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通紅的眼睛,緊緊拽住自己衣服的手,還有那個半天不見就變萎靡的登山包。 于是常規問候被姜換吞掉后半截:“你怎么了?” 喻遐因為這句問話險些又鼻子一酸,他飛快地說:“我手機被偷了。” 快而簡潔,再多一個字,喻遐都覺得自己會控制不住哭腔從舌根上泛。他不肯在姜換面前露出更多狼狽,盡管兩件事前后腳發生——姨媽的電話和丟手機——放在一起,已經足夠姜換把他認定成天字第一號大慘人。 “手機被偷了?”姜換愣了愣,又問,“錢呢?” 喻遐眼神略一閃躲,答:“本來有800多,放包里的500多也被偷走了……” 無需繼續說,姜換已經能評估他目前的窘境:路費不夠。 姜換正要開口時,車后排門打開,一個戴銀絲邊眼睛的男人探出頭:“姜換你走不走啊?不走把車鑰匙給我,媽的,才看到這兒不準停車!” 他頭也不回,把車鑰匙往斜后方一拋。 男人伸手穩穩地接住,然后趕緊去駕駛座開車了。 “那是誰?”喻遐問。 “你心態還挺好。”姜換聽不出嘲諷還是調侃了一句,才介紹道,“彭新橙,楊姐的未婚夫,你看過《藍太陽》應該知道他。” 喻遐想起那些查電影staff的夜晚,立刻道:“是編劇老師啊!” “他就是建洲人,當時因為他建議才來臨水取景的。”姜換說完,左右看了看,然后回到原先話題,“那你現在要去哪兒?” “沒想好。”喻遐說,語氣卻有點隱藏不住的快樂。 他的郁悶完全一掃而空,即便也許姜換不想幫他,也許姜換幫不了他,也許什么也不會發生,但在這一刻,見到姜換,喻遐就不再陰云密布了。 姜換顯然沒有扔下他的意思,他說:“先找個地方坐吧,聊聊。” 喻遐跟著他走時不住地撫摸那兩串緬桂花,香味蹭滿了掌心,他低頭輕輕一嗅,在車廂內覺得悶人的香味竟變得清雅而潔凈。 不知道緬桂花的紀念意義是什么,但它的確在當下為喻遐挽留了一絲幸運。 姜換所說的“地方”是一個很小的茶館,因為只是賣茶,它在老城區逼仄巷子里被小吃店、棋牌室和縫補店重重包圍,行將就木。 姜換不像第一次來了,他找門口的老板要了一壺生普洱,示意喻遐坐在靠里的位置。 還是那句話,他說:“待會兒要下雨。” “下不來。”高高柜臺里的老板不服氣地說,“我跟你賭一壺茶。” “不賭,你上次輸過了。” 老板無可奈何地服輸,揮揮手:“你去喝,你去喝!我找彭老三要錢!” “隨便。”姜換說。 提著茶壺、端著幾個小盅在喻遐對面坐好后,他熟練地洗茶葉茶具,等頭道茶水倒掉,透紅的普洱茶導入柴燒的紫砂分茶杯,姜換才慢吞吞地自說自話:“你剛想什么?” “嗯?沒有啊。” “我和他說話你一直盯著看。” 喻遐倒不知他注意自己,笑了:“沒有啊……我就是在想,你怎么會說這里的方言。” “學的。”姜換這句又用方言,接著無縫切到了國語,“我喜歡學語言。” “網上說你是星島人,當時大家都不信。”喻遐的手指絞在一起,他猜不透姜換會不會喜歡聊到這些,“因為你的普通話說得很好,一點口音都沒有。” 姜換很自然地說:“在星島也算‘北佬’嘛。” 聽起來姜換可能是從別的地方過去的,但為什么詞條介紹都說他在星島長大呢?喻遐似乎洞悉了一個秘密,像他由此變得稍微特殊。 姜換接了個電話,和那邊說了幾句諸如“明天再去”“你接你的人”“我不去”。 放下電話,喻遐問他道:“你和彭老師今天下午來干什么啊?”又補充,“我能問嗎。” 但其實能不能問的都已經問出口了,不過仗著姜換不會和他計較,神態有點小心,語氣卻直白,像知道姜換會縱容他這一點無關緊要的放肆。 姜換輕輕地笑了下,笑得極短:“他接人,有幾個很熟的年輕導演過來,說是為了以后電影堪景,其實就是玩兒吧。” 喻遐“嗯”一聲表示原來是這樣啊。 “不提他。”姜換問起重點,“你現在有打算嗎?手機掉了,怎么辦?” 他明明該難過,傾訴自己的痛苦和孤獨絕望,但喻遐心情形容不清的快樂,他說話時竟然帶著不應該有的雀躍:“不知道啊!” 在高興什么,姜換看不懂他。 但姜換決定不問,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是不知道還是沒想過。” “想過,本來要回臨水的,但回去之后找誰也不確定,手機沒了,同學都聯系不上。”喻遐倒是坦然,把做的努力都誠實地給姜換看,“我也想過要不先買個舊一點的老一點的手機,把電話卡補上,這樣至少能先辦銀行卡,不過要這么做就得在建洲停留兩三天……算上住宿成本,我暫時沒那么多錢。所以現在想的是直接去坐火車,但還沒看過車票。” 他又說到了錢,比起上一次因為經濟幫助嗆了姜換兩下,這次喻遐反而沒有在意了,他已經原形畢露,干脆破罐破摔算了。 或許隱約有一絲期待,經過那句“你把我當什么了”以后,姜換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