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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沅進來后,并未抬首,但是她卻感覺到了,感覺到那種撲面而來的陰沉氣息。 她拜見后,便被賜座,她自然不敢坐,只侍立在那里,不著痕跡地打量過去,卻見太后歪歪地靠在榻上,臉色蒼白,便是錦繡綾羅加身,也難掩其形容憔悴,看起來傷得不輕。 太后由韓淑妃扶著,靠在那里,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人老了,這覺就少了,睡不著,便想著找姑娘過來,給哀家講講外面的故事。” 顧錦沅笑得乖巧:“既是太后要聽,是臣女之幸,只是太后想聽什么故事?” 太后瞇著眼睛:“就說說你外祖母的事吧,她活著的時候,經常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顧錦沅聽了,心里一動。 自己這么一個柔弱無依的孤女,若說尊貴的太后竟然處心積慮要對付自己,實在是怎么也不信的,她只能認為,太后要對付自己,是因為外祖母。 只是外祖母已經逝去,便是昔年有些仇怨,也不至于對自己這個外孫女窮兇極惡趕盡殺絕。 那么,有沒有可能,太后殺自己,是要滅口? 外祖母知道太后一些秘密,而太后擔心外祖母將那些秘密告訴了自己,但是作為皇太后,她又不能直接逼問自己,只能是盡快除掉? 顧錦沅想起這個,便不著痕跡,故意說起外祖母一些事,諸如幫自己謄寫字帖詩詞來教自己等等,都一一說了。 此時皇后和韓淑妃已經退下,甚至連一旁的女官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偌大的寢殿,竟然只剩下太后和顧錦沅。 太后抬抬手,示意讓顧錦沅扶她起來。 顧錦沅過去,扶著她。 當扶著這位太后的時候,她才感覺到,別看錦緞裹身,好一番榮華富貴,但其實那身子卻孱弱得很,當她的手握住太后的手時,更是感覺到了上面布滿的紋路。 自然是精心保養的,但是再保養,也抵不住年紀。 太后很老了,老得那身子仿佛要腐朽的木柴,稍微用力,可能就化為灰燼。 太后有些氣喘地靠在那里,口中卻是喃喃地道:“本是好好的,不知怎么,一塊石頭下來,倒是險些砸中了哀家,雖周圍侍衛盡力護著,但到底撞了那么一下,倒是害得哀家好苦。” 顧錦沅聽著,卻是垂眸,并不言語。 說實話,太后被石頭砸中了,她心里高興得緊。 周圍沒外人,她也懶得寬慰她。 反正她說什么好聽的話來哄她,她該對付自己的還是要對付自己。 既如此,她也懶得動那嘴皮子。 太后說了這句后,見顧錦沅竟然無一句話,更加心中起疑,又覺恨極,想著此女子,和她那外祖母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痛下殺手,竟是沒冤枉了她。 顧錦沅細察其神色,自然是感覺到了太后的憤懣不滿,真是又心驚又好笑,越發不言語了。 太后瞇起眸子,渾濁的眼睛盯著顧錦沅:“錦沅,你剛才說什么來著?說你外祖母對你說了什么?” 顧錦沅不動聲色地笑著:“外祖母說,她如今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許多事,都記不清了。” 太后:“是嗎?” 燭火撲簌,夜明珠的光明了又暗,映襯在旁邊垂著的繡花暗紋帷幕上,光影迷離,顧錦沅覺得,眼前太后這張呈現老態的臉,看著是那么的瘆人,仿佛吃人的妖。 她依然笑:“是,外祖母還說——” 太后深沉渾濁的眸子仿佛泛著寒意:“她還說什么?” 顧錦沅想了想:“她有一個朋友時常來拜訪她,我外祖母說,那是老朋友了,若是我哪日遇到了事,可以去找她,不過——” 她當然是瞎說的。 她外祖母沒有這樣的朋友。 但是此時此刻,顧錦沅意識到,太后對自己的殺心,果然是因為外祖母,她想,外祖母一定知道太后一個秘密,一個太后絕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因為這個,太后想殺自己滅口。 所以她編出一個外祖母的朋友來。 太后卻在這個時候握住了顧錦沅的手腕,厲聲道:“朋友,什么朋友?” 顧錦沅腦子里飛快地轉著,想著務必編出一個沒影的人來,讓她忌憚,讓她知道,自己有個不測,她的秘密休想保住! 卻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到外面異動,仿佛有轟隆一聲。 原本握著顧錦沅手的太后,聽得這轟隆聲,頓時身子一顫,眸中透出慌張來。 須知這才經歷了那番震蕩,巨石亂滾,太后也是受了害,如今聽得這聲音,自然是倏然一驚。 顧錦沅甚至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手在顫。 她冷笑,想著果然是人老了,竟然這么怕死,她這個被人家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尚且不怕呢。 誰知這聲之后,再無動靜,太后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這個時候才恢復了作為太后的威儀,沉下臉問道:“這是怎么了?” 一時就有宮人上前回稟:“適才盧大人奉皇上之命前來,說是地龍之后,怕有余震,唯恐傷了太后,便將這附近的山石清理過了,以防萬一。” 盧大人? 這個盧大人,自然指的是盧柏明。 顧錦沅冷眼旁觀,她看到太后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