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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別無選擇,只能仗劍而行。 他未曾出現過,更未曾阻攔過。離去之前,你沒有問過那個人,沒有再露出脆弱的姿態,你獨然地前往昆山,甚至沒想過能夠回來。 可你終究還是走出來了,帶著一截斷劍,一身近乎毀去的修為,以及一顆冷卻的心。 原來,你和其他人,于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從來就不存在什么特殊。 原來,那些你曾不愿相信的事實,都是真的。 原來,你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 那年,你在昆山中苦苦掙扎,無人可依,無人可信,不知面對著多少敵手,可你還是挺住了。 直到某位世家派來的真人出聲戳穿你明明岌岌可危卻努力維持的信任。 “七國之亂,最初不過源于一個賭約。” 你突然怔住,失去了言語。自入了上清宗,你有許多年未曾聽到過關于七國的消息了。當年,你離開時,其實已經知曉滅你滿門的世家死的一干二凈。 來人并不拔劍,只是以一種憐憫眼光看著你,講了一個你不知道的故事。 “數百年前,上元宗的靈舟子道君笑言我們上清宗對弟子選拔太過嚴苛。一千年了,只得十名真傳,然千載歲月匆匆而過,十僅存三,而這三人,竟是連個道君也難成。長此以往下去,必然門生凋零。元泰祖師不語,直嘆氣。不料,當時一旁聽道,元泰道君新收入門下的小弟子道:“不如劃下地界,以南海七國為棋盤,億萬眾生為棋子。賭我上清宗,百年內必出一道君,三真傳。” 那年,柳掌門不過金丹期,便敢與陽神道君立下賭約,這是何等氣魄。靈舟子道君欣賞不已,當面贊嘆。 正因這個賭約,七國之地暫由僅為金丹期的柳掌門管轄。我上清宗法度森嚴,治下之地一向安平。可沒有人想得到,他化身凡人于七國中歷練,卻從不行監察之權。對七國之地不管不顧,任由世家大族作亂,域內妖魔縱橫,民生多艱。” 你聽到這里時,手中牢牢握住的劍已然不穩了。你的家人,正是被幾個世家不分緣由滅了滿門,蠶食的一干二凈。 來人卻接著一字一句地出聲道:“更沒有人想得到,不過百年,我上清宗真出了一位道君,三位真傳。清微真人,你可知,你那師尊便是那出現的道君,而你也正是其中一位真傳弟子!” “你們師徒二人,不過是踏在眾人鮮血累累的尸骨上,修得了金丹真人,修得了元神道君。” 你終于承受不住,仰頭吐出一口鮮血。 那些年,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同他一般修的是無情道。可偏偏他的一位真君好友,卻看出了你那抹悄然生出的情思。 那時,那位真君曾對你出言告誡說:“你可知,你所選的人是這世間最心狠,也最無情之人。” 你那時并不理解,可后來你懂了,卻為時已晚。 早已經難辨清什么時候開始抱著那些可笑的想法。 習慣了孤獨,習慣了被拋棄,被忽視的人,突然得到了珍重和愛護,漸漸迷失在情緒的黑洞中,夾雜了太多難以理清的感情,是憧憬,感激,向往,還是純粹的濡慕,明明可以分列,辨別,可那突如其來燃起的火焰,將所有情緒都磨地融合了,于是再也分不開了,只能化作最純粹也最難吐露的感情,沉沉地壓在心頭。 可你,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最令你憎恨的是,你依舊想相信那個人,想追逐著那個人,想愛著那個人。 你無法忍受那個卑微,絕望的自己,你只能一次次殺掉他。次數多了,你漸漸認為他死了。可未來的許多年,他總會不經意間浮上心頭,讓你怔住久久不語,可是你知道他不會活過來,他只是沒有死。 那一年,你不知身上沾染了多少鮮血,無數次生死之戰,無數次擦肩而過的死亡,你直面過敵人,也逃避過,躲藏過。 有一天,你終于撐不住了,昏倒在躲避敵人的黑沉洞xue中,你渾身是傷,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劍,只是按照本能地掙扎著,你不想死,你還想活著。 你依舊存著一種卑劣的想法。 你還想回去,去見見他,等他親口告訴你。 ——你不是我的棋子。 ——我在乎你。 可惜,你從未等到,你只記得那天你很冷,像掉進了冰窟窿里,再也起不來。后來,不知為何,感受到了源源不斷的暖意,不斷震動,只余半截的本命靈劍也慢慢平靜下來,停止了崩裂和消逝。 你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來時只余你一人。 后來,你帶著幾近丟失的修為和半截靈劍返回宗門。你將只余半截的靈劍,埋在了過去曾住過的微光洞天的后山中。 你不再修習劍法,你披上青衣,選擇了新的洞府,開始了新的修煉之途。 你漸漸都快要忘掉了,你曾經的夫子,有個好聽的名字。 那年,他在樹下曾告訴過你。 他姓柳,名折風。 你的劍,也曾有個差不多的名字。 —— 若干年后,你成為上清宗的掌教,成為山海界內的陽神道君,超脫生死,俯仰天地,看世事無常,過往的敵人,同伴,熟知一一逝去,曾經埋頭,一心堅守的宗門也漸漸衰落,你卻無心再搭理,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