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覺醒
神,也許太寂寞了。 高高在上。清冷孤獨。唯有鳥獸的憐憫,和人類無休止的索取。 一次偶然的邂逅,讓小香櫞走近了虛元的世界。像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光點,出現在了荒蕪的,永無止境的生命長河之中,漸漸越發明亮。 這個小家伙,完全的不畏懼,心想花朵一樣,完全的綻放在虛元面前,一塵不染,除了陪伴無訴無求。 純凈至極的陪伴。是一個人類的幼童和自然神最原始的紐帶。 香櫞枕在虛元的胳膊上,兩人并肩躺在午后的草地上。香櫞昏昏欲睡,太陽卻穿過云層,正好照射在她的臉上。她一翻身,將小腦袋藏在了虛元的腋下。 虛元張開寬厚的大手,一朵小小的雨云,翻轉在他的掌心里,陰乎乎的懸在了香櫞的頭頂。香櫞瞇著眼睛看到了,立刻來了精神。 心中卻有兩個聲音“哇哦!” 她把云彩捉在手里,軟綿綿,濕乎乎的。不禁伸著小舌頭去舔,像冰冰涼涼的棉花糖,不一會就吃掉了一小半,香櫞挺著小肚皮,把另外一半,抱在懷里,卻把小小的胸膛都弄濕了,云彩變白了許多。 小香櫞拍打了拍打濕透的衣衫,并不在乎的繼續擺弄手里云彩,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樂的合不攏嘴。眼睛閃亮清澈的好像夜空中的星斗一樣。 “你看這個像你嗎?”小香櫞舉著一個魁梧的人形,騎在了虛元的肚皮上,指點著手中的云彩“我要給他畫一個大大的笑臉。所以你得先做一個樣子,我才能畫得出來。” 虛元看著小家伙手中七扭八歪的自己,淡的像風一樣的笑了笑。 “這可不行,要大大的笑臉才行,像~這樣。”說著小香櫞,放下手中的云,兩只手去牽虛元嘴唇。“好極了!這樣我就知道怎么畫了。” 四目相對,在小香櫞左眼的最深處,卻有另一個影子也在擺弄著手里的云彩。虛元有些好奇的仔細的觀察著,卻絲毫不動聲色。是一個淡的不能再淡的元神,長發纏繞著赤裸的身體,像是一個姑娘,低垂著眼眸,開心的捏著手中的云彩,時不時的看向自己,神色歡喜。 “你是誰?”虛元的元神走進香櫞的眼底。 姑娘抬起頭,不躲不避,烏黑柔亮的長發肆意的蔓在胸前,垂在腳邊。一只眼睛的瞳孔像鉆石般清澈璀璨,另一只眼睛的瞳孔卻有黑瘴隱匿,血腥通紅。背后隱隱的一對燃著天火的鹓鶵翅膀,火紅而溫和的緩慢合動著。 姑娘迎著虛元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澀。全然而無知的靈魂,一如她的rou身,赤**凈,毫無保留。 她是和香櫞一起長大的靈魂,是香櫞的一部分。至于她單獨于香櫞算什么……應該算什么呢? 赤裸的身軀微微歪著頭,這是她第一次不是透過香櫞的眼睛打量他。忍不住抬起了光潔的手臂,想要觸摸。碰觸到的卻不過是幻影而已,如水波般,蕩漾開來。元神卻也沒有失望,微微揚著嘴角,神情純粹的像一張白紙。 虛元退出香櫞的眼眸,依舊沉靜的看著還在擺弄云彩的香櫞。深邃的眼眸猶如千年的古井,臉上看不出任何一丁點的異樣。 香櫞總會主動約虛元陪伴自己,虛元從來沒有答應過,卻也從來沒有失約過。 這個族長家的孩子,在外人眼里是有些孤僻的,除了和她青梅竹馬的豐野,她很少和村里的其他孩子們玩,大多數時候都是滿面笑容的獨來獨往。見了其他人,卻也都很有禮貌的主動打招呼,村里卻總是見不到她的影子。真的是有些奇怪的小孩。 可是在香櫞的眼中,自己過的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因為自己有兩個最棒的朋友,百依百順的豐野和萬能的大神虛元。 豐野比自己大一歲,就住在自己的隔壁,從自己有記憶,豐野似乎就一直陪在自己的左右,爸爸,爺爺,姥爺,舅舅他們每天都很忙很忙,忙的除了睡覺和吃飯,連和自己說一會話的時間都沒有,他們是部族的首領,部族才是他們全部的一切。而豐野的爸爸卻更像是自己真正的爸爸,經常給自己做很多好玩的東西,風車,彈弓,而豐野就像自己的親哥哥,把好吃的留給自己,帶著自己掏鳥窩,騎竹馬。可是豐野卻說等自己長大了以后要娶自己,可是小香櫞可不這么想,誰會嫁給自己的親哥哥呢?自己要嫁就嫁一個既能陪著自己,保護自己,又像爸爸和姥爺那樣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人! 而自己的另一個朋友就是虛元。mama每天供奉的自然大神!可是mama卻并不知道。 除了幾乎不說話,虛元真的特別棒,比mama說的還要棒一萬倍。 他可以一眨眼將自己帶到不知何處的湖泊山川,瀑布峽谷,雖然虛元總是靜靜的坐著,看著,但是自己可以在溪流中捉魚,可以在瀑布下劃水。 云彩,星光,野獸,飛鳥,虛元無一不可信手拈來。世界仿佛以另一種方式徹底的對自己打開了。 十二歲的香櫞換了一個新的發型,對著水中照啊照啊,為什么mama要將自己的頭發都盤起來呢。顯得臉rou嘟嘟的。 “mama說我長大了,送了一把木琴給我,可是我覺得無聊極了。”香櫞一屁股坐在虛元的正對面。“你幫幫我嘛。” 虛元面無表情,什么也沒有說,但是再張開手,手中一本古譜,卻迎風自動,一頁一頁的打開了。有淙淙的琴聲從里面傳來。 就這樣,詞曲賦,藥香俢。無欲無求的孩子終究學會了索取。可是陪伴卻成為了千年一剎的習慣。 香櫞就這樣快快樂樂的長大著,出落的美麗窈窕,明媚動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人生簡直完美的了無遺憾。 香櫞依然堅守著她和虛元的秘密,連最為親近的豐野都不曾告訴。只是這個秘密在香櫞的心中,慢慢的有了顏色。 這是一個粉紅色的秘密。 香櫞用桃花酒的汁液浸紅了樺樹的樹皮,將這些心中的不知不覺產生的感情,寫在上面,封在了母親為自己準備的女兒紅的窖箱里。 明天就是自己十八歲的生日了。作為族長的外孫女,這個成人禮,一定會很隆重的,可是香櫞的心里,最想見到的卻只有虛元。 成人禮結束的很晚,香櫞匆匆忙忙的吃過晚飯,就溜了出來。 香櫞今天穿了非常漂亮的櫻花色禮服,頭發也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發髻,粉黛微施,像在月光下綻放的白荷,皎潔光華,動人心魄。 “等很久了嗎?”香櫞一把捉住了虛元寬厚的手掌,吊在自己手里來回的晃蕩著。 虛元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香櫞看起來有點特別。左眼中的元神也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你看,我涂了胭脂,還有口紅。從今天開始我就成年了!” 虛元浮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香櫞坐在一顆巨大的倒在地上的枯木上,從懷里變出了好幾樣小點心,一樣一樣的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喏,這個是桃花餅,我親手摘的桃花,一片一片洗的可干凈了,做了一個下午呢,但只有這幾個做的最好看了。”說著香櫞舉起一個,遞在虛元的嘴邊,塞了進去。“好吃不好吃?” 虛元點了點頭,慢慢的嚼著。雖然自己不需要吃東西,可是,確實是很好吃的桃花餅,淡淡的甜味兒,還彌漫著桃花的香氣。 “你看那顆離月亮很近的星星是什么星呀?”香櫞歪著頭看著靜謐的夜空,星光閃爍。 “是太白星。” “那顆星星好像我哦,總是賴皮的跟在月亮旁邊。”香櫞緩緩的靠在虛元寬厚的肩頭,用手指輕輕的抹掉虛元嘴邊的殘渣,“我有一個問題。”香櫞一眨不眨的望著虛元。 “為什么我都長大了,可是你一點一點都沒有變呢?” 虛元并沒有回答。 “可是,我還會繼續長大,然后變老,可是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香櫞不依不饒的噘起了嘴巴“那時候,我變丑了,滿臉都是皺紋,你一定就不會想陪著我了。” “不會的。” “可我不想變老,我想這個樣子,永遠陪在你身邊。”香櫞看著虛元的側臉,麥色的皮膚泛著誘人的光澤。好想輕輕咬一口哦。 虛元輕輕摸了摸香櫞的額頭,點了點頭。 “真的嗎?!神可要說話算話呀!”香櫞開心的摟著虛元的脖子,快速的親了一口。自己上次親他,都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吧。可是這次親他,自己已經成年了... 香櫞的臉上緋紅一片,跳下枯木,轉了一個圈。“我得回去了。今天人太多來不及,下次我會帶酒給你來喝,我出生那年mama為我埋下的女兒紅。你要早點來奧。”說著開心的飛快的跑遠了。 淡淡的唇印還在臉上。虛元輕輕的摸著香櫞剛剛親過的地方,看著香櫞開心的的背影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溫熱的氣卻息好像還在臉龐。這個吻好像和從的有些不一樣了... 這一晚上香櫞做了一個非常非常長的夢。 再醒來的清晨,香櫞睜開眼睛,卻有了一段全新的同樣的屬于自己的記憶。 那個記憶里,她叫妙歌。自己被燒死的畫面像一把鋒利的鐮刀,閃著寒光劃過腦海。香櫞顫抖的不能自已。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身體,那個身體,在自己的記憶中,正在化為灰燼。 虛元...怎么可能...沒有救下自己... 可是虛元是愛我的,虛元一定是愛我的。那個沼澤就是最好的證據... 香櫞沖下床,朝著安置窖箱的地下室跑去。 我要永遠都陪在虛元的身邊!決不能讓這一切發生,就算虛元不承認,那又有什么關系,我要把一切可能出賣自己的感情的證據都銷毀掉,沒有人可以拿這些來威脅虛元!任何人都不行! 還有梁兒,一定要找到梁兒藏身的那一天... 香櫞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看著爐火中劈啪作響的樹皮,雖然難過,卻終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不對,還有...還有泯香! 泯香知道了這一切,可是她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呢?她也許已經發現端倪了。不能再和虛元明目張膽的見面了。香櫞看著熊熊的爐火,眼神忽然變的凌厲起來。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來,香櫞抱著一壇女兒紅,在月色下偷偷的溜了出來。 香櫞的五感因為妙歌的覺醒而變得十分靈敏。像一只飛奔的小鹿,快速的向后山跑去。 虛元就坐在上次見面的那顆枯樹旁。香櫞今天一眼就認出了這顆樹,前幾天自己還坐在上面喂虛元吃自己親手做的桃花餅。而在記憶中,就是它和自己一同葬身在罰場的火海。 香櫞的手腳忽然克制不住的顫抖起來,變得冰涼而麻木。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哭著拼命向虛元奔去,一頭扎進了虛元的懷中,嗚嗚大哭。 虛元的眉頭不自覺的輕輕蹙了起來,神色變的捉摸不透。寬厚的大手,輕輕的放在香櫞的背上。 可是香櫞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越發緊緊的抱住了自己。將淚水和鼻涕全都蹭在了虛元的脖頸。 虛元的手掌撫摸著香櫞的額頭。卻被香櫞的小手一把抓住,緊緊握在唇邊。 眼淚依舊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不能...看”香櫞哭的太兇,連話也無法說的連貫。嘚嘚瑟瑟的哽咽著。 “我永遠,永遠,永遠也不要離開你!”香櫞終于止住眼淚,但淚水依然還在眼眶里打轉,滿眼都是情愫的祈求的盯著虛元。“永遠,永遠,永遠都不離開!” 虛元點了點頭。神情是香櫞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左眼中的元神不見了,香櫞已經有了一個嶄新的靈魂,和原有的靈魂,徹底的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