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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滋味相當不好受,尤其是地面又坑坑洼洼的不平,好像每一顆小石子都硌著最脆弱的神經。 他哪吃過這種苦頭。 剛剛一時沖動跪下去,以為對方好歹會誠惶誠恐來求他起來,然后他順坡下,把人帶回去,一場君臣和諧,真是完美! 可現在人家壓根不鳥他,季云祺越是請他起身,蕭方越是想跟人杠上。 他就不信了,難不成樊盛玉還真的這么冷血硬核,好意思把他和季云祺晾在這兒? 然后沒多久……蕭方屈服了。 樊盛玉還真就不搭理他們倆,坦然自若地進進出出,路過的村民和來讀書的小崽子們都像逛動物園一樣,好奇地圍觀他們。 季云祺幾次勸不動他,也便作罷,目不斜視地看著院門,膝蓋下仿佛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蕭方卻像身上生了虱子一樣不自在。 現在周圍的人這么多,他怕樊盛玉當著眾人一樣不給面子,也沒敢跟人正面硬剛,可膝蓋的麻痹感越來越強烈,強烈得時刻提醒著自己的存在感,忍無可忍。 “樊盛玉!” 眼瞅著樊盛玉將上午來讀書的孩子們送出門,又要轉身進門,蕭方終于撐著季云祺的肩膀站起來。 他踉蹌一步,被季云祺扶住后背:“不就是想考我六韜嗎!” 樊盛玉一手掌著門框,對他的問題冷笑一聲:“是又如何?” 別的不敢說,論起考試,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里的蕭方表示,十六年考試了解一下?他無所畏懼! “好,那你等著!”他放下狠話:“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我如果把六韜背下來,你就跟我回去!” “好啊,”樊盛玉的臉上又現出那種要下冰雹的笑容,籠著手靠在門框上:“公子一言九鼎,我怎么敢不聽?不如定個時辰如何?” 不等蕭方發問,他看著遠處的地平線,悠然說道:“明天天亮之前……” 蕭方的沖動讓他爽快答應下來,但理智在說“你快滾”。 他不是沒看過六韜,一共六卷,每卷最少五篇,最多十三篇。現在已經是快中午了,讓他背完這么多,簡直是把他的命按在地上摩擦。 “明天天亮之前,”樊盛玉慢悠悠地說完:“文韜,武韜,龍韜,三卷,如何?” 這是對方今天做出的第二次讓步,蕭方抿著嘴唇,一時沒敢開口,生怕舌尖上那個“不”字禿嚕出來,也生怕看到季云祺失望的目光。 許久,他才艱難地點頭,違心地說道:“好……” 其實一點也不好,可蕭方現在連原地駕崩的退路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跟季云祺回到住處。 書是樊盛玉那里借來的,字不認識,好在還有季云祺在。 季云祺念一句,解釋一句,蕭方就用炭筆在紙上寫一句。上大學的時候還喜歡寫幾個毛筆字,陶冶一下情cao,工作之后基本都用電腦打字,蕭方已經很久沒有寫過這么多字,用的又是不順手的炭筆,那一筆一畫簡直要歪到天上去了。 從前的書法老師怕是要氣死過去,又掀開棺材蓋爬出來。 “敬其眾則和,合其親則喜,是謂仁義之紀。” 季云祺又念一句,目光落在紙上那些熟悉的字上,輕輕嘆了一口氣——果然是他想太多了,他認得蕭方的字,比眼下這個字體要好看許多。 蕭方也顧不上季云祺用什么眼光看自己了,季云祺如果敢跟別人告狀,說他像個神經病,寫些鬼畫符,他就去舉報季云祺要掐死他。 反正他們倆誰也別說誰。 全部謄寫一遍之后,蕭方把所有人都趕出去,連季云祺要留下來陪他一道溫習的請求都沒同意。 不就是背書么!蕭方擼起了袖子,大學時候又不是沒有通宵鏖戰過,臨時抱佛腳的力熱光電了解一下? 現在他也不去想什么太長遠的事,單就是樊盛玉看他那種無可救藥的眼神,就是一種挑釁,不爭別的也要爭口氣。 從窗紙透過來的光漸漸暗下去,又陡然亮起來,像是里面的人挑了挑燈芯。 如此往復。 季云祺始終負手站在窗外,他能想到屋里的情景,甚至有些懷念這種感覺。 雖然從前他大多數時間都沒有那個身體的支配權,卻因為有更多時間慢慢讀取原身的記憶和知識,十分明白每到期末的時候,這整宿舍的人都在做什么。 十一點就準時停電熄燈了,屋里的四個人就點著LED燈,抓耳撓腮揪頭發地苦苦讀書。 他也會跟著一起看,然后默默在心里數著數,很快就能聽到下鋪傳來慘絕人寰的哀嚎聲。 “鯊了我吧!下學期我再也不打游戲了!” 沒人理他,反正這種話人人都在說,這次考試過了,下學期還會繼續搞起來。 第四次期末之后,他有些看不下去這樣大好的時間被白白浪費,找了個機會,跟那個人說了一句——少打些游戲吧。 本來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說一句聊勝于無,可在那天之后,那個人居然真的很少再碰游戲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只有周末時候,那人還偶爾會跟大伙一起去網吧,像從前一樣大呼小叫:“躲躲躲!去撿那把槍!臥槽,近身rou搏了!” 想起這個,季云祺從袖中取出匕首,騰空跳起,對著空中呼地一刀,滾身落地,匕首換到左手,再斜劈一刀,而后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