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調任的二隊隊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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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男人看向車外,藏起暗涌心事的雙眸,車里一時無語,氣氛冷到極點。 忽然朱開旭的手機鈴聲響了,是南拳mama的《下雨天》,高修旸聽見第一聲就笑了,眼睛里有不屑,可朱開旭沒在意。 接起電話,是朱mama打來的,問他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家。朱開旭應著說警隊有事耽誤了,瞥了眼高修旸又補充道:“您再準備點飯菜吧,我今晚帶高修旸來家里吃飯。” 朱開旭駕車開上主路,經過盤橋、堵車、繞路后又開了許久,終于到了朱家。 朱開旭一家人的背景有點復雜。朱開旭的爸爸朱義明是警察世家,地地道道的越城人,早年在北京求學,認識了個正宗的北京姑娘,兩人結婚后有了小開旭。朱義明一直在北京工作,朱開旭也是打小在北京滿大街地跑,后來朱義明的父母年紀大了,正值朱義明工作調動,于是和太太家的二老商量后,舉家搬回了越城。 朱開旭來越城時已經二十多歲,警校本碩優秀畢業生,在大北京待了那么多年,雖然跟著老爸多少學了點粵語,但真生活在一個成天“唔、系、佢、咁”的環境里,滿口京腔的朱哥著實有點受不了。 朱義明調到省公安廳工作,為了讓朱開旭熟悉越城環境,把兒子安排到越城警察學院擔任教官。越城警察學院是越城警員的主要教育訓練基地,擔負著為越城公安機關培養和輸送高素質人才的任務,朱開旭就是在那里當教官時,認識了當時讀研的高修旸。 那時的高修旸,絕對是大方明朗的帥哥,健談又爽快,成績好又聽話。雖然自小在孤兒院長大身世有點可憐,但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從來都看不到消沉。朱開旭雖然比他大了幾歲,但他長相顯小,高修旸又很耐心地教朱開旭說粵語,兩人很快成為好朋友。 朱開旭來越城后,帶回家里的第一個朋友就是高修旸。朱家人對這個開朗的男生也特別喜歡,只是多年未見,再次看到清瘦頹唐的高修旸時,朱mama都有點不敢認了。 “這、這個,這個是修旸嗎?” 朱mama不敢置信地望著站在兒子身后的大高個,消瘦的臉龐,耷拉的眼睛,沒有半分神采。 “阿姨好。” “哦……你、你好。” 朱mama雖然從兒子口中聽過高修旸的頹喪,可真看到陽光男孩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又吃驚又心疼。 女人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朱開旭催促道:“媽您別看了,飯做好了沒,我倆還沒吃飯呢。” “做好了做好了,你們去餐廳吧,我去叫你爸出來。” 四個人都聚到餐廳,朱義明看見高修旸的樣子沒怎么太過驚訝,都是警務系統里的人,高修旸的事多少有點耳聞。 因為家長在旁邊看著,兩個小伙子吃起飯來也不自在,加上朱mama一直嘮嘮叨叨,朱開旭這頓飯吃的特別不踏實。朱義明問了問高修旸的現狀,他在長輩面前不好放肆,簡單交代了幾句。 吃完飯時間不早,朱開旭送高修旸出門時,朱mama塞給他好多吃的,有排骨、水餃、酸奶和一大堆零食。朱mama說:“修旸啊,千萬別委屈自己,二十幾歲的人,看著像老頭子似的。” 高修旸拎著袋子,內心有些觸動,笑著對朱mama說“謝謝阿姨”,然后又望望站在客廳里的朱義明。 他鞠了個躬,說:“謝謝叔叔。” 朱開旭要開車送他回家,被高修旸拒絕了,他抵摟著大包小包說:“我想自己走一走,待會兒再打車回去吧。” 朱開旭似乎也想著心事,沒再堅持。等高修旸走遠了,望著他佝僂的背影,朱開旭忍不住喊道:“修旸,別再這么倔了,行不行?” 高修旸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回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是倔強,是執著。” 朱開旭“哼”一了聲:“你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執著有個屁用。” 高修旸想了想說:“那你呢,你不執著,為什么不換手機鈴聲?” 本來處處cao心別人的朱隊長磕巴了,勸說的話到了嘴邊,沒了下文。 高修旸不再逼他,指指胸口道:“朱哥,將心比心。感情這件事,不一定要以在一起的形式,才能證明情深。” 送走高修旸已經十一點半,朱開旭慢騰騰地回到家,進門后仿佛下定什么決心似的問朱mama: “我爸呢?” “在書房呢。這么晚也不睡覺真是的,你去叫叫他。” 朱開旭點點頭,敲敲門進了書房,朱義明正在看書,眼睛從書本轉向朱開旭:“修旸走了?” 兒子應了聲,朱義明接著問:“然后呢?” 朱開旭忽然回憶起母親的話,又想起高修旸臨走的鞠躬。啊,看來,帶頭回家的人不傻,來吃飯的也人不傻,被蹭飯的人,更是聰明。 “……您看出來了,我叫他來家里吃飯,不光是吃飯這么簡單。” 朱義明把老花鏡摘下來拿在手里,父子二人單談,也不再拐彎抹角。 “聽小唐說,他在申請驟雨計劃。” “對,今天我去找唐局了,他只翻了翻就把修旸的申請書退回來了。” 唐毅禮甚至都沒有上報,沒給高能風一個機會,朱開旭想到這里有些不忿。 “小唐做得很對。與其給你們希望最終又只能失望,不如一開始就打消念頭。” 朱義明臉上有些倦色,可聲音依舊清晰。 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朋友。初到越城時被人嘲笑北方口音太重還會臉紅,在禁毒支隊歷練了幾年,身上的銳氣和傻勁磨平了不少。朱義明很喜歡兒子現在的狀態,除了一點,朱開旭還是太重情誼。 從太太說朱開旭要帶高修旸回家吃飯起,朱義明就猜出端倪——這個傻兒子又在瞎cao心了。當年拼死拼活保高修旸進禁毒支隊,后來又百般維護,臨到現在,已經給那個頹廢的人找好了下家,朱開旭卻還是勞神顧慮。 “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帶修旸回家吃飯是想讓您看看,他真的過得不容易。我想求您,求您幫幫他。” 不是因為朱開旭處處保護高修旸,他才能在禁毒支隊混到現在;也不是由于唐毅禮網開一面,高修旸這幾年頹唐依然不被開除。還有更多的人在照顧這個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或者出于善心,或者出于內疚,或者真心期待他能重新振作。朱義明便是這其中,分量最重的一位。 高修旸和朱開旭所在的禁毒支隊,隸屬越城公安局,而在市公安局之上的,是省級公安廳,朱義明現在的職位,就是省公安廳副廳長。 高修旸作為朱開旭的好友,朱義明身為一位父親,省公安廳副廳長,于公于私都對高修旸照料有加。臨走時高修旸的那個鞠躬,更多的意思不是求情,而是感激。 朱義明想到這,把手里的花鏡和書本都放到桌上。 “小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高修旸的情況不適合參加驟雨計劃,或者說,他現在已經不具備參與這個項目的能力了。” 沒有能力這件事,高修旸自己都承認了,朱開旭無法反駁。 然而朱義明不曉得幾個少年人的故事,唐毅禮也不知道高修旸的執念,有很多事情,藏在他們年輕一輩人的心中,卻無法與外人言說。所以高修旸臨走時才跟朱開旭說了四個字,將心比心。 那首許久沒換過的鈴聲《下雨天》,只有朱開旭明白高修旸的心思,也只有朱開旭,能幫高修旸最后一把。 “爸,能力、實力這種事可以慢慢找回來,畢竟修旸曾經那么優秀。”朱開旭望著父親,語氣鄭重而懇切,“我覺得修旸適合這個項目的原因,只有一點,我請您幫忙的原因,也是這一點。” 朱開旭眼睛里閃過微弱的哀傷。他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來于朱mama的遺傳,只在偶爾閃過的失神里,讓人想起他身上還有朱爸爸南方人的柔軟。 我們把青春的錯誤歸咎于命運,可這宿命的跌宕起伏,背后又掩藏了多少只推波助瀾的手。你們翻云覆雨只是一句話、一個命令、一份文件,我們卻斷送了夢想和愛情,踏上苦澀的歸途,途徑絕望和膽寒,無所逃逸。你們是高高在上的警局高官,我們當初還不過是在cao場上做著仰臥起坐、在靶場里放空彈、在課堂上學著法律條文的傻小子。 “你們能不能給一個機會,讓修旸參加驟雨計劃,當做你們的補救,當做修旸和我的解脫。” 朱開旭這句話,讓朱義明著實吃了一驚,他用“補救”這個詞,讓在警務系統工作一輩子的男人,忽然生出心寒。 高修旸現在申請的是驟雨二期計劃,幾年前的一期計劃,也是在朱義明的審批下立案展開。公安廳幾個領導為了歷練新人準備的項目,卻不想成就了一群人的青春散場。 朱義明看著自己奔三的兒子,想起朱開旭小時候在北京胡同口吃冰棒的樣子。那時笑得甜甜的小孩,和如今執拗的男人重合在一起,恍如隔世。 “爸?”見朱義明許久不說話,朱開旭試探地叫了一聲。 書房里的大鐘敲了十二下,今日已經翻篇,新的一天到來。 朱mama實在忍不住,在門外催促他們快點休息。 朱義明從椅子上站起身,沉沉嘆了口氣。朱開旭說的他都明白,但他想表達的,朱開旭卻不懂。 他走到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旭旭,人生不是一環扣一環的電視劇,你和高修旸都沉浸在以前,卻看不到將來。” 他把剛才看到一半的書遞給朱開旭道:“這里面有一句話說得很好,牢sao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你和修旸都是一樣。” 如果不把眼光放遠,活在過去的人,終究會死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