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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再消沉,又怎么抵得過家中妻子處處鄙夷? 表面上看起來夫妻和睦,相敬如賓,但季馥蘭看不上趙自省的出身,趙自省自然也不屑于她這種除了臉什么都不會的木頭人,實際上就是互相看不上。 但皇家指定的婚姻,誰也沒敢反抗。至少表面上,趙自省不會反抗。 于是在這種情況下,季馥蘭逐漸從一個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變成一個滿腹牢sao充滿怨恨的中年婦女。瞧不上丈夫,有家卻似沒家,卻又不得不認命。最后生了兒子,就只好把全副心思放在兒子身上,指望兒子能出人頭地,給她掙個誥命夫人來。后來有了趙羨詞,也是想把趙羨詞培養成一個合乎閨閣禮儀的大小姐,指望著把趙羨詞嫁給權貴之家,比如皇族或者周家。 可惜,兩廂都落了空。 “后來,因得了皇商之便,南潤糧莊越做越大。趙大人惡氣生過,恢復過來,手段就更冒險。”何福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幾乎耳語道,“趙大人一心想去南海看看那郡王,但路途不便,唉,他就執意要打通南省到南海郡的商道。雖然沒有明說為什么,但我們這幾位老友都知道,他是為了月娘,方便去看月娘。” 趙羨詞聽得心驚膽戰,“福伯!你說的這個月娘,是哪位公主?” “正是當朝遠嫁南海的長公主,劉潤月。” 劉潤月——趙羨詞赫然一驚,想起了趙潤。 她終于記起來,那幅畫像怎么眼熟了!畫中人,不就是那趙潤的模樣? 這么一想,趙羨詞著急忙慌就去翻出畫來,給福伯看,“可是這位?” 何福一看見畫像,頓時嚇得面色慘白,“小東家,你怎么有這幅畫?”頓了頓,他回過神來,“是你爹的遺物?” 趙羨詞點點頭。 “快毀了它!”何福抓起畫就要燒,趙羨詞攔住,“為什么?” 何福急道,“二小姐,你有所不知。當初趙大人遇到意外,就和這幅畫有關!” 皇族顏面最為重要。 一不能讓人知道,堂堂當朝長公主竟曾與一介賤民有感情,二不能讓那賤民毀了長公主清譽。對于皇室來說,公主遠嫁之后,鞭長莫及,隨便死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趙自省死于皇族的臉面。 這種死因,荒謬卻真實。 趙羨詞一時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憤怒,無能,怨恨,種種情緒裹挾,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何福卻道,“梁春一直要我們報仇,我們去找誰報仇呢?羽翼未豐,還遭腰斬。趙大人遇難時,帶了十二位死士,各個都是一頂一的高手。但即便如此,還是死在了大內高手手中。到最后,趙大人沒能逃過一劫,還暴露了我們豢養死士的事。朝廷沒有追查趙大人的死因,也沒有追究死士的事,我們更不敢追究,因為除了武力以外,我們還以貫通南北的商道為根基,規劃了一個宏大的商業王朝,若是做起來,足以和朝廷抗衡。這是趙大人的心勁,卻終究還是落了空。” 雖然落空,卻不能暴露。暴露之后,只怕他們所有這些人都有受到株連。 趙羨詞默默聽他說著,又取出了父親的冊子,“是這個商道嗎?” 那宏大的藍圖在這本小冊子里,雖未能一一詳盡描摹,卻已經把商道打到近海,詳細的規劃了近海處的商戶和資源,連預算和養商道的模式都有了雛形。 何福一見筆跡,就忍不住老淚縱橫,“是它!” “如果趙大人還在,假以時日,這上面的一切都將一一實現。”哪怕會有曲折,或許還會有所不同,但以趙自省的能力,這藍圖一定能落到地面上。 可是趙自省死了。 他一死,所有布局都被按下了暫停鍵,而且似乎永無再開啟之日。 為了保全自己,也為了保全趙自省唯一的血脈,這些舊人全都按下來,低調做人,安安分分地做著小生意,再也沒有了當初跟隨趙大人時的那股熱血和激情。 一切都隨著趙自省的離世而化為塵埃。 趙家也因此一落千丈。 但這時候的趙家,走上衰落是好事。 越衰落,便越不起眼。 舊人們心懷不安,指望著趙大人的兒子不要成龍成鳳,安生長大才好。 好在趙麒年很“爭氣”,在季馥蘭過重的期待和溺愛下,真的沒有長成龍。只是,大家沒想到,他不僅沒成龍,還被寵成了蟲。 漸漸地,眼看著趙麒年把趙家村產業越敗越光,舊人也坐不住了,恨不能將趙麒年狠狠教訓一頓,但終究是故人獨子,大家都是下屬,誰也沒有資格去管他。 于是,只好眼睜睜看著趙麒年拖著趙家走上不歸路,而他們下定決心想施以援手時,卻為時已晚。 直到趙康橫空出世。 是趙大人的私生子,又跟趙家沒有過密的關系,甚至身份還極為神秘,指不定還是月娘的孩子——畢竟一說到趙大人的私生子,這些知曉舊事的人們,自然而然就想到月娘。 若不是趙自省曾和月娘曖昧到這種地步,后來也不會因此被斬殺。 只是誰能想到,這個所謂的私生子,還是趙家人呢? 何福自從懷疑她是女子開始,就陷入了這種恐慌之中。 趙家,趙家是不能起眼的。萬一引起朝廷的注意,查下來,把掩埋在塵埃里的舊事重新翻一遍,豈不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