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也最怕這樣的時刻。

    不管是從什么地方醒來。

    月光下那影子，永遠(yuǎn)只有他一人而已。

    *

    又過兩日，乃是小暑到了。

    皇后去了仁德殿祭祀，回來只覺得頭暈乏力，剛半躺在榻上閉了眼，便有宮人來報，說五殿下過來探望。

    皇后垂了目，半晌沒回話。

    她身邊的大宮女冷梅勸道：“五殿下回京已有小月日子了，畢竟您是他的嫡母，皇后娘娘再不見，怕是也不太好。”

    “他前些日子面圣，也沒過來拜會，倒直接去了萬貴妃那里。你讓我怎么見他？”皇后說。

    冷梅笑了笑：“萬貴妃這些年來的脾性您不知道嗎？肯定是半路截了道，把五殿下叫了過去，五殿下不敢不去，去了萬貴妃那里，再來咱們坤寧宮，更是失禮了。萬貴妃這么做，就為讓您不高興。也為了讓您母子生間隙。”

    “今兒五殿下接著小暑的名目過來探望娘娘，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冷梅說，“婢子也是妄言，娘娘斟酌。”

    “你這么說，倒是有幾分道理。”皇后沉思片刻道，“讓他進(jìn)來吧。”

    趙馳今日穿水色常服，繡了袞龍紋，帶云紋蓮花金冠，束網(wǎng)巾，身形挺拔，一入坤寧宮便有些許宮女飄了視線偷偷瞟他。

    冷梅引了趙馳進(jìn)入正殿，又等了一刻鐘，皇后才從閣里出來，坐在主座之上。

    趙馳規(guī)矩行禮后起身，二人順著這話題聊了些風(fēng)土人情，又聊了些家常。

    說了有一刻鐘，趙馳開口道：“這次回京，全靠太子哥哥從中斡旋。兒子心里感激的很。就是多年不曾關(guān)心過朝內(nèi)大事，也不知道能為太子殿下分什么憂。”

    “既然想著給給你兄弟分憂，怎么一回來就混跡花街酒巷。聽聞你還養(yǎng)了個戲子。”皇后道，“皇帝可是最討厭人做這些事。”

    “母后這就冤枉我了。”趙馳笑了笑，“我去照夕院，那是仁親王喊的。去時還曾問過太子是否同去。太子殿下潔身自好，我又不得不去，這才前往赴約。”

    皇后聽到這里，才算是對趙馳的成見疑慮消失了幾分。

    “兒子聽說母后一進(jìn)夏就不適，帶了副消暑湯的膳食方子過來，看能不能幫母親解了這多年的宿疾。”

    皇后示意宮女收了趙馳的方子，自己打開來一看：“這……昆侖丘土、扶桑國花、望丘山石，赤水魚……這世間哪里有這些地方……這消暑湯怕是配不起。”

    “母親是這大端朝的國母，母儀天下，是最尊貴之人，自然是應(yīng)用這樣的方子。”趙馳所答非所問，“材料雖然難配，但是兒子都收集齊了，母后不防讓尚膳監(jiān)一并拿去做了試一試。這消暑湯常常服用，亦有年年益壽之功效。”

    “這方子不一般，從何處來？”皇后問。

    “是之前游學(xué)時拜在天算子門下所得。”

    “哦？”皇后稍微有了些興致，“天算子我也略有耳聞。聽說是大隱與世的修士。通天窺地，占往察來，言無不驗，鬼神不測？”

    “這都是世人以訛傳訛。”趙馳道，“老師確實智慧非凡，對當(dāng)世諸道多有獨到建樹，言無不驗、鬼神不測確實大大夸張了。這消暑湯的方子也是傾星閣拿來常用的，倒有些功效。”

    說到這里，端文帝一心修道，舉國上下也對尋仙問道得長生的事分外上心，皇后這些年來為了討皇帝歡心，走訪名家無數(shù)，得了寶貝都要獻(xiàn)給皇帝，這才讓皇上能忍了東宮之前的事情。

    趙馳說的是給皇后治宿疾，拿出的東西卻是修道長生可用的。分明就是投其所好。

    皇后已經(jīng)信了趙馳的胡謅，收了方子和藥材，道：“不管如何，拜這等不出世的大家為師，也是好機緣。”

    “母后說的是。”趙馳道。

    “你這剛回京，諸事開頭，多去東宮處走動，也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你兄弟們。”皇后說，“若真有什么難處，也可來找本宮。”

    趙馳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起身躬身抱拳道：“回京了閑得很，想走正路。求母后給指派個不大不小的雜事做做。”

    皇后話說到這里了，也不能說不行。

    但是思前想后，也沒找到分量合適，不輕不重又無利害關(guān)系的事情派給這老五。

    正發(fā)愁，外面有人來報，說御馬監(jiān)何安入宮送賬本，過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讓他進(jìn)來吧。”皇后微微松了口氣。

    過了不消一會兒，何安就輕聲小步進(jìn)來了，剛邁進(jìn)門檻就拱手作揖，復(fù)又跪下行禮。

    “見過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