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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絲萬縷

    冷面鐮刀自小管著孝嚴和岳九,除非他倆聽話,否則非打即罵,岳九伸出細瘦的胳膊,兩根骨頭外邊貼著一層皮似的,皮上已經全清了。

    孝嚴擼他袖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幸災樂禍:“哈哈,他找我做什么?別說就是來探病的。”

    岳九拉把椅子往桌子旁一坐,兩腿叉開,后背靠著椅背,面色比剛才正式了一些:“他可能是想問問你,是招惹了什么,把自己弄的新傷摞著舊傷的?”

    梁恩澤也頷首點頭:“對,孝嚴,我也想等你醒了之后問問你,我們日前受到了大魚的襲擊,原因是什么?”

    孝嚴也正經了下來,他在屋子里轉了幾圈:“岳九,你沒發(fā)現(xiàn)最近一些事情特別古怪嗎?我不知道這些巧合有沒有聯(lián)系,第一,恩澤家被下了白虎奪命陣;第二,梁恩倫死的太過于偶然;第三,御林軍沒事去宴水湖下什么水?第四,我救人下水的時候又碰上了水猴子;第五,文家小姐被下了降頭,我們去現(xiàn)場看看,沒想到竟然被魚襲擊了。”

    岳九在梁恩澤的桌子上拉過來一張紙,拿起筆就開始寫寫畫畫,把這些點全都記下來,之后嘴里叼著筆桿沉吟,黑色的眼睛極亮:

    “少爺,和我們接觸最多最近的,還是御林軍,宴水湖雖然寬敞,但是我們全知道,在沒有足夠安全措施,和對水文決定了解的情況下,野水極度危險,貿然下水和送死差不多,御林軍那天卻突然下水了。”

    梁恩澤以手支著額頭,微微皺著眉心深思熟慮,喉結和下頜在燭光下形成了一段優(yōu)美的曲線,又亮瞎了孝嚴的狗眼:

    “此事我也有耳聞,聽我父親上朝回來的時候偷偷說起過,現(xiàn)在是太平盛世,軍事上出現(xiàn)這么大的事故,按理說算是嚴重失職了,雖然不欲向外聲張,可內部問責是少不了,不過貌似有大事化小的趨勢。”

    孝嚴本來也想好好回家問問當著兵部尚書的父親,好端端的御林軍去宴水湖潛水做什么去了:“恩澤,我本來想和父親印證一下,不過估計和我猜測的會差不多。”

    梁恩澤眉心一動:“等等,孝嚴,你說你下水救人的時候碰到了水猴子?什么是水猴子?”

    孝嚴點頭:“恩澤,水猴子民間有些記載,說是長的像小孩,遍體黑毛,生性殘忍,會誘惑別人下水之后淹死,我那天便是在水中被水猴子扯住了,幸虧靴中裝有匕首,否則吉兇難料,你看一下我的腳踝,現(xiàn)在還有幾個玫瑰色的手印。”

    說著話,孝嚴就把腿伸了出來,將深藍色的褲腿拉起來,果然修長的腳踝上左一右四,五個被強拉硬拽出現(xiàn)的血點已經變成了紫色,可見此種生物在水下力氣之大。

    他繼續(xù)說:“我覺得可能和水猴子這種罕見的動物有關,它與眾不同,之后在宴水湖中出現(xiàn)了,惹人注意,所以被抓了。”

    梁恩澤眼神在孝嚴的腳踝上停留了半晌,沉思道:“可是,為什么要興師動眾的去抓水猴子呢?有什么意義呢?”

    岳九抖著兩條筷子一樣、讓不少女孩夢寐以求,卻讓他惱火到要死的細腿:“說御林軍是為了去抓水猴子,看似匪夷所思的不可能,其實,把很多不可能的排除,剩下的看起來再不靠譜,也就是真相了。”

    孝嚴將頭抬起,左右搖了幾下:“如果從治國的角度看,抓稀有物種純粹是沒用,本朝上次興師動眾去捉的,還是去抓太行山區(qū)的驢頭狼,后來抓到了運回來養(yǎng)在京郊寺廟里,頭幾天大家全新鮮,領著老婆孩子去看。”

    “后來新鮮勁過了,據(jù)說除了喂養(yǎng)的人,其他時間連個鳥毛都看不到,后來那玩意兒郁郁寡歡,不到一年就抑郁而終了,可能捉到,還是要依靠當?shù)匕傩詹讹L捉影提供的線索呢。”

    恩澤也聽說過此事,忍不住笑:“我也聽老人家當新鮮事說起過,還以為是說著玩呢,后來看了史料,才知道是真的,驢頭狼和水猴子還不一樣,水猴子抓來得放在水中,不好養(yǎng)。”

    孝嚴十指敲擊著桌面,雙目灼灼泛著光:“恩澤,那玩意兒想在水中把我淹死,是我的仇人,我拎回去了一個,快要爛成巨人觀的時候丟進了酒里。”

    岳九想到那股子浮尸的臭味就覺得全身發(fā)麻,被迫聽到了猴崽子們的竊竊私語他倆貼的特別近,互相撫摸了無數(shù)次了,名節(jié)還受到了損傷,氣都不打一出來:“爛那么快,好像不是rou做的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卵用?”

    孝嚴目光定住:“恩澤,岳九,上次我們看到腐壞的如此之快的東西,超乎我們想象的,是什么?”

    岳九手捏著鼻子:“白鳳山的牛鼻子老道唄。”

    孝嚴摸著下巴沉思:“牛鼻子老道是適用了續(xù)命的妖術,死后內臟看起來就是幾百年的樣子,他不算是腐化,就是還原而已。”

    “可水猴子爛的太快了,它肯定是與眾不同的,從藥學的角度來講,只要是特別與眾不同的東西,便是大自然的饋贈,有極大的藥用價值,如果用的好,可能有奇效,水猴子和這世間所有的其他生物在腐爛速度上如此不同,像是加速了幾百倍似的,如果入藥的話——”

    說者還未有意,聽者已經有心,梁恩澤眼波流轉:“之所以小孩骨rou挺實,皮膚飽滿,是因為先天之氣足,以新代舊的速度快,所以恢復的也快;垂垂老人發(fā)落齒搖,是因為身體以新代舊的速度已經跟不上衰老的步伐了,恢復的也慢,如果老去的肢體能加速恢復的話,是不是就能返老還童了呢?”

    孝嚴腰桿挺直,和梁恩澤四目相對:“如果世間真有長生不老藥,那藥性和藥理就是加快以新代舊;水猴子——正好有此奇效。”

    岳九不自覺的向前探著身子:“少爺?shù)囊馑际牵周娙プニ镒樱康木褪且獰捴崎L生不老藥?”

    三人面面相覷,孝嚴嘆道:“看來,世間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唐僧rou是存在的;可是,能運用軍方的力量去抓水猴子的,當朝也就是那幾個人了。”

    梁恩澤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孝嚴有些不明所以,突然間反應過來了:“恩澤,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你不會以為和我…我爹有關系吧,打住,我爹雖然是兵部尚書,能調動一部分御林軍,可他服老認命,打算過幾年把大理寺卿都世襲給我了,想長生不老的人好歹是有野心的人,肯定不是我爹。”

    梁恩澤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一轉眼就想到自己爹身上了:“應該也不是我父親,他雖然貴為梁國公,在外地也有封地,可自從我三弟出事之后,他的頭發(fā)胡子全白了,如果有此藥物,他自己先吃了便是,不用垂垂老矣了。”

    岳九也眼珠亂轉的琢磨:“追求長生不老是古往今來帝王的愛好啊,難道是宮里那位?”

    誠德皇帝今年三十五六歲,登基快二十年了,雖然日理萬機整日cao勞,可也未見煉丹煉藥。

    想到這里岳九自己也搖了搖頭:“如果已經玩到了水猴子這么高級的,說明低級一點的煉丹煉藥之類的已經玩過了,可是當今圣上從不追求方外之術。”

    “而且多次說過,蓬萊山和長生不老確實人人向往,可是未有誰得到精髓過,倒是盲目追逐害了不少帝王的性命,連漢武大帝和唐太宗都不能免俗,終為其所累;就算是在說反話,可確實多年來未見任何煉丹的動靜,也不像是今上。”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孝嚴嘆了一口氣:“恩澤,小九,我覺得此事其實容易查到,只要查到御林軍首領是受誰的指使去抓水猴子,之后奉誰的命令要求就可以了,只不過軍方的嘴最緊,可能全是單線聯(lián)系,只要一問,就全會露餡。”

    梁恩澤十指交握,思忖了半晌之后,突然笑了:“孝嚴,其實細細想來,身居高位者追求長生不老者古已有之,我們查到了也沒有意義,此事細究起來,和煉丹也是一個異曲同工,所以,我覺得此事先放一放吧,還是先想想那日我們受到大嘴鯰魚襲擊的事。”

    岳九想到前幾天就覺得頭皮發(fā)麻,差點混了一個京城少爺最有新意的死法——喂魚,比被暗殺了的梁恩倫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那魚跟中了邪似的,全都不要命了的咬人,魚眼睛全是紅的。”

    孝嚴嘿嘿笑,打斷他:“岳九,你知道為什么在戰(zhàn)爭年代,為什么郊外的野狗、野狼等物眼睛全是紅的嗎?”

    岳九嗤之以鼻:“這個和妖魔鬼怪沒關系,就是因為戰(zhàn)爭或者大災之年死在路邊的路倒太多了,便宜了畜生了,尸體的毒性太大了,吃慣了死人尸體的野物身上毒素排不出去,眼睛必然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