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3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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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萬法皆尊皇帝 朱允熥搖了搖頭。 很明顯,他對這樣的讓步和提議,并沒有感到滿意。 智惠和尚一遍遍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構(gòu)建著自己的佛國,好壓住從這個世俗之地離去的沖動。 面對搖頭的監(jiān)國皇太孫,智惠覺得很意外。 按照他的提議,相當(dāng)于是將佛門徹底的置于大明律法的管控之下。 這和現(xiàn)在的局面是完全不同的。 佛門本是合作且游離于政治權(quán)利周圍的,如此才能保證佛門在世俗人眼中的超然地位。 “殿下,貧僧此番之言,已然違背天下同門。” 智惠和尚面露不忍,輕嘆一聲。 朱允熥依舊是搖著頭,在智惠和尚認(rèn)為這一場談判將會破裂之前,他站起了身,看向窗外的雪景。 遠(yuǎn)處,幾顆工部不知從何處移栽過來的蒼松好似盤龍,枝頭掛滿積雪,卻仍然與附近的柏樹遙相呼應(yīng)。 朱允熥打算和此間這位想要構(gòu)建一個宏大理想佛國的智惠和尚說一個故事。 于是,朱允熥輕聲開口:“大師可曾熟讀商周事?” 智慧點點頭:“貧僧雖精鉆佛法,卻也讀過幾本史書。” “如此便好。”朱允熥面露笑容:“那大師是否知道,商紂王乃稱人王,而周文王則尊天子。如今民間百姓,有些野老之言,言稱人王尊,而天子卑。以人族屈尊于天?” 這是大逆之言。 縱使苦修青燈前的智惠和尚,也不禁皺起眉頭。 朱允熥繼續(xù)道:“或許大師會認(rèn)為孤接下來要說的,只是因為孤的身份。” “貧僧不敢。” 朱允熥笑笑,對于智慧到底是否心口如一并未追究,而是輕聲道:“可在孤看來,何為人王?乃掌管人族一脈者。何為天子?乃代天執(zhí)掌萬物者!” 智惠目光閃爍:“須彌之間,自有三千大世界。” 朱允熥轉(zhuǎn)過身,正視著端坐在眼前的智惠和尚,忽的沉聲道:“萬法皆尊皇帝,乃至須彌之間!” 太孫府后苑暖房之中,一片寂靜。 此間僅余架在火爐上的八寶茶壺,不斷的發(fā)出嗚咽聲,噴吐著陣陣白煙,讓目睹者宣告著壺內(nèi)直接的激蕩。 智惠不禁雙手合十,低下頭:“我道門徒恐難成行。” 朱允熥微微一笑,盤坐重新坐下,端起已經(jīng)不那么燙的茶杯,喝了一口因為今天煮的太久,而格外甜膩的八寶茶。 朝廷的法度是公正的。 至少,大明朝如今施行的律法,相對而言是更公正的對待大多數(shù)人。這也就包括以眼前這位智惠和尚為代表的,那些蕓蕓方外之人。 公正,則代表他們能夠通過規(guī)則的手段,如同朝堂之上的肱股之臣們一樣,以正當(dāng)?shù)姆绞胶屠碛扇ダ^續(xù)獲得利益。 而若是萬法皆尊皇帝。 則此方意志,將皆由皇帝一人而決。 很霸權(quán),非公正。 卻能夠以皇權(quán)的意志為準(zhǔn)繩,予取予奪,皆由一人而定。 朱允熥想到了此刻大抵是在乾清宮里伺候老爺子的內(nèi)宮總管孫狗兒,也想到了此刻就站在此間暖房外面的太孫府總管雨田。 很明顯,智惠和尚也能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很直接的說出了這件事的不可能。 朱允熥注視著智惠:“若依大師先前估算,孤予助力,大師的宏愿需多少年方可實現(xiàn)?” 智惠抬起頭,原本空明的雙眼,此刻竟是遲疑和掙扎。 他低聲道:“此乃大劫,未有百十年不可成。” 朱允熥點了點頭,認(rèn)同了智惠此刻的清醒。 有時候,異端遠(yuǎn)比異教徒更可恨。 朝廷的改革往往以十年計,成百年基業(yè)。而智惠他們,則是百年計,成千年基業(yè)。 朱允熥開口說道:“孤若是能讓大師在有生之年,結(jié)下舍利子前,看到自己所設(shè)想的宏愿呢?” 智惠微微一愣。 他今年三十多,方外之人若是不經(jīng)歷苦難的話,壽命總是漫長的。便是往少了算,自己也至少還有五十年的壽元。 五十年可見宏愿呈現(xiàn)于眼前? 乃至于,更短的時間? 智惠注視著朱允熥,雙目露出疑惑。 朱允熥微笑著解釋道:“翻過年頭就是洪武二十八年,開春之后,朝廷會在京師召集佛道兩門,展開水陸法會和齋醮科儀,聚集天下兩門門徒,為皇考孝慈皇后祈福祝禱。” 原本一直心中波瀾不驚的智慧,那雙空明的眼睛里,終于是閃過了一絲意外,流露出閃爍和動容。 “大師應(yīng)該很清楚,法會和齋醮的舉行,雖僅僅只是兩門的禮制。可在京師,由朝廷主持cao辦,更是召集天下門徒,會是怎樣的場面。” 智惠覺得自己的眼前出現(xiàn)了佛祖說過的貪念深淵,那無盡的誘惑伸出一只只手臂,想要將自己拉入深淵之中。 可是自己對這份貪念,卻又是如此的癡迷。 他不禁渾身一震,立馬合手閉上雙眼,嘴里低聲的誦讀著經(jīng)文。 然而,朱允熥的聲音,卻好似是那含著蜂蜜的陷阱一般,鉆進(jìn)了智惠的耳中。 “京師百萬黎民矚目,兩門成千上萬門徒云集,四方高人大師赴會。主持者,當(dāng)擇大智慧、大醒悟、大空明之人,加兩門宏愿偉岸,集兩門門徒愿力,可成千古事。” 智惠睜開了雙眼,卻覺得自己看到的都是阿鼻地獄的景象,然而他的內(nèi)心卻是狂喜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智惠雙手合十,低聲輕誦,而后看向朱允熥:“殿下想要貧僧做什么?若能成全貧僧宏愿,則萬法皆尊天子。” 智惠終究為自己找到了開脫,己身入地獄,而天子本就代天執(zhí)掌萬物。 “僧錄司及道錄司此次已被問責(zé),此后將會一改前非。”朱允熥目光平靜,手握勝券道:“如大師昨日所言,大明希望兩門門徒皆能靜修于青燈前,衣食無缺,奉養(yǎng)不斷。” 不等智惠開口提出疑問。 朱允熥便已經(jīng)再次開口:“開春之后的兩門集會祈福,不日便會有旨意發(fā)往各地。若大師當(dāng)真虔心于佛,孤可以請?zhí)熳酉轮迹璐髱熼_春法會主持之名,道門齋醮主持之人亦可由大師舉薦。” 智惠緊閉著嘴,緩緩的低下頭,牙齒卻是緊緊的咬在一起。 這個誘惑太大了。 朝廷…… 不! 是眼前這位年輕的監(jiān)國皇太孫給的太多了。 只要自己能夠拿到明年開春之后水陸法會的主持位置,就無異于是在整個佛門面前證明自己取得了朝廷乃至于是皇帝的支持。 接下來呢? 道門大抵是要做出讓步,畢竟自己同時擁有了舉薦的權(quán)力。 只要憑著這份支持,他就能做很多的事情。 一個宏偉的嚴(yán)格恪守清規(guī)戒律的佛門世界,一個只以自己及弟子為佛法解釋的宏偉世界,將會一步步的走須彌之中走入塵世。 佛祖可割rou。 自己亦可赤足那阿鼻煉獄之中。 或許,自己現(xiàn)在也該修書一份,讓人送往律宗祖庭凈業(yè)寺。 畢竟朝廷大概是不可能明著下場,參與到佛門的內(nèi)部爭斗之中,而祖庭還有著不少的武僧護(hù)法。 朱允熥將自己大半的計劃都和盤托出,而后便捧著茶杯,默默的注視著智惠的一舉一動,在自己眼前的所有反應(yīng)。 半響之后,他幽幽開口詢問道:“大師或許也有關(guān)注,開國公、征南大將軍常升,此刻仍領(lǐng)兵在外,為大明征討南方不臣之地,現(xiàn)今大明亦增交趾、占城兩道,在此兩道以西,仍在大將軍的征討之內(nèi)。而極西,則是佛門起源之地。” “孤很希望有一天,能夠和大師一同南下西去,親眼看一看佛法回源。” 從一統(tǒng)中原佛門,到統(tǒng)一整個佛的世界。 智惠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間好似是消失了一樣。 他緩緩站起身,身上的世俗交易之氣漸漸被洗刷干凈,而后便只剩下了寶相佛面。 “貧僧愿殿下宏愿早日實現(xiàn)。” 這便是狂信徒。 為了自己的信仰和宏愿,可以將他們自己給出賣。 朱允熥面帶微笑的站起身,低頭看了一眼一直不曾被智惠享用過的八寶茶:“孤希望我們所有人的宏愿都能早日實現(xiàn)。” …… “你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這樣會出大亂子的。” “我昨夜做了一夜的夢,夢里很不好……” 當(dāng)朱允熥披上雨田送來的大氅,屹立在暖房外的臺階上,眺望著智惠和尚消失的方向。 小胖朱高熾那寬厚敦實的身影,不期就將他眼前的視線給完完全全的擋住。 這廝現(xiàn)在瘦了很多,可明明出生在北平的他,竟然如此畏懼江南的雪,給弄穿上的衣物全都套在了身上。 見著對方滿臉的憂慮,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嘴里振振有詞、長吁短嘆的念叨著。 朱允熥便無奈的翻翻白眼:“你怎么又來了?我發(fā)現(xiàn)你每次是不是都算好了時間,踩著點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 穿衣風(fēng)格頗有些秦王風(fēng)范的小胖挪挪嘴聳聳肩,稍稍側(cè)身。 朱允熥還在疑惑。 卻聽刺啦一聲,小二十三叔朱桱已經(jīng)是扮著鬼臉,搖頭晃腦的嘴里念道著:“蹬蹬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