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渟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反問道：“你是說，我保護不了自己，卻連可以依仗的東西都毀了？”

    趙迎風搖頭，“唉，真是傻瓜呀。不過，如果你不毀，那就是懷璧其罪了，那些沒記熟的人會來搶，你還是死。所以，你看，要你死的不止一個。”

    姚芳渟一驚，如果真像趙迎風所說，那當時……。當時的一切早就沒了意義，她看著腳下這片大地，那個大塊頭，已在這片土地下埋了十多年。

    “當時，會保護你的只有兩個人，我和王勤。我們保護你是因為我們覺得，你比看上去更懂陣法，有你就更有希望出去。而大塊頭他們覺得記熟陣法書后，你就沒用了是累贅，可以在之后的破陣中犧牲掉?！壁w迎風又挖了會，想了想說：“不過，王勤后來又折回去殺賈道人，就沒道理了。”

    姚芳渟盯著趙迎風，“你怎么知道他殺了賈道人？”

    趙迎風輕描淡寫的說：“因為，我也在邊上，親眼看到的。我們一共四個人，你們三個一伙，我怕你們有后手。出來后，就一直偷偷跟著你們。”又直起身子，笑問：“還有什么問題？”

    姚芳渟看了他一會，問：“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王勤？”趙迎風開心的笑了笑，“你難道沒發(fā)現，他和我很像？我覺得他也知道我所想?！?/br>
    姚芳渟像是并不認可，搖了搖頭，“當年的事，他從不提，你好像不忌諱。”

    “他是不是忌諱，我不知道。但除了你，我也沒和人提過當年發(fā)生的事。另外，我覺得發(fā)生過的就是發(fā)生了，忌諱也沒用啊。再說，我活著出來了，說明我每一步都走對了，為什么要忌諱？”趙迎風笑著說。

    姚芳渟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一旁坐下，過了半晌，問：“你是說，所有人都是壞人，他們都該死？”

    “好人壞人，我就不知道了。無非是別人死，還是自己死的問題。我只知道，別人死好過自己死。你認為呢？”趙迎風笑著看她。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還和當年一樣。

    姚芳渟把頭埋進手臂里，半晌，抬起頭，“我的前半生，所有選擇都是錯的?！?/br>
    “錯？”趙迎風大笑，“哪有什么對錯。如果不是你，我十多年前可能就死了，也可能還在這個礦洞里?，F在我活著，你救了我、救了他、還救了那個小姑娘。你是后悔救了我們？”

    “你帶兵打大明，還圍了天成衛(wèi)?！币Ψ紲s抬頭看他?！澳阒烙卸嗌偃艘驗檫@場仗死了？！衛(wèi)城守軍十不存一?！?/br>
    趙迎風哈哈大笑，“所以，我是壞人了？他守了城，就是好人？”接著搖頭，“你是覺得，如果當年你沒回來就不會有這事？不會的，沒趙迎風，還有錢迎風、孫迎風。再說，只不過各為其主罷了。在你們眼里王勤是好人，但在韃靼人眼里，漢人的意思就是魔鬼?！?/br>
    姚芳渟正色道：“魔鬼？你造了這么多怪物！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覺得誰是魔鬼？！”

    趙迎風看向她的臉上帶著微笑，眼神卻透出興奮，好像在說‘終于問了’，“你知道嗎，天越來越冷，北面無數部落凍餓而死。小野，我一直在想辦法讓人不用吃不覺寒，因此死了些人?？晌也挥X得自己是魔鬼，因為，他們每一個都有可能成功。只能說，現在的失敗是我還沒找到辦法?！?/br>
    見她仍表情嚴肅，于是笑道：“好，我問你，我在想辦法渡過滅世天災，大明會支持嗎？”沒等她回答，趙迎風搖頭，“不會的。連俺答汗都不會。因為他們覺得，這世上根本不會有滅世天災。所以，我只能說是為了打仗。我知道那些怪物其實已經死了，拉它們出來，只是為給俺答汗一個交待?！?/br>
    趙迎風看她呆呆坐著不知在想什么，上前輕輕碰了下她的頭發(fā)，蹲下來想伸手撫摸她的臉，最終只是想了想而已。輕聲道：“你救我們，并不因為我們是好人。而是因為，你看到我們身為人，卻沒被當人對待。小野，漢人、韃靼人都是人?！苯K于，還是忍不住伸手撩開她搭在額邊的長發(fā)，她沒躲。趙迎風微笑道：“你明白的?！?/br>
    這里不是洼地，而是墓地呀。

    姚芳渟看著眼前的這片土地，不發(fā)一言。半生渾渾噩噩，不知在做什么。要是師父在就好了，只有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吧。師父……，打過她、罵過她，那些難聽的話，可他說只是給人看的。給人看？師父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還是只是自己以為他知道？他是師父啊，有師娘、有兒女，有家。師父有難處，他入贅的，不能納妾、不能有外室。所以，自己就是壞人了？是的，當狐媚子勾引師父，明明知道他有家，還要讓他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世上有壞人，姚芳渟就是！

    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個身影，站在城墻上，面對城外幾萬敵軍。他選擇了什么？他破不了陣，如果自己沒回來，他只是給了人希望，自己死？不會的，他和趙迎風一樣，別人死好過自己死?？伤麨槭裁床蛔?？師父都走了……。那一城人與他無親無故，他有辦法走的，是吧？不是，其實他根本沒辦法。只是，有希望才有理由堅持。

    如果知道洞里活著的人，都是殺了別人才活下來的，還會回去救嗎？不會？就這么走嗎？如果這樣，余生都要告訴自己不救才是對的，因為那是一洞的惡人，都是死有余辜的惡人?？墒恰钚〉牟坏绞畾q，最大的，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幾歲，誰教過他們善惡？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身而為人，卻沒被當成人。還是會回去，因為救的是人！

    人啊，真是復雜，不是只有情愛。他也是傻的，三萬兩，誰有能力還？讓他用自己的錢，賣雙方的自由。哈哈，姚芳渟也是壞透了，這一山的硫磺根本不值錢。最終，只有師父拿到三萬兩，平了公中的賬。

    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