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繼續
陳柏水和馮越一直在主帥房中等著梁烈。見梁烈一個人進來,陳柏水迎上去,“主帥。”雖然他一臉沉痛,但眼神卻是止不住的興奮。 梁烈看看他點點頭,卻問馮越,“四處城門情況如何?” 馮越答:“用原來大門的銅釘熔了,加青石澆鑄。今晚只要沒敵情,就能焊住。不過,做好這些高爐就熄了。” “堅固嗎?”梁烈有些不放心。 “四面城門都按這個方式重弄了,應該比之前銅包木門更牢固。”馮越看了看梁烈,接了句,“如果要出去,今晚暫時只能從城頭下。過了今晚……,到時候再和師傅商量吧。” 陳柏水向前一步,“主帥,從城頭出城雖然危險,但末將愿為天成衛涉險。” “你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累了。”梁烈并不看他。 陳柏水愣了愣,“主帥?” “傳令下去。呂傲、金建昌、丁雄輝、南宮瑾,各領三百兵卒各守一門,韓洪洲負責巡防。”梁烈面無表情的命令。 “是。”馮越也奇了,南宮瑾說了什么,怎么會有這樣的安排? 梁烈又對陳柏水道:“林飛傷的可重?” “軍醫看過,腳骨折,走不了路。”陳柏水提醒道:“主帥,不是今天要去和韃靼軍和談嗎?” 梁烈不看陳柏水,“暫時不談,能守則守,還沒到守不住的時候。” 陳柏水急了,“主帥,南宮瑾根本瘋話連篇……。” “下去吧,你身上也有傷。明后天還要打,好好休息才是。”梁烈繼續打發他。 “主帥!” “我意已決,不再更改。” 陳柏水呆了,真不知南宮瑾說了什么,怎么會變的這么快?見梁烈實在沒再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怏怏退下。 ********** 天漸晚,經過今天一戰,城里像是更靜了,連偶爾有調防的兵卒跑過也沒了原來的精氣神。陳柏水走下城墻,身上幾處傷口隱隱作痛,心里埋怨呂傲,如果不是他來的太快,說不定現在韃子已經進城,什么問題都沒了。 “陳將軍。”身后張茂才追上來,看著他著急的問:“出城么?” 陳柏水回頭看了他一眼,苦笑不答。 “陳將軍,我剛去看過黃將軍了,唉……,這也太慘了。”張茂才的聲音里滿是悲痛,見陳柏水好像沒什么反應,又帶著絲驚恐的說:“現在營里傳遍了,說是、說是千年僵尸!不過、不過,剛才傳令兵來傳主帥令,說是不可傳謠、不可信謠,不然就要、要軍法處治!” 陳柏水對張茂才的話完全不感興趣,等他說完,不冷不熱的問道:“你今天不是要守夜嗎?跑這里來干什么?” “我看到南宮瑾帶兵去北門了,這是、這是還要打?”張茂才壓低了聲音問。 陳柏水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你要去問南宮瑾。” 張茂才急了,“不是、不是說好去和談了嗎?怎么變了?” “做好自己的事。其它,反正一切都有主帥負責,聽他的就是。”陳柏水沒有再繼續的意思,擺擺手,自己走了。 張茂才愣在當地,本以為自己和他早是一條線上的,這次過來即是賣好,也是給個態度,如果要降,大家一起想辦法逼梁烈。沒想到這時候了,還是一幅愛理不理、高高在上的樣子。張茂才心里真有些不高興。 剛進自家院子,暗處就跳出個人來,陳柏水還真嚇了跳。 “陳將軍,你終于回來了!”林飛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躲這里干嘛!”陳柏水一陣火。 “陳將軍,這次真要死了!剛才主帥來向我要庫賬。”林飛急著說。 陳柏水愣了愣,梁烈不是瘋了吧,這時候查庫?“你怎么說的?” “我沒說。我讓老仆去回了,說我傷重動不得。”林飛哭喪著臉。 陳柏水松了口氣,“那就行了。這幾天,你不要露面了,就當傷的神志不清。這個時候,打仗保命才是正事,誰還會催著你交賬。” “是不是,是不是南宮瑾說了什么?這之前是他接的軍需……。”林飛一臉緊張。 “他肯定說了什么。不管說了什么,都說過了,照這個樣子,怕是主帥也聽信了他。”陳柏水恨恨的說。 “那,怎么辦?”林飛完全沒了主意。 “怕什么?!韃子又沒退,怪物也還在,我們什么都沒,再打?看他怎么打!” “可是、可是……。”見陳柏水這么個態度,林飛又急了。 “還可是什么,現在誰還不是過一天算一天!快回去,別讓人發現了。”陳柏水直接回房不管他了。 梁烈還能死守幾天?!不管死守幾天,被打到城破,陳柏水并不太愿意,守的時間越長越容易把軍需的事捅出來,除非現在就破城。 說實話,陳柏水并不想打仗,更不想死人,但庫里長年沒物資,每年朝廷撥到衛城的物資和銀錢都被他和之前的總兵拿光了。不然僅靠這么點軍餉,哪里能在老家造房子買田地,養活一家子人? 雖然前總兵調任,保舉了他,但卻調來了梁烈。其實,爭這個總兵,不過就是不想東窗事發,誰會自愿在宣大一線當總兵?這根本就是朝不保夕的差事。半年多,梁烈什么都沒查,還以為是個識趣的。搞半天,只是在找機會罷了。所以,韃子兵必須進城! 不過,這里有一個問題,和談自己并不想去。特別現在,城門封死,要從城墻下,那不是被當成活靶子了。傷重倒是個借口,陳柏水看看自己身上的傷。雖然這幾處傷看不出重在哪里,但馮越是分毫無傷啊,與自己職務相當的也就是他了,是個和談的人選。不過,不能讓他帶南宮瑾。那個瘋子根本就是吃了撐的,不是天成衛的人,更不是守軍!哼,真不行,找個機會弄死算了! ********** 從天成衛一路向南,就算是大路,也是滿眼荒蕪。自從出發后,姚芳渟沒說過什么話,徐葆深早發現,卻沒心情哄她。終于快到日落,徐葆深笑著說:“一路沒說話,定是累了。再向前走些路,看看有沒村莊吧。” 姚芳渟點點頭,仍沒搭話。 徐葆深見她這樣,感覺自己像是熱臉貼冷屁股,不太高興,更不愿意哄她,只是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女人啊,不要想太多。有得吃、有得住,還有人偶爾寵寵,很好了。” 姚芳渟呆了呆,抬頭只見到徐葆深從她身邊走過的背影。 二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很久。突然,徐葆深站住,猛的伸手拉了一把姚芳渟,直接躲到路邊一塊巨石后。 不多時,果然有一隊約五、六百人的韃靼騎兵從南往北而來。他們的速度并不快,拉著好幾車的糧草,有幾個色膽包天的,還擄了幾個女子,抱著坐在馬上不停搓揉。馬上的女子衣衫不整,有的凄厲尖叫不停反抗、有的則是流著淚,眼中透出死志。 姚芳渟身形一動,正想出去,卻被徐葆深牢牢按住。 “師父?!”姚芳渟壓低聲音。 徐葆深卻不讓她說下去,搖了搖頭。 可是這凄厲的叫聲、絕望的哭聲,像是能穿透一切,直擊靈魂。姚芳渟忍不下去,試圖甩開徐葆深,誰知徐葆深卻是拉的更緊了。 “放手,我去救人!”姚芳渟急道。 徐葆深皺著眉,嫌她聲音太大,一把抱她在懷里,捂住她的嘴。 姚芳渟嚇了跳,沒想過徐葆深會有這種舉動,掙扎起來。 徐葆深抱住她,小聲在她耳邊說:“別鬧,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姚芳渟停了停,不知為何心中升起陣厭惡,更加掙扎起來。 徐葆深也火了,“你瘋了嗎?不看看人家多少人?沖出去,全部死在這里!” 這下,姚芳渟停住了。二人在這巨石后躲了良久,聽著哭聲、喊聲、馬蹄聲越來越遠。終于,甩脫了徐葆深跑出巨石,前面的隊伍早就轉了個彎,看不見蹤影了。 徐葆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看了眼姚芳渟的背影,“走吧。” 姚芳渟轉過身,看著徐葆深,難過的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徐葆深很有點不耐煩,“你就沒看到他們有幾百個人?” “我們不一定要打得過他們!我們只要救人就行!” “救人,救人……。”徐葆深臉上露出個輕蔑的笑,“正常女人被這么欺凌,就算救下來都會自盡。凡事多動動腦子,不要搭著性命做無用功。走了。”不管她有沒跟上,大步向南而去。 “你、從沒打算再回天成衛?”姚芳渟站在他身后,忍住悲憤大聲問。 徐葆深轉過身,看著她,平靜的問:“我為什么要回去?” 姚芳渟緩緩上前,站到他面前,柔聲問:“你帶我走,是因為怕破城會傷到我對不對?但,為什么只有我們走?”她似乎是想徐葆深給一個她能接受的理由。 徐葆深深深嘆口氣無奈的笑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韃子在攻城,但卻始終騙自己,留在總兵府一步不出。你說過,留下做我們能做的事,可是,可是我們什么都沒做就走了。連南宮瑾都留下守城……。” “怎么?你現在喜歡他了?”徐葆深嘲笑了聲,“可惜,人家退婚了。” 姚芳渟看著徐葆深,有些想哭,“師父,你從小教我家國大義、百姓為重。天成衛有上萬人……。” 徐葆深打斷她,沒好氣的說:“你也知道天成衛有上萬人。你當我是神仙?一招袖里乾坤,裝走所有人?” “至少走的時候可以帶些人走啊!” “帶人走?你怎么想出來的?你覺得能帶誰走?帶多少人走?你就沒發現那天韃靼軍營有多大?多危險?你難道不知道一個閃失就會沒命?!”徐葆深氣道:“平時真是太護著你、太寵你了!” 姚芳渟哭起來,“你從小都不是這么教我的。師父,我一直視你為榜樣,為民請命、救人于水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我什么時候教過你要‘明知不可為而為’?命都沒了,還‘為’個屁!天真!”徐葆深拂袖而走。 姚芳渟攔住他,追問:“天真嗎?人人都知道天成衛可能會破城,為什么只有我們走?!” 徐葆深看著她,突然大笑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南宮瑾。你怎么知道他不會走?那位二公子虛偽的很,不過就是沽名釣譽,說不定現在已經走了。” 姚芳渟搖頭,“不會的。他說他不走。” 徐葆深更不高興了,“什么時候那個人在你心目中這么高大了?守城,哼,不過是演戲給你這個傻姑娘看罷了。真要破城,他絕對第一個逃!說不定還會跪求韃子放他一條生路……。” “不會,他不會這樣!” “噢,很了解他呀,可惜人家退婚了!怎么?要不要師父幫你頂著不退?”徐葆深語氣里帶著嘲諷。 姚芳渟深深吸了口氣,“你本就沒打算退,所以才要帶我回南海。……,為了三萬兩銀子?”最后一句說的很輕。 徐葆深瞇了瞇眼,冷冷的說:“你不是死活都要回南海?呵,真是養了條白眼狼啊。你說對了,我沒打算退。一會要、一會不要,都由著他們南宮家說了算嗎?你聽著,我不會同意退。要么他家給足聘禮,你嫁過去;要么給足退婚的銀子,我放他南宮瑾一個自由,不然,就讓他掛著,一輩子娶不到老婆。” 姚芳渟盯著他,良久,搖搖頭,“師父,我不和你回南海了。我要去天成衛,幫梁伯伯守城。” 徐葆深又笑起來,“你以為我一定需要你回南海?你在哪里、是死是活對我來說都沒關系。就算他南宮瑾死了,我也會幫你上他家族譜。反正南宮定康不喜歡你,這點我很放心。” 姚芳渟默默流著淚,眼中滿是失望。等徐葆深說完,退了一步,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向來路而去。 而徐葆深嘴角帶著絲冷笑,繼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