第26節
閆澤口氣也很淡,說,“我沒事。”然后趁著徐皓轉身的時候,閆澤又一次看向司機,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也不看正在震動的手機,動作相當明顯地按了關機鍵,然后緩慢地、無聲地比了個口型。 “滾。” 視線很冷,威脅之意一目了然。 司機僵在原地,一時間冷汗都下來了,只得往回走。 轉身的時候,還聽見身后那個閻王似的年輕人語氣如同閑談,倆人越走越遠了,閆少好像還在他朋友解釋,“干嘛這么看我,真沒事兒,我也剛回國,我能有什么事兒。” 司機抹了把汗,心想,這真是他有生之年聽見閆少說的字最多,最有耐心的一句話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少爺那邊該怎么解釋,算了,估計他早就習慣了…… 籃球一下一下地拍在地上,如同節奏緊密、忽快忽慢的鼓點。 街頭二對二跟之前學校里五對五的玩法又不一樣,不僅很吃隊友之間的默契,還要考慮靈活換位的問題,畢竟一邊就倆人。 隨便玩玩,徐皓沒對閆澤換位報多大期望,本來閆澤籃板就抓得很穩,再加上他那種慣常打法,估計也沒什么換位的意識。 結果中途有一次,閆澤帶球沖進去,對面倆人全跟他走了,徐皓站三個人的外圍,本以為閆澤要直接搶籃板,結果閆澤一個快速假動作直接把球切到徐皓手里,徐皓跟著一個三分,毫無阻攔的進球。 進球后,徐皓相當意外,反而閆澤看上去沒什么變化,徐皓想,難道湊巧了? 后來又有一次,徐皓中投偏了,閆澤立刻閃進去抓板,對面倆人又跟進去了,結果閆澤一步跳起,左手搶下籃板,對面緊跟著防守上來,沒什么機會再上去,然后閆澤瞥了一眼徐皓,左拍右從身后迅速傳球過來。 這招原來是徐皓常給閆澤傳球的動作,沒想到竟然被閆澤給學去了。徐皓一瞬間調整好狀態,二投,進了。 閆澤小跑過來,抬手跟徐皓很卡拍地擊了個掌,說,“漂亮啊。” 跑了兩步,回頭,突然發現徐皓視線一直停在他臉上沒收回去,閆澤跟他對視了兩秒就敗下陣來,說,“你看我干什么。” 徐皓說,“嘖,我覺得……” 閆澤問,“什么啊?” 徐皓,“我怎么覺得你長大了呢……” 閆澤一聽,不怎么甘心地抬頭,“你別老把我當小孩行么。” 徐皓敷衍,“行行行。” 對面橙背心過來了,挽著腰揮手,“不打了不打了,臥槽,徐皓你這上哪整了個這么有默契的外援,你倆睡過吧。” 徐皓嗤他,“什么啊,這我高中同學。” 橙背心呼扇著自己的背心,“靠,有來路,怪不得。” 徐皓抬手看了眼表,說,“行吧,我待會還得送人去機場,今天到這吧。” 徐皓草地那邊去撿自己的空礦泉水瓶和毛巾,閆澤從后面裝作很順便地走過來,說,“送誰去機場?我上次出境也有東西被壓那了,還沒拿呢。” 徐皓一聽,怎么感覺這話這么不對勁呢,“啥意思啊,想讓我給你捎回來啊?” 閆澤踢了一下腳下欣欣向榮的小草,說,“不是啊,反正你開車,一道唄。” 徐皓問,“那你車呢?” 閆澤睜著眼說瞎話,“送廠了。” 徐皓疑惑,“就一輛?” 閆澤:“倆,都撞了。” 徐皓:“……” 徐皓往家走,看時間也來不及上去洗澡了,讓馬修趕緊收拾好東西下樓。 閆澤跟在他后面,一身汗也不回家洗澡,蹭車意愿十分明顯。 徐皓去地下車庫提他那輛x7,閆澤也跟著下來,特別自覺地坐上副駕駛,然后開始擺弄空調。他和徐皓都剛運動完,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就來開車,身上汗意未消,正想找點涼氣吹吹。 馬修拖著箱子下來,一看副駕駛上竟然有人了,而徐皓正等著給他后車廂放箱子。 馬修過來問,“hale,你朋友一起送機啊?” 徐皓給馬修把箱子塞進去,關上后備箱,說,“別提了,說也說不清楚。” 馬修只得去后座。 等仨人都上車后,徐皓也懶得介紹,一腳油門就轟出去了。 馬修坐不住,用賊磕磣的中文毛遂自薦起來,“泥嚎,臥是抹銹,恨告興人事泥。” 閆澤,“哦。” 馬修:“……” 然后伸脖子試圖從后視鏡里打量副駕駛到底是個啥人。 白t,額頭上綁了個灰色運動頭帶,黑色護腕,黑短褲,個子挺高,再看臉。 看清楚的一瞬間,馬修直接爆了一句粗口,“holy shit!rhys yan???” 閆澤皺眉,不怎么耐煩地打量了一眼后座的人。 徐皓被馬修這一嗓子整得有點蒙,用英語問他,“怎么了,熟人?” 馬修一通比劃,急得一時半會沒說出話來,反倒是閆澤看了一眼就回過頭,用中文回徐皓,“不認識。” 馬修也不知道聽沒聽懂這句中文,在后面被氣得夠嗆,“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表情!hale,你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我們學校那個俱樂部嗎,分手費四百萬一個鉆石的,就這家伙!” 徐皓徹底無語了,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結果閆澤一聽這個,整個人直接炸了,回頭一胳膊搭上主駕駛的后椅背,“cao,你給我把嘴閉上!” 閆澤這句罵的是英文,馬修聽懂了,氣得他跟著對罵,“狗屎,你以為你是什么鬼上帝,說什么人家都得聽?我告訴你,你不讓我說偏說!四百萬、美元、非洲正宗紅……” 話還沒說完,閆澤已經起身,一腳邁到后面就要過去打人,馬修這小子向來吃軟不吃硬,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眼瞅著閆澤腳都快踢馬修臉上了,徐皓一打拐把車停路邊,然后使勁兒把半個身子拱到后面的閆澤給拽回來,吼他,“干嘛呢!” 然后又用英語去吼馬修,“想不想趕飛機了!” 徐皓簡直特么火大,一時沒注意,這倆不省心的玩意兒差點沒把車翻了。 閆澤被扯到副駕駛上,還壓著一股很強的怒氣,帶著狠勁兒扭頭瞪馬修,但凡馬修再說一個字,他估計又得沖過去。 馬修也不甘示弱,甚至還跟閆澤比了個中指。 閆澤一起身又得過去。 徐皓一把把他拽回來坐好,說,“你特么要是再折騰,你就下車。” 閆澤憤怒的眼神扭到徐皓臉上,鼻子重重地呼吸了兩下,然后抿著嘴轉身回去,坐好不動了。 馬修“切”了一聲,被徐皓打斷,“馬修,你也是,再挑事自己下去打車。” 馬修撇撇嘴,沒出聲。 于是終于一路相安無事的到了機場。 送下馬修,往回走的路上,一直沒說話的閆澤突然開口了。 聲音有點悶,估計還沒從剛剛那個斗氣情緒里完全轉回來。 “留個電話唄。” 第32章 徐皓手搭在方向盤上,換左道,一腳油門從公路上超車過去。 徐皓沒說話。 閆澤停了一會,沒聽到回復,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扯弄徐皓座椅邊上的棉絨線。 汽車駛上環城高速路,路燈循環反復地投落在車沿。 沒多久,閆澤頗有些頹喪地換了一個坐姿。他把兩條長腿往前伸,右胳膊肘搭在窗沿上,整個人順著椅座滑下去一截,心里有些消沉地想。 原本打球那會,徐皓心情還是不錯的。但徐皓這人就這樣,好的時候說什么都好,不好的時候說什么都沒用。生氣了就像吵醒了一只正在睡覺的獅子,他會如同狩獵般一瞬不瞬的盯著你,然后用比你還大的嗓門吼你,兇得很。 閆澤用指骨分明的右手撐著太陽xue的地方,微側過身。 散漫的余光打量徐皓。 徐皓一手握在方向盤上方,另一只手松松垮垮的搭在下面,手臂有力,動作干凈利落。他雙眼看著前方,間或去瞥反光鏡,在限速的邊緣打擦邊球,超車絕不拖泥帶水。 跟他打球風格挺像,初看路子很穩,其實出手暗藏殺招。 閆澤看的時間長了,見徐皓絲毫沒反應,漸漸不再避諱目光。 五年了,不止一次想過,也不止一次做夢。 每次夢中驚醒,仿佛人永遠停在17歲。大腦蒸騰出一陣熱氣,每一根骨頭都在說,我想見他,我要立刻找到他。 可當理智奪回大腦的控制權,處境一次比一次難堪。 哪怕沖動一次,真找到他又怎樣? 閆澤又把目光在窗外放遠,無聲地、諷刺地勾了下唇角。 人生唯一一次,躁動又無望的心跳。 就這么一層窗戶紙,指著徐皓這德性吧,真挑破了,好一點的朋友都沒得做。 正想著,徐皓突然開了口,“對了,有個事一直沒問你。” 閆澤看過去。 徐皓說,“五年前咱們在校門口打了一架,聽說都上熱搜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閆澤顯然興致不高,慢吞吞地說,“不知道。” 徐皓斜瞥了他一眼,看這小子一副養不活似的樣子,就說,“我還沒問呢,當時咱倆一塊被拖上120,后來想找你說聲謝謝也沒找見人,你當時傷的怎么樣啊? 閆澤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廢,他打開車窗,臉貼著胳膊倚在車窗沿上,風迅速涌進來,呼嘯著灌在臉上,而閆澤半睜著眼,頭發甩打在額頭又掀過去,大腦模模糊糊地去翻閱出五年前的記憶。 卻沒由來的,跟著翻出來徐皓告別前某一個瞬間的背影。 穿著校服,腳已經邁下一階樓梯,徐皓一只手抱著滿懷的書,揚起另一只手,個子又高腰板又直,空氣中有粉塵飄落,陽光穿過他手指松敞的縫隙,正好呈現出霧狀般的丁達爾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