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媚術
紅塵戲樓,是平陽最高端的戲樓。三層高的戲樓極具規模,樓內回字形布置,處處簡約,卻又處處透著奢華。不過,客人只能上到二層,戲樓的三層不對外,連樓梯都與下面兩層分開,是南宮定康的幾位弟子商議事務的所在。 三樓雅間,一位擁有玲瓏身段的女子,一會為李墨添酒、一會又為湯樹彬剝蝦。 “這次,我們的柳老板,唱的可是出鬼戲。”李墨看著女子笑著說。 “你們啊,就喜歡簡單事情復雜化。”湯樹彬無奈搖搖頭。 女子抬頭笑著問:“難道大師兄不想聽聽?” 湯樹彬笑著說:“壹壹的媚術當世無敵,那姓郭的小子也算是不虧了。” “只是媚術,就沒意思了。壹壹可是想了好多方法,和二師兄討論了很久才下手的。”柳壹看了看李墨。 李墨也無奈的說:“是啊是啊,用了不少**,還在那間墓園外,套了一個院門,又搭了臨時的院子。事完了,這些布景還全運回來。也只有壹壹有這耐心。” “二師兄當時不也認為很有意思嗎?”柳壹笑看著李墨問。 湯樹彬搖頭,“你們啊,也就師父不在意這些……。” “可是效果好啊。”柳壹有些自豪的說:“那位郭大公子啊,是真的瘋了。”又瞥了眼李墨:“不像二師兄,白刀子、紅刀子,血淋淋的……。” “哈,效果好。不過,那王鵬華倒真有幾份才氣,可惜了……。” “你們二個也別自吹了。蒲州的那二家……。” “大師兄放心。”柳壹為湯樹彬倒上酒:“范家這一代基本也就這樣了。至于楊氏,他們家比我們想的管的更嚴些,不過,也沒關系,無非時間更久些。現在一下子四家都出事,那也太過了。”說著看看湯樹彬,“能讓師父下這樣的命令,壹壹倒有些想見見那位師兄了。” 湯樹彬搖頭晃腦的說:“那位師弟,師父可是寶貝的很,要見也沒這么容易。” 柳壹又笑著看看李墨。李墨只有答道:“暗地里是見過一次,與師父倒是像了幾份。遠了些,沒看真切。不過,……”李墨也學著湯樹彬的樣子看著柳壹道:“這世上,能比璞師弟更有風姿的,怕也不多了。” 柳壹低下頭,小聲說:“師父啊。”掩飾般為李墨繼上酒,笑著說:“如果那位師兄真肖師父幾分,倒也值得期待了。” 屋外戲臺戲文不斷,樓頂包房內三人說說笑笑。不一會兒,房門輕叩,小廝在門外通報。南宮定康轉過屏風進來,三人齊齊起身行禮。 “師父。” 南宮定康看著三人,笑道:“你們倒是清閑。” 柳壹上前伺候南宮定康落座,“看師父心情不錯,是不是那四家都回去了?” 南宮定康點點頭,三人忙著重新布了酒菜。 李墨笑著說:“師父,此事一了也就沒了大患。只剩旭日村那些不安份的,好處理。”說著又看了看柳壹,開玩笑說:“以后,我們的柳老板總算可以安心的寫戲本子了。” 南宮定康沒理三人的眉來眼去,搖搖頭:“怕是沒這么容易。”接著,笑了笑:“你們三個最近辛苦。蒲州那邊,楊忠義已有提防,你們見機行事。”說著,喝了杯柳壹倒上的酒。 “是,師父。” “好了,我在這里,你們玩的也不盡興。”說完起身,對三人笑著關照,“別把這間戲園子拆了。” “師父,”柳壹突然擋住正要出門的南宮定康,卻不知要說什么。 “什么事?” 柳壹猶豫下,開口道:“師父,壹壹覺得,既然瑾師兄回來了,是不是讓大家認識下。同門師兄弟見面不識,也挺尷尬的。” 南宮定康略一遲疑:“他重傷未愈,暫時還不便見客。”見柳壹仍未讓開,繼續問:“還有什么事?” 柳壹急忙讓開:“沒了。壹壹恭送師父。” 半晌,柳壹始終站在門口沒動。李墨忍不住拿扇子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師父都走了,你發什么呆?” 柳壹若有所思的走回桌前坐下,湯樹彬見她這幅模樣也有些奇怪,問:“怎么啦?柳師妹。” “你們有沒覺得奇怪?” “奇怪什么?”李墨也坐下問。 柳壹有些不肯定的說:“你們有沒覺得,說到那位師兄,師父好像并不開心。” 湯樹彬用少見多怪的神情看著她:“為人父母,見自己孩子傷重,怎么可能開心?壹壹,等你有了孩子就不覺得奇怪了。” 柳壹皺眉,“不是吧……。” 李墨笑著對湯樹彬道:“壹壹修煉媚術必然是要洞悉人心的。”又問柳壹,“壹壹覺得是怎么回事?” 柳壹想了想搖搖頭,“師父的遲疑……很復雜。” 湯樹彬無奈,“是你想復雜了吧。再說,師父一向都是不太熱絡的性子,就算松然跟著伺候,師父都是有事說事的。你們這么揣測師父,好嗎?” ********** 旭日東升,又是晴朗天。 南宮瑾梳洗完開窗,微微有些涼意,窗外只有杜嶺在打著不知所謂的拳。自從福mama回來后,西院就很安靜,整日里見不到一個下人,但只要招呼,那些人就會不知從何處出來聽用。每天的晚餐設在這里,當然一個月來,大當家是一次也沒來過。倒是娘和大哥怕他不自在,沒跟的這么緊了。 王氏庶子?王氏一族有一個庶子王鵬華,據說有相才。如果是他出事,那恐怕不止一家了。為了退出,大當家做的真是絕!如果翻臉到這種程度,幾方怕是無法再合作了。唉,無能為力啊。 南宮瑾拿起看了幾頁的書,披了件衣服坐在窗邊,半天沒翻一頁。 輕輕叩門聲:“少爺,早膳。” “進來。” 一個有著玲瓏身姿的女子,端著食盒進來。今天,居然不是福mama。女子嫻熟的擺好桌,走到南宮瑾面前深深一福,“少爺,請用膳。” 南宮瑾放下書,望了她一眼,正對上女子抬眼看他。眼波如水、深如沉淵,吸人魂魄。 “少爺,奴婢今日摘了枝紅梅,不知少爺可喜歡?”女子右手空轉,在南宮瑾眼前帶過。 南宮瑾看著她,似完全沉入她的眼波之中,“紅梅?……,自是喜歡的。” 女子淺笑,媚之入骨,上前輕輕拉起南宮瑾的手,帶他走離窗口。 “少爺是哪里人?” “平陽。” “少爺可告知名諱?” “南宮瑾。” “少爺,這里是十八年前。你離開南宮氏大宅,出了城,見到了什么?” “河。” “你跳了河?” “是。” “河水很冷?” “是。” “你一直在河里?” “沒。太冷,上岸了。” “你沒回平陽,到了哪?” 過了很久,南宮瑾緩緩答道:“遼州。” “遼州有誰?” “教書先生。” “你們做了什么?” “他讓我抄書。” “抄書?” “抄《傳習錄》、《王心齋先生全集》……。” 女子打斷他,“除了抄書,還做了什么?” “《九章算法比類大全》、《道藏》、《爨桐集》……。” 女子皺眉,盯著南宮瑾的雙眼,問:“現在你不抄書了,在做什么?” “《海語》、《夢溪筆談》、《富國策》、《史記》……。” 女子再次打斷他,從懷里拿出一片幾近透明的物體,媚笑著抬手將此物搭在他嘴邊,“少爺喜歡紅梅,償償這冰山冷梅可好?” 南宮瑾的眼神漸漸冷冽,不再開口。 “少爺……。” 突然,房門推開,南宮定康沖進屋,一把打掉女子手中的東西,喝道:“你干什么?!” 女子驚恐之下,退開二步,慌忙跪倒,“師父!徒兒、徒兒沒做什么。” 南宮瑾眼神瞬間清明,抬眼見南宮定康身后跟著二個人,杜嶺正是其一。杜嶺似乎見到南宮瑾向他略一點頭,滿臉疑問總算沒傻到問出來。 南宮定康面如寒霜,“沒做?” 李墨急忙上前,跪倒南宮定康身前求情:“師父,壹壹只是一時貪玩……。” 話沒說完,站在一旁的南宮瑾晃了晃,暈倒在地。 “啊喲,南宮瑾!”杜嶺這次反應極快,二步沖上前擋住南宮定康。 “阿瑾!”南宮定康急忙轉身,半蹲在南宮瑾身旁,見他神情痛苦、氣息不穩,更是緊張,“小杜大夫,阿瑾他……?” 杜嶺把了把脈,拿出藥丸急急塞入他口中,“傷勢要發作了,你們先出去。”說著快速解開南宮瑾的衣服。 柳壹像是嚇傻了,完全不相信會這樣。李墨急急上前,想要扶起南宮瑾,杜嶺打開他的手,喝道:“現在動他,會出人命的!你們都給我出去!” 見三人沒動,杜嶺怒道:“你們除了想他死,還想干什么?!出去!別妨礙我救人!”邊說邊動手按摩心臟。 南宮定康臉上似閃過一絲哀傷,微微嘆口氣,快速起身對二個弟子說:“都出去!”說完,當先出門。 李墨拉起柳壹,急忙跟著出去,隨手關上門。 剛關上門,杜嶺就一屁股坐倒地上,緊張的臉都白了。南宮瑾睜開眼,拉了拉他,指了指門外做了個口型,讓他繼續。杜嶺急忙點頭,又繼續起來,一會兒,湊到南宮瑾耳邊小聲問:“好、好了沒?” “他們還在門外,你扶我到床上,然后出去,和他們說我沒事,需要休息,讓他們走。”南宮瑾小聲說。 杜嶺照做。開門,三人果然站在門口。 “小杜大夫,阿瑾……?”南宮定康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慌亂。 杜嶺拉長著臉,擋在門口,“暫時沒事了,我會看著他。你們忙自己的事去吧,不要在這里了。” 南宮定康又站了一會,點點頭,“那就麻煩小杜大夫了。” “我是大夫,應該的。” 南宮定康轉身離開。李墨向杜嶺拱手作揖道:“得罪。” 杜嶺翻了個白眼,“你們沒得罪我,這話不是對我說。” 李墨有些尷尬,點點頭,拉著柳壹走了。 杜嶺關上門,快步走到床前,沿著床沿坐下,這次,更是緊張的人都抖了。南宮瑾起身,看著他無奈的說:“人都走了,你緊張什么?” “這次,我、我是不是很聰明?要是、要是沒搶到你爹之前把脈,他、他一定會看出來。我、我是不是很聰明?沒讓那個誰碰你。”杜嶺結巴的說。 “是很聰明。” “你、你都沒和我說過,就、就看了我一眼。”杜嶺臉上還帶著后怕。 “是,你簡直太能干了。” 杜嶺可憐兮兮的看著南宮瑾,“我都緊張成這樣了,你能抱抱安慰下么?” “啊?!”南宮瑾一臉無法接受的嫌棄。 杜嶺等了會,見南宮瑾完全沒要抱他的意思,只好聳聳肩,“好吧。不過,我覺得吧,你爹還是很緊張你的,特別是我說是不是要你死時,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難過。”想了想,小心的問:“那句話,是不是重了?” 南宮瑾嘆了口氣,“師父?呵,真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他指使的。” “啊?什么意思?” “媚術,要練這種術法很難,并不常見,一會你研究下地上的那個東西,如果沒猜錯,怕也是什么**吧。不知道,這宅子里還有多少奇人異士。”南宮瑾滿臉不屑。 杜嶺嚇了一跳,“媚術?剛剛那個女子?你、你沒被迷住心智吧?我、我聽說會把人弄成失心瘋的。” “放心,要把人弄瘋光靠媚術是不行的,還要環境配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南宮瑾不在意的笑了笑。“對了,這幾天你出去找找鋪子。” “找什么鋪子?”杜嶺不解。 “這里不安全,你盡快搬出去,就說想在平陽開家醫館。鋪子一定要在鬧市,大小不論,最好要有個后院。” “等等……。”杜嶺打斷他,為難的說:“有幾個問題。第一,這鋪子是買還是租?我、我沒錢啊。” “你給我治了這么長時間的傷,怎么都有診金吧?” 杜嶺滿臉為難,“這個、這個,當初都沒說過。你、你是要我去討?” “你去找酈松然,就說你想開醫館,向他借錢。” 杜嶺想了想,點點頭,“好吧。那第二個問題,只能你傷好了我才能搬出去呀,你剛剛還這么一下,我怎么讓人信你沒事呢?”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這么做啰?”南宮瑾反問。 “也不是該不該,就是,我有些沒想通。”杜嶺回答的很老實。 “你能肯定,那女子的所為不是她師父指使?” 杜嶺皺眉想了半天,“這個,很難說啊,我總覺得你爹不像是裝的。” “難道你覺得,我裝的不像?”見杜嶺又要把臉皺攏了,忙說:“不提這個。不管他是不是在我面前演戲,現在我這樣,他總該處理吧,就算演個戲,也該演個全套,至少給我個說法。如果他沒任何動作,那這個梁子是結下了。” “他是你爹哎,你又不是真的有事。再說,他處不處理,你也不會知道。” “他會讓我知道。呵,說不定現在他心里就在想,我是不是裝的了。”南宮瑾拍拍杜嶺,“好了,第二個問題,我會想辦法。還有其它問題沒?” 杜嶺想了想,“好像有,但暫時想不到。” “過幾天,你去找酈松然,透一透你想開醫館的事。” 杜嶺還是有些擔心的看著南宮瑾,“好是好。但你還是要注意些,不要太累了,不要做太劇烈的活動,不然,真的會發作,這樣,我就搬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