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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貴生的腳步頓了頓,余光瞥見鹿白一下子驕傲起來的神情,心中嗤笑一聲:果真是個傻子,這還傻樂呢!他的思緒以鹿白為起始,順著漫長的白石宮道,順著被屋檐啃噬得參差不齊的天空,一直飄到了久遠的過去。 若是當時有一只手拉住他,是否還會有今日的他? 這念頭甫一出現,便被竇貴生拋諸腦后,不愿細想。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期盼著風風光光,期盼著仗勢欺人,期盼著風光過后用死亡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完整而圓滿的句號——這都是小竇貴生經過半生時間沉淀后的愿望。 同樣地,小竇貴生也無數次渴盼著有一只憑空出現的手。 現在,那只手拉住了他。 “先生。”手指委屈巴巴地摳住他的袖子,聲音可憐又堅定,“我就一個請求,能不能……不打屁股啊?” 竇貴生忽的想笑。放聲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請問是誰前幾天信誓旦旦說要殺了她??? 竇貴生:……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火龍天天 加鈣海螺湯cca 第9章 竇貴生是做不出來放聲大笑這等事的。 正如他一輩子都沒跟鹿白說過“我愛你”,到死也沒說過。鹿白一開始總是誤會他,后來隨著年歲漸長,才逐漸學會看懂他的心口不一,看懂他壓抑至深的濃烈情緒。 此刻,竇貴生只是極為嫌棄、極為慢悠悠地乜了一眼鹿白扒在他袖口的爪子,低罵了一句:“臟死了。” 鹿白趕緊松了手,想給他拍拍袖子上的灰,卻被他一拂袖躲了過去。抬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兩人已在熟悉的路口站定了,不遠處便是莫啼院的青瓦朱墻。 竇貴生盯著她鳥窩似的發頂看了一會兒,甩下一句話便走了:“有時間搔首弄姿,沒時間寫作業。呵。” 正午時分,鹿白愣是被嚇得冷汗涔涔。直到回了莫啼院,被眾人團團圍了起來,她才垮下臉,露出一個后怕的表情。 “天吶,誰欺負你了!”十六皇子卸下鐵甲,一身輕松,一邊叫甄冬幫忙給鹿白脫衣服,一邊給她晃著扇子。鹿白躲了兩下沒躲過,見他精神頭尚可,便隨他去了。 “殿下,我完了,我完了……”鹿白喃喃道,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哭訴道,“我兩天沒交作業了!” 趙芳姑啞然失笑:“這幾日都在忙祭祀大典,誰還有工夫看作業,不差這兩天的。” “補上就行了。”甄秋附和道。 安慰如同隔靴搔癢,無濟于事,鹿白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勁兒地喃喃著自己要完了。竇貴生生氣是事實,一時沒有罰她,定然是在憋大招,一個一擊斃命的大招。仔細想想,她三番五次地招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宮規,還害得他老人家鬧出桃色緋聞,晚節不保。不論哪點都足以讓她死個三五回了。 一褲之仇的事她不敢再肖想,唯一能保命的就是竇貴生和謝嬪見不得人的勾當了,她得想辦法利用這點僅存的優勢。 甄冬動作粗暴,三兩下就扒掉了鹿白的宮裝,打斷了她的沉思。捧著衣裙,甄冬忽的突兀道:“衣裳不是這樣糟蹋的。” 眾人一愣。趙芳姑率先瞥見裙角那處破損,反應了幾秒,忽的看向鹿白的膝蓋。不看還好,一看她頓時驚叫起來:“啊呀,流血了!” “快快快!”她推了甄秋一把,“去拿藥。” 甄冬冷眼看著一群人大驚小怪,無奈地嘆了口氣,奪過十六皇子手中的扇子:“殿下歇著去吧。” 血是流了不少,但只是看著嚇人而已。鹿白卷起褲腿,一邊呲牙咧嘴地擦藥,一邊安慰眾人道:“小傷,都是小傷。”順便把今日的一遭奇遇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十六皇子一開始還聽得認真,但視線落到那截小腿上時,就開始兩眼發直了。怔怔地看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實在不合規矩,一扭身,紅著臉跌跌撞撞地躲了出去。 “殿下怎么了?”鹿白已經擦好藥,放下褲腿了。 趙芳姑裝作什么也沒看見:“屋里太熱了。” 秋老虎來了不肯走,熱得人一動不想動。正在這時,一場及時雨出現,解救了莫啼院的男女老少。 “皇后娘娘到——” 內侍的聲音響起時,室內的溫度確實下降了好幾度。一部分是因為霍皇后帶來了冰鑒,另一部分則是因為被嚇的后背發涼。 莫啼院這地界,別說皇后了,連三品以上的內侍都少有人至,只有逢年過節時才熱鬧些。平平整整的院墻未經打理,綴著一片過季的藤蘿,雖然已經枯萎了,但被烈日一烤,鼻尖仿佛還能聞到那股淡紫色的清香。 柔順,安靜,美好。跟順嬪母子一樣。 霍皇后在院內站了片刻,便見到面色灰白的十六皇子領著眾人迎了出來。她以皇后的身份說了些贊揚褒獎的話,以長輩的身份代皇帝說了些關心關愛的話,最后,再以一個唯恐失去丈夫的女人的身份,輕輕托起十六皇子的胳膊。 “元真,圣上政事繁忙,私底下也是想著你的。你別怪他。” 政事繁忙,還有時間陪皇后賞花游園,陪九哥哥騎馬射箭嗎?若是真想著他,前十四年都干什么去了呢?他被病痛日夜折磨的時候,圣上又去哪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