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佳期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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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沉繁枝站在舞臺中央時,查理問她:“你這是在致敬《無冕之后》嗎?” “準確來說,我是在致敬那些默默無名、沒能成為首席,甚至獨舞演員的舞者們,他們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舞臺,自少女時期,到垂垂老去,我未能知曉是否所有舞者在離開舞臺前都會留有遺憾,至少對于我而言,我……”沉繁枝說到這兒不自覺有些哽咽,“職業生涯到目前為止,沒能完整地跳完一出《無冕之后》,是我的遺憾。” “那是你的夢想,對嗎?”查理的反問似乎并不是要得到答案,應該說,答案他心知肚明,“可是芭蕾舞圈子內,巔峰期舞者皆會避諱跳后叁幕的《無冕之后》不是嗎?你為什么要鋌而走險,在天河杯的比賽舞臺上演繹?” 查理看得出來,沉繁枝在編舞的部分大量引用了中老年狄安娜的高難度技巧,比起零失誤演出,更難得的是要刻意表演出錯和衰敗、零落感,而沉繁枝將狄安娜的風骨貫穿整場表演,好似在完成一個儀式——她在告別她的Vix生涯。 “因為我的人生不可能止步于此,我不得不move on了,或許以后都不會再有機會讓世人見識到沉繁枝跳的狄安娜的一生。所以我把我少年時代的遐想都融匯在了這五分鐘的表演中,那是我夢想中的吉光片羽,與君共賞。” 這段充滿機鋒的對話,后來被許多年輕的芭蕾舞者奉為圭臬。 一場再是盡善盡美的演出,對于臺下的人來說,只是生命中短暫的幾分鐘罷了,過眼云煙;可對于臺上的人來說,或許是他們漫長又珍貴的所有佳期如夢的縮影。 對于沉繁枝來說,死咬著過去的輝煌和心結沒有任何意義,無論如何,她都不得不move on了。 下臺的時候,她其實很迷茫,她不明白所有人在歡呼雀躍什么,并沒有人許諾,天河杯她已然勝券在握。周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虛妄又無力,她在悵然若失中,找到了司岍。 她回到了他的懷抱中,才終于有了踏實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后面僅剩的幾位舞者順利演出完畢,評委分數將在十五分鐘內統籌完畢。這期間有源源不斷的電話打進來找司岍,司岍充耳不聞。 因為他知道,那些人找他都是出于有目的性的需求,可沉繁枝需要他,是因為他無可取代。 “如果我要去巴黎的話,你會放我走嗎?”沉繁枝在他耳畔低聲呢喃,“我其實沒想過要走了,我答應了我自己,不會留你一個人。” “你本來就是自由的,吱吱。”司岍一直緊緊抱著她,不舍分離,“你放心去追求你的夢想,反正不是恰好每一次,我都能緊緊跟隨嗎?這一次也一定會是這樣。” 唉,就是知道他會這樣說,所以沉繁枝先前都瞞著他,沒讓他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放棄去巴黎了。 “司岍,我如果是冠軍的話,就要和查理簽約了,誰知道他會不會苛刻地在合同上定制幾年內不能懷孕生子啊什么的變態條約。” “他不是藝術總監而已嗎?還能管你生不生孩子?!” “他早就是整個POB的主理人了,執掌舞團所有舞者的生殺大權。”沉繁枝從司岍懷中昂起頭,面容妖冶魅惑,惹人心旌搖曳,“你愿意等我嗎?” 沉繁枝在故意誤導司岍,因為除非特殊情況,或是名聲大噪賣座率極高的明星舞者,一般舞團根本不會限制舞者何時生產休假的,有的舞團首席甚至懷孕七個月都還能上臺演出,且絲毫不減風采。 “哪有什么愿不愿意一說啊……”司岍垂首親吻她額頭,“我對你的一切決定,都無條件支持。” “可你或許要面臨很多壓力,和分居兩地的煎熬。” “只要是為你,我甘之如飴。” “等等就要見分曉了,反正你還有反悔的機會,司岍,”沉繁枝誠摯地望著司岍,“你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很重視你,和我們的婚姻,如果你現在要求我停下來,放棄去巴黎,如果冠軍是我,那么我當場就拒絕查理,反正他也被我拒絕很多次了,應該已經很習慣了……” “吱吱,你甘心嗎?” “如果是為了你,我甘心的——因為我知道,對于我們倆來說,面臨這種問題時,我們都一樣會選擇彼此——其實我曾經囿于自己的優柔寡斷之中,一面舍不得你一面又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我以為我能在婚姻和夢想之間做取舍,可最后我發現我并不能確定,如果我選擇了其中一個,我會不會為沒有選擇另一個而后悔。” “那么我只能告訴你,我堅定我的立場,誓死捍衛你的夢想,因為我知道這一切有多么來之不易。”司岍說到這兒,自己都覺得有些鼻酸,“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和你一樣在乎你的夢想,那么那個人不見得會是你的老師,而是我。你說我壞也好,說我不端方也罷,總之你實現了它,我與有榮焉,你若是撞個頭破血流,我說不定也會樂見其成。” “因為那樣的話,你就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緊緊抱住我。” “你看,我其實也是自私的啊,所以不要為了我,去犧牲自己。”司岍握住沉繁枝的肩頭,將她調轉身體方位,“叫到你名字了,沉繁枝。” 沉繁枝遲疑著,不肯邁開步伐。 站在她身后的,是教會她什么是愛的人,可他現在卻將她轉過身,放手任她去闖。 她想回頭看一看他,卻感覺有人在身后輕輕推了她一把—— “別回頭!” 你一回頭,萬一我就后悔了,怎么辦? 司岍望著沉繁枝美麗優雅的背影,輕嘆一息。 劉郎已恨蓬山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他燕京司郎,又何不恨巴黎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