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兒猜想淚水總是有限額的，哭泣也像是一種排毒，哭過一陣，眼淚干涸了，心情也平穩下來，只是這份低落長久地縈繞著她。

    孫百合把她喂飽，又確認她心情平和了，便給她一些空間。

    林巧兒就靜靜地斜靠在床上，她剛剛還堅持一定要走，要離開這間公寓。她想遠離這些男人，去閨蜜家躲一躲。

    是孫百合把她說服的，林巧兒接受了，也完完全全地信任她。

    這信任是孫百合身上果斷利落的性格帶給她的，她相信孫百合會站在她這一邊，她說不出理由，但直覺和女生之間那種天然的如同血緣般的紐帶讓此刻的她信任孫百合超過任何人。

    孫百合悠然地在浴室里洗漱，換上舒服的睡衣，才爬到床上，躺到她身側，與她對視。

    “有沒有好點呀？”她大咧咧地用一塊毯子把她們蓋在一起。

    林巧兒微笑，“謝謝你。”

    孫百合咯咯直笑，開心得好像根本沒有什么爭吵在這棟公寓里發生過。

    林巧兒喜歡這氛圍，目不轉睛地看她，“我已經不記得上次跟女生朋友這樣躺著聊天是什么時候了。”

    “怎么可以？！”孫百合夸張地瞪眼，“女生需要這種聊天的好嗎！不能整天跟男人待著，會被他們氣死。”

    林巧兒的微笑有點虛弱，可終究是發自內心的，“其實我一直到去學校寄宿前都跟mama睡一張床，我們住的房子一直很小……”

    孫百合把手托在臉頰下，專心聽她說。

    “我跟mama什么都聊，她要是還在，我多少能有人說說心里話。”

    “你為什么沒有女生朋友？”孫百合想了想，“是不是美女都會莫名被同性排擠？”

    “不是的，”林巧兒搖頭，“我大學時有很好的女生朋友，不過沒聯系了。”

    “為什么？”

    林巧兒猶豫一陣，先前孫百合是不知情的，但是今天被指名道姓地罵了，那為了抓住這份友情的稻草，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和盤托出。

    可她太需要與人交心了，若是過了今晚孫百合要與她絕交，那她也沒辦法，她只能繼續在這條路上孤獨地前行。

    孫百合看出她的猶豫，握住她的手掌，輕柔道，“我從不評判別人，你可以告訴我，沒關系。”

    她是個爽朗又大方的人，不拘小節，有時甚至不太像女孩子。此刻流露出這樣不常見的溫情，讓林巧兒心里很暖。

    “與她們，因為……因為世紳……”她揉揉眼睛，娓娓道來的時候心里不免有些發苦，“我認識世紳的時候，并不知道他的家庭，也不知道他訂婚。”

    孫百合認真地聽著，依舊握著她的手。她知道她心里裝了許多事，只能用這種方式鼓勵她。

    “我們交往了兩個月，那天我醒來看手機，刷到他……的報道，我才知道他……”林巧兒微微嘆氣，“他連未婚妻都有，還睡在我身邊。那時候我真的好生氣，我覺得我打他了……”

    “你不是會對別人動手的人。”孫百合忍不住輕笑。

    林巧兒也覺得有點好笑，“嗯，是，我就是著急，一直拍他的肩膀，把他手臂都拍紅了。他承認了——沒法不認，他與沉雨馨的新聞很好搜。”

    “然后呢？”

    “我就哭……好沒骨氣，反正就是哭……”她輕笑著自嘲，“我改不掉了，mama說我小時候就這樣。”

    孫百合安慰地拍拍她。

    “那時候，世紳說了很多好話。那是家里安排的，他不喜歡……什么的……但是我走了，我沒打算回頭，我也沒把這件事告訴mama和大學時的好友……”她懊惱地皺眉，“我覺得我太差勁了，他也是……”

    “他很喜歡你吧？是不是不肯罷休？”

    林巧兒好奇地看她。

    “薛總就這性格，有想法就不隱藏，”孫百合伸個懶腰，“見他兩面我就看出來了，聰明、能力強，帶著幾乎完美主義的強迫癥。對你管得又那么緊，表面上說‘好好好’，私下手一點都不肯松。”

    “你怎么看出來的？”

    “我帶你去聚會，他不追問你，在我這兒可是一點都沒松懈。當然話是說得很好聽，拜托我照顧你，其實我知道他不好意思管你，所以來管我，叫我不要給你介紹男生。”她無謂地聳聳肩，“不過他確實愛你。”

    “所以你不接他的邀約去給他工作嗎？”

    “一部分原因吧，我不是說他不會是個好老板，只是我要是真接了他的工作，怕要影響我跟磊哥的感情。你知道，他們兄弟叁人實在太親近了，”她擺擺手，“跑題了，你接著說。”

    林巧兒好好思考了一陣她的話，才繼續說，“其實我那時候也很喜歡他，但我覺得我沒法接受在他有未婚妻的情況下與他交往，就斷了聯系。我下定決心的，所以沒有找過他。”

    “他找你嗎？”

    “也沒有。后來我mama查出患了癌癥，我覺得天都塌了……”林巧兒的手指無意識地繞著枕巾的邊緣，“我沒有爸爸，我和mama的積蓄支撐不起醫藥費……mama說放棄，我不肯，還是讓她去住院。我覺得撐不下去，碰巧遇到孫磊，他看見我在哭，我就把mama的事告訴他了……”

    “碰巧？”

    “嗯。”

    孫百合微微蹙眉，不可置信地說，“磊哥去醫院做什么？”

    “他說他去看個朋友的，我記得……”林巧兒努力回憶。

    “那先別管了，你接著說。”

    “孫磊挺會安慰人的，他那時候就把錢包里的錢都拿出來給我了，說借給我，我記得有兩千現金，他說會再去取一些。”想起這些，她依舊顯得感激，“然后他說他去跟世紳借錢，叫我不要擔心……我想，真到了這一步，多少也該我自己去開口……為了mama……”

    “然后你們就復合了？”

    “嗯，他說他不用我還……”林巧兒艱難地吐露出字句，又小心翼翼地看著孫百合，“我知道你會看不起我……可我實在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靠打工去賺這么巨額的醫藥費……我那時候真的很喜歡他，好像再見到他，也不全是為了錢——可錢也是我要面對的問題——事情就是矛盾得讓我沒辦法多想，我既愛他，又需要他的資助……”

    “我明白，”孫百合拉拉她的手，“我沒興趣批判別人，你不用擔心。”

    林巧兒也反握住她的手，好似要借些力量，“他無法取消婚約——其實我一直覺得他是愛著沉雨馨的，我只不過是他的消遣……但他的理由我都聽，他的要求我都接受。他不想讓別人發現，我就漸漸與原先的朋友疏離了，畢業以后徹底斷了聯系。”

    “沒有朋友了？”

    林巧兒輕輕搖頭，“我只認識他了。好像從那天以后，我的世界里，除了mama和他，再也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孫百合有點心疼，她摸摸她的臉頰，“你真是單純善良，你會信他安排出的情節，也愿意遵照他的心意而活。”

    “他安排的？”

    “他一定是知道你mama生病的事，所以叫磊哥去找你，因為你們聊得來，他總不能叫鐘遠去吧？”孫百合認真道，“巧兒，你必須停止責怪你自己了。你們的感情發展到這一步，不該由你獨自承擔其中的痛苦。”

    林巧兒瞪大眼睛，聽到一片靜謐之中自己咚咚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