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半世浮萍隨逝水(8)
這一刻,風嵐只覺周圍的一切都虛化歸無,什么生死、什么恩仇都與她再無半點干系。她的眼中只有他的背影,清瘦卻堅不可摧;她的耳邊只回蕩著那句“有我”,簡單卻勝千言萬語。 仿佛,只要他站在那兒,無論怎樣的風雨與浪潮,也讓人安之若素。 鼬回過身,在怔忡的小姑娘面前,雙手捧起她的臉,左右偏轉,仔細查看著。 風嵐被他擼得頭暈眼花,委屈地嘟囔了一聲:“哥哥……” 鼬置若罔聞,只自顧自地用拇指抹開了她臉上的塵土,見這張白嫩嫩的小臉沒有擦傷,才放過她的腦瓜兒。轉而伸手,小心翼翼地摸過她的脖子、肩膀,再到手臂。 “哥哥!”風嵐見鼬沒理她,努著嘴抬高聲音,又叫了一聲,帶了幾分不滿的嬌嗔。 鼬把她的雙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確定沒有傷口,又把她轉了過來,檢查后背。 “哥哥!!”風嵐被鼬擺弄得不耐煩,開始鬧大小姐的脾氣。她甩開鼬的手,轉過身正對著鼬,皺著小臉道,“我真的沒有受傷!” 鼬的雙手搭在她肩上,一語不發。他看著她,目光深深,落進她眸底。 風嵐被他看得不自在,心虛地地垂下了眼瞼,有意無意往后縮了縮,仿佛怕被哥哥秋后算賬。 而他,卻突然伸手,把她抱進了懷里。 風嵐頓時又是一怔。 從小就嬌氣的她,是被鼬背著抱著長大的;可是這一次,明顯有什么不一樣。他的手臂環著她整個后背,讓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親密的接觸中,風嵐意外地發現,鼬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哥哥,在害怕? 風嵐想起方才鼬握著她的那雙僵硬而冰涼異常的手,腦海中莫名地出現這樣奇怪的念頭。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風嵐不理解。 鼬自認為成為忍者以來,他有過不少生死一線的經歷,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晚一樣驚心動魄。 他把風嵐卷入了她不該涉足牽扯的危險之中。 那一位處心積慮安排過來奪取止水遺體的、「根」的精英忍者,戰力自是不用說,攻心之計,才是最讓人心有余悸的。 就連他,在最剛開始的時候,面對被劫持的風嵐,面對那人挑撥的言語,也差點失去了理智。 鼬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被當成人質的風嵐的那雙惶恐而無助的眼,在對人性最為惡毒的揣測的挑唆之下,仿佛在無聲地質問著自己:哥哥,風嵐是不是不重要?是不是比不上佐助、比不上止水哥哥?風嵐是不是那個會被你舍棄掉的人? 她那、和九尾襲擊村子那一夜時,如出一轍的眼神。 面對那雙膽怯而渴慕的眼,讓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大聲喊出:風嵐沒有不重要!風嵐也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 而他,竟然讓風嵐獨自面對那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對手。 誠然,風嵐豁達、聰慧、明理、機警、意志堅定;可是,他心知肚明,面對那樣善于玩弄人心的敵人,誰能保證能不行差踏錯一步?就連起先穩占上風游刃有余的風嵐,最后還是著了他的道。想起來鼬不禁后怕,如果他沒有結束手上的戰斗及時趕到的話,今晚他不僅守不住止水,恐怕連風嵐都要失去了。 他可以受傷、可以送命,可是,他覺不容許風嵐有半點閃失。 幸好、幸好…… 仿佛猜透的鼬的心思,風嵐也伸手,環住了他的后背,輕拍著安撫道:“哥哥,沒事了,風嵐沒事,你也沒事,我們都好好的……” “嗯……”他輕哼一聲,鼻音有點重,微微的振響貼在她耳畔,引起一陣酥麻的共鳴。 鼬又將手臂收緊了些許。 “唔……哥哥,風嵐透不過氣了……”風嵐悶哼一聲,抱怨著,掙扎著從鼬的懷里鉆出。 鼬也順勢放開了她,但雙手還是扶著她的肩。 “風嵐,”他對上她的眼,神情認真至極,“以后,讓你待在哪里你就乖乖地待著,別亂跑。聽到了嗎?” 風嵐沒有立刻應下,只抿著唇揭著眼皮子偷偷瞟他,也不知道又想討價還價什么。 “答應我。”鼬見風嵐這個模樣,蹙了眉,手心不覺捏緊了她的肩膀,表情愈加嚴肅,“你不可以出事的,懂嗎?” “……好吧……”感受要了鼬不容分說的強硬態度,情勢所逼下的風嵐不情不愿地答應了,但她隨后就補充道,“但是,哥哥不能再給我下迷藥了,要去哪里好好跟風嵐說,風嵐會乖乖聽話的。” 鼬終于擠出了一絲寬慰的笑容,他答應得干脆:“好。” 被拋棄的失落感隨著這一聲應答剎那煙消云散,風嵐瞬間揚起一個大大的小臉,伸手兜住了鼬的脖子,撲進了他懷里。那種豁然開朗的喜悅,似在幽邃的山洞中逡巡迷失許久的人,驟然見到了出口照進的陽光一般。 刺拉的雙馬尾扎著他的臉頰又癢又痛,難受得緊,而鼬卻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安逸,他淡然輕笑,也伸手攬住風嵐。 “回去吧。” 兩人偎依溫存了片刻,鼬順手將風嵐抱起,往回走去。 “那,這些人怎么辦?”風嵐稍稍松了手,與鼬拉開了一點距離,微微偏頭,示意他看地上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根部的尸體。 鼬側目,神色冷漠。繼而,他閉上左眼,右眼勾玉旋開成三角風刃,目之所及倏然焚起沖天黑炎,幾乎將整個墳地覆蓋。 這是風嵐第一次親眼見到「天照」,近距離觀察到的情景可謂震撼。 “哥哥,這、這樣的話,上面不會追究嗎?”風嵐咽了咽口水,有些憂心忡忡。 “放心吧,”鼬知道風嵐問的是誰,平靜道,“來盜止水的遺體,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任務。如果團藏還嫌宇智波反得不夠快的話,盡管聲張就是。” 他頓了頓,才又道:“而且,如果不這樣的話,就無法抹去你今晚來了這里,并且戰斗過的痕跡。” 風嵐不說話了。 “對了,”突然間,她又想到了什么,問鼬道:“止水哥哥呢?” “在這里。”鼬換了單手抱風嵐,空出一只手,從護具的里層掏出一個卷軸給風嵐看。 風嵐看著這卷軸,頓時感慨萬千、悲從中來——這就是她對于「止水」的,全部的記憶了。此后喜憂悲歡,便都再與這個人無關。 “那你準備怎么安置他?”風嵐咬了咬唇,情緒低落地問鼬。 “……”鼬沒有答話,仿佛也對止水的歸屬問題十分為難。隨著時間的推移,卷軸一點一點地被他攥緊,靜默許久,他眼中的迷茫終于散去,轉為一種絕望而難舍的堅定。 他再次閉上了左眼。 風嵐似有所感,呼吸一滯。 “不要!”她不顧一切地撲了出去,將卷軸護在懷里,接著從鼬的懷里翻出,摔在了地上。 “風嵐!!!” 天照的黑焰蹭過她的辮子,留了一抹火云墜在她發尾。鼬失聲喊著,反手抽刀,當機立斷,削去了她的一截頭發。飄散的發絲還未落地,便化為一縷塵煙,隨黑炎消逝。 “你在干什么?!”鼬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他沉著臉,驚怒交加,又后怕非常。 “這話是我問你才是!”風嵐緊緊地卷軸擁在懷里,她抬眸望著鼬,澄凈的紫眸滿是不可思議的驚疑與惶恐,“哥哥你這是在干什么呀?” 鼬嘆了一口氣,向風嵐伸出了一只手,好言相勸:“聽話,把止水給我。” “不要!”風嵐拒絕得堅決,同時抱著卷軸小退了幾步,眼里滿是倔強與委屈,“就算是哥哥,也別想動止水哥的一根頭發!” “風嵐……”鼬微微拉長了語調,有種無可奈何的意味,繼續勸解道,“止水自毀雙目的初衷,你是明白的,就是為了避免人們為了爭奪「別天神」的力量而相互殘殺……” 他慢慢地走近風嵐,在她身前蹲下,微微昂首看向她,平靜道:“……可是,他卻低估了人性的貪婪,即使沒有了萬花筒寫輪眼,止水的rou身,對他們來說,仍舊有著致命的誘惑。” 風嵐警覺地又想躲,但見鼬只是蹲著跟她說話,便定定地站著。 “止水的遺體,會被他們拿來干什么,你不會不清楚。”鼬繼續道,“止水的埋骨之地,無論選在哪里,都必定會遭到多方的探聽與造訪。我們,你和我能守得住他一時,卻保不了他一世…… “與其留著這副皮囊,讓他死后受盡折辱,不如讓他去得干干凈凈的,也算是,還了他一片安寧了。” “所以,風嵐,”他將手覆在了她的緊緊抓著卷軸的小手上,輕柔地試探著問道,“把止水交給我吧。” 聽了這話,風嵐的手下意識地一縮,卻被她生生遏止了。鼬清楚,風嵐雖然小事鬧騰,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卻是十分明智理性的。她知道,鼬的做法,是成全止水遺愿的最好的方法。可是,她的心、她的情感,是無法從理智中剝除的;似最外層防護抵擋著病毒侵蝕的皮膚,嚴實而安穩地包裹著內里的骨rou。 這個決定,恰似剜rou剔骨,痛不欲生。 交疊的手,讓鼬很輕易就能感受到風嵐的戰栗。她的掙扎、痛苦、不舍、悲憤,都隱忍晦澀地經由指尖神經的末梢,反射傳遞至鼬的腦中。 他靜靜地將她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中,沒有催促。他知道她需要時間,而他,也需要。 不知過了多久,鼬感覺到了風嵐漸漸平靜不再抵觸,才慢慢地把卷軸從她手中抽出。 指尖不受控制地輕輕上挑,試圖嘗試著最后的挽留,風嵐眼底殘存的僥幸被再次燒灼的天照一并燃盡,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她頓時淚如雨下。 當天邊的晚霞失去了瑰麗的色彩,當空中的流云停止了漂移的蹤跡,當青山綠水不再承載四季的變遷,當日月星辰不再遵循時空的軌跡,于是,時間停住了它匆匆的腳步。 他的尸骨、他的血rou、他的精魂,皆埋葬在了這消弭的烈焰中,隨風流散、四處為家,化為大地山河,化為春風細雨,走遍木葉的每一個角落,撫摸、親吻著他所摯愛、為之犧牲的土地。他將陪伴著它,千年萬年,直到它與他一樣化為塵埃。 風嵐此時終于幡然醒悟:她的止水哥哥,是真的走了。 就算是她哭啞了聲音、叫壞了嗓子,也等不到,她的止水哥哥的半點回應了。 “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守護?!難道,止水哥連個安息之地都不配擁有嗎?!”她蜷縮于地,孤獨、而無助地抱緊自己,放聲哭喊。 “風嵐……”鼬的聲音中透著心如死灰的寂靜,他轉頭看向風嵐,由于過度使用萬花筒寫輪眼,他右眼眼角已掛了一行血淚。 仿佛是心頭精血。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要為我做這件事。”他目光哀慟而堅定,似叮嚀、似囑托,“不要讓我的尸體,落在別人手上。” “答應我。” 他絕望而誠懇的目光讓她無法拒絕,可她的本心卻在瘋狂地叫囂著: 我做不到、我絕對做不到!!! 讓她看著鼬死去再毀去他的尸體、抹消她對他的最后念想嗎?這一刻,風嵐突然覺得一向溫柔疼惜自己的鼬,是何其的狠心而殘忍。 而下一瞬,她就有了自己的決意。 她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哥,”風嵐抹去眼淚,望向鼬,“訓練我吧,用暗部最嚴苛的方式訓練我吧!我需要實力和力量,來保護你、保護佐助、保護大家,以及……” 她眸光一戾,冰冷吐字:“為止水哥哥報仇。” ※※※※※※※※※※※※※※※※※※※※ 前文有一個伏筆在這里揭曉:祭拜宇智波先人的時候,佐助問風嵐要不要順道去給止水掃墓,卻被風嵐拒絕了。因為她知道,止水的墓已經空了。 攜手共同走過滿途荊棘,最后才發現已找不到歸處。風嵐和鼬,千辛萬苦守住了止水的遺體,但最后還是不得不焚化。我覺得,這才是最無奈虐心的地方。 順便,團藏在我這兒肯定是洗不白的了。 本文君羊:壹伍壹零陸玖伍肆捌 歡迎來玩~ 感謝在20191201 14:20:04~20191205 11:26: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九卿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