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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秦牧云抬起頭,老天有眼,讓她重來一回。這一次,她就是死也要死在雙親身邊。 從來周府至今,已經兩年。秦牧云總算等到了趙羨詞。 再看一眼這個人罷,就當是那場噩夢里未完成的結局。 自此之后,橋歸橋,路歸路。她不會留在周府,也不會再和趙羨詞有瓜葛。至于那本母親題詞的詩冊,也和趙羨詞一起留在這里好了。 她再也不想每天把詩冊翻無數遍,只為等一個人來。 第7章 007忘不了的白月光 趙羨詞翻著詩冊,心情復雜。 眼下這個時候,秦牧云的詩冊還只堪堪抄錄了寥寥幾首,大多是蘇軾的詞。開篇就是《臨江仙·夜歸臨皋》,寫道: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緊接著是《行香子·述懷》,字字用心: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秦牧云如今不過十三歲,和自己一般年紀,這幾年縱然離家在京中,也深得周家老太太寵愛,怎的落筆凈是這些出世之詞?難道是少年強說愁不成?趙羨詞眉頭緊蹙,一時心中泛起奇異的感覺——如果沒記錯,當初看秦牧云的詩冊時,冊中多為繾綣柔思詠物嘆景之作,諸如“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等等,憂思較重的也不過是“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之類,可現在…… 這本詩冊,不僅抄錄極少,堪堪錄了幾首也全是勸解抒懷之作,和以往記憶里的大不一樣。趙羨詞捏著眉心,難道這一世秦牧云也變了不成?當年的秦牧云固然體弱多病,看起來清冷不饒人,很難相處的樣子,卻實則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熱的。趙羨詞又看起這幾首詞,若它們是秦牧云現在喜歡的,那么這一世不知秦牧云到底經歷了什么苦楚,才會有這樣看似灑脫實在逃避的無奈。 當一個人真心想要遠離人世紛擾的時候,她的冷淡就不是心思憊懶,而是無可依托。 趙羨詞猛地站起來,“晚晴,筆墨!” 晚晴忙給她擺好,趙羨詞略一思忖,將蘇軾的另一首詞落在冊上: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 同樣是遠離塵世紛擾,這首《滿庭芳》就溫暖得多。趙羨詞滿意落筆,吩咐晚晴收拾妥當,正待出門,趙夫人叫住了她,“羨兒,府上就要用飯,一會飯畢你姨娘會讓小公子與你見一見,你且不要換衣服。” 趙羨詞頓住腳步,小公子不就是周雪津?她一時百味陳雜,手中詩冊此刻竟有些燙手。趙羨詞勉強笑道,“母親,這已近晚,此時相見只怕不妥吧?” 趙夫人道,“你們本是兄弟姊妹,又非外人,大庭廣眾有何不妥?再說你哥哥一天到晚不見影,此刻不拘著他見見府上親戚,來日不定去哪里找呢!豈不失禮?我們雖比不上他們京中大門大戶,但規矩總還是有的。” 趙羨詞無奈,只好應下。 趙夫人見她準備出門的樣子,問道,“你要出去?” “早先見了府上姐妹,說好晚上一聚,這不,還帶著云meimei送的詩冊。”她揚了揚手中的冊子,“我正準備去。” “既是如此,去也無妨。”趙夫人道,“你今日剛來府上,和姊妹們一起親近親近也好。府上的女兒以后少不得也是命婦官眷,你若是入選,往后少不得要請她們幫忙呢。” 趙羨詞聽得頭疼,硬是端著沒露情緒,恭恭敬敬作揖罷,心里卻逃似的找秦牧云去了。 秦牧云因為身子弱,一向不大與府上一同用餐。老太太寵愛,特地為她開小灶,做些美味易消食的餐飯。趙羨詞趕來時,秦牧云正在用飯。 “我可來的不巧,”趙羨詞在門口笑道,“正趕上meimei用飯,讓我瞧瞧meimei這神仙樣的人物,吃的是什么甘露仙桃?” 秦牧云聽她嘴貧,忍不住嗔怪,“你倒是聞著味就來了,沒見過像jiejie鼻子這么靈的。”說罷就有點暗惱,怪自己不該這樣接趙羨詞的話,顯得兩人多親近似的。可她耳聽得趙羨詞打趣,哪里忍得住!這么一惱,便抬眸嗔了趙羨詞一眼。 趙羨詞聽她話里話外變著法的罵自己,一時又氣又好笑。但秦牧云的眼神卻讓趙羨詞心上一跳,這種怪異的熟悉感甚至讓趙羨詞忘了跟她斗嘴,發起愣來。 秦牧云瞧她神色,以為自己冒犯,畢竟現在的趙羨詞和她還不熟,合該客客氣氣的。她便斂了情緒,笑道,“jiejie若不嫌棄,便一同用飯吧。” 趙羨詞不是沒在這里吃過飯,她曾經還特地為秦牧云準備了食譜,但今次重來,不免心下唏噓。趙羨詞忍了心頭翻涌,笑吟吟道,“我還真有點餓了。” 秦牧云看她真坐下來,還有點吃驚。她記憶中的趙羨詞是個極守禮的人,若是眼下情形,趙羨詞應當晚些再來才是。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