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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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坐在床邊, 地龍里炭火旺盛,屋里暖的和春天一樣,用梳子輕輕給兒子通著頭發:“娶媳婦的錢就叫做聘禮,沒聘禮人家姑娘不愿意嫁給你。” 小西北翻個身, 眼睛還是亮晶晶的:“為什么要聘禮呢?” 余情梳著的頭發細密而且柔軟:“小伙子對心上人表示尊重和喜歡用的。” 小西北搖搖頭:“可是我干爹說了,大帥娶你的時候, 根本沒花聘禮。” “誰說沒花?當時釵環首飾綾羅綢緞無數呢。” “那是皇舅舅幫著置備的,干爹說里外里還是算自家哥哥給的嫁妝。”小家伙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呼, ”余情吐了一口氣, 她總覺得自己夫君的胸襟有天那么浩瀚:“你為什么叫舅舅做皇舅舅?” 小西北:“他是皇帝陛下天皇老子唄。” 余情給兒子掖被角:“他江山是怎么來的?” “這個天下人全知道,”小西北根本蓋不住被子,一腳又踢開了:“是大帥擁立他, 將他送上了皇位!” 余情:“要是沒有皇舅舅的江山呢?” 小西北歪著頭仔細思考:“國子監的師傅說,覆巢之下沒有完卵,我們就全死了唄,呀,這么說大帥打下來江山也算是對我們的救命之恩呢。不對,娘親死了我就不能出生了,是大帥對你們的救命之恩。” 余情有時候不敢想,這世上沒有凌安之是什么樣的,她沖兒子甜甜地笑了:“那,你覺得大帥,算不算是江山為聘呢?” “江山為聘?”小西北重復了一遍,像是仔細思考了半晌似的,突然就在床上坐起來了,帶的掛在床頭的風鈴叮當亂響:“娘,我越來越覺得大帥厲害,其實那時候有錢也沒用了,因為自己沒本事的話,有錢也保護不了。” 余情和兒子擊了一個掌:“聰明的小西北,以后余家,全靠你了!” 小西北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看來男人還是要有一門手藝才能少花聘禮。” 余情一臉期待,她沒凌安之那么堅定,比如目的就是想讓小西北承接凌霄的本事,承接不成就直接長成一個紈绔,原話就是:凌霄什么不會?小西北什么用學?一副能者就要多老,怕兒子累著的樣。 余情還是想著無論有沒有凌霄,小西北能自己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小西北,說說你想學的本事。” 凌安之的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對小西北來說,除了是吹牛和別人崇拜的資本,全太遙遠了,他就是一個溫柔富貴鄉里的小少爺,小西北抿著唇線目光堅韌:“也不用打天下了,我只要有招女孩子喜歡,哄得姑娘高興的本事,不就可以少花聘禮了嗎?” “…”真是…紈绔端倪已見,凌霄那么仁義內斂的底子,也能被凌安之給教成這樣,余情咽了一口口水,一伸手就把小西北按倒在了床上:“小東西,我終于看到你哪里像你爹了。” 小西北栽在了錦被堆里,陷進去一半,臉朝下還不忘悶聲問道:“哪里像?所有人全說我們連長的都不像?” 余情朝掌心呵氣,直接撓兒子癢癢,逗得小西北左支右絀咯咯大笑:“邪性,好色,骨子里帶著那么些歪門邪道。” 小西北現在也是小馬屁精,捂著腰徒勞的四處躲避余情的魔爪:“大帥好色還娶了娘親,不是正說明娘親國色天香嗎?” ****** 小西北越來越大,把心思全放在了讀書習武和做生意——以及四處撩撥姑娘上。 凌安之多少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他最擔心小西北也和上輩子那位一個嗜好——比如從來不正眼看天下女子。 長到了十幾歲,哪里遺傳了親爹凌安之就越來越明顯了,父子性格上最大的共同之處是——喜歡撩撥女子。 不僅京城世家小姐,連外地一些大族姑娘,小西北全都認識,jiejie長meimei短的,對家里伺候他的丫鬟婆子也全是親熱尊敬有加。 這一年小西北已經十七歲,凌安之人到中年,年前的時候已經上繳了兵符,向朝廷掛印辭官。 許康軼在位十七年,世間河清海晏,絲路暢通,萬國來朝,大楚中興,已然萬象更新。 凌安之掛印三個月后,許康軼將皇位傳給太子許渡,出宮后帶著花折直接住進了翼王府,有時間便出入安國公府——反正只隔了一堵暗墻。 小西北鬼鬼祟祟在外邊晃了一圈,今天在裴星元伯伯家吃飯,覺得他們家一個打過幾次交道的小丫頭很可愛,本來趁著四下無人抱著啃了一會,想由著性子做點別的。但是本性還是老實仁義的孩子,想想還是沒敢,打算回家和父親商量一下。 凌安之模樣多年來沒有太大變化,依舊是瘦削身材,腰梁挺直,墨發如緞,看來這些年過的應該是省心省力,著實不錯,晚上剛和花折、許康軼胡亂飲完酒,看到出去玩的兒子探頭探腦的回來了,揮手讓他進來:“小西北,找你家大帥有事?” 小西北將凌安之領到自己房中,拉著父親落座后紅著一張臉:“大帥,是這么回事…” 凌安之低頭聽完,心中竊喜,最怕孩子是個死心眼的,能四處拈花惹草他就放心了,他不動聲色的問道:“小西北,那你心里喜歡人家嗎?” 小西北自小被父輩們保護太過,雖然文章寫的文采飛揚,但為人心思單純,腦子里的彎彎繞和同年齡段時的父親凌安之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大帥,我也不知道喜歡不喜歡,就是感覺她挺好玩的。” 凌安之引導兒子:“那你不見她的時候想不想?” 小西北搖頭,羞的脖子都紅了:“不見面的時候想不起來她,可是今天見到她…就想和她…那個…,大帥,我這么做是不是不對啊?” 凌安之當即反對:“有什么不對,你要是覺得她能哄著你開心,隨心所欲便是,真要鬧起來,正好納個妾回家,反正你也不小了。” 余情見他們父子進屋,本來給凌安之端了點醒酒的湯水,卻不想隔著翠綠珠簾就聽到了凌安之的這個論調,她將茶盤放下,打算聽一聽夫君從未開啟的關于男女關系的內心世界—— 小西北覺得父親言行不統一:“大帥,我知道京城世家,確實大多數有妾,可咱們家你不也只是僅我娘一個嗎?” 凌安之循循善誘:“你娘和我是故交,關系和世間大多數男女不同,屬于特殊情況,你不能學我,還是要家里姹紫嫣紅開遍才好。” 小西北似懂非懂,棕色的大眼睛賁亮:“那大帥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情況合適,看到順眼的姑娘,人家愿意的話,我可以…嘿嘿。” 凌安之當即點頭:“當然可以,少年不風流更待何時,只要不闖禍,應該及時行樂才是。” 小西北觸類旁通,開始聯想:“大帥,其實我看宇文伯父家的meimei柔媚可愛,老早就想摸摸她的手,可是沒敢,聽您這么說,我是不是也可以…占點便宜?” 凌安之當即語塞,開始教起兒子要學會見人下菜碟,兔子不能啃窩邊草來。 尤其是兔子不啃窩邊草這個事,當年他不分對象的發sao犯賤,結果給自己找了多少事—— “小西北,這個窩邊草吧特別危險,身為男子,要是不想被過早的困住,或者給自己沾染上麻煩,千萬不能對身邊這些平起平坐的姑娘隨便下手,比如說你家大帥吧,當年就是處理不好和窩邊草的關系,導致一輩子連追求個漂亮姑娘的機會都沒用上…” 余情忍不住點了點頭,果然是如此,凌安之二十多歲就被她和梅絳雪攪的心神不寧,后來不知道算不算被她嫖了。 小西北眼睛亂轉:“大帥,聽你這么說,我納妾是不是就算是娶親了?” 凌安之覺得性質還真不好說,小西北在他眼中還是小孩,只不過他想兒子怎么更高興點罷了。 可惜小西北好像沒想的那么單純,問他爹道:“大帥,這樣的話,你是不是要給我準備單獨的宅院了?” 凌安之有點心下發慌:“給你準備宅院做什么?” 小西北一派理所當然:“大帥,我都能娶媳婦了當然就是我長大了啊,總不能永遠和父母住在一起吧?那太不自由了。” “…”兒大不由爺啊,凌安之跟吃了一口黃蓮似的,張口結舌道:“不是,那個,小西北,平時你不是挺喜歡和你爹在一起的嗎?”怎么還想著娶了媳婦就搬走呢。 小西北看自己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他心地善良,有點不忍心了,可轉念一下,覺得自己爹當年也沒和爺爺住在一起啊:“大帥,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和俺娘的。” “你還太小,至少最近五年,別五年,是二十五歲之前別想著娶親了,” 凌安之又想到了那個窩邊草的理論,決定敲打敲打心這么大的兒子:“小西北,有的時候,男人就是容易被身邊的聲色迷惑,其實凡事目光要看長遠,牡丹高貴,芍藥妖嬈,月季安靜,連你娘書房的天仙卉都靜美,各花入各眼,千萬不能一葉障目,你還稚嫩,以后需要慢慢參破。” 小西北好像沒認真聽他爹說話,向他爹身后望去—— 本能的感覺到危險,凌安之一回頭,也不知道余情悄無聲息的在身后站了多久,當即丟下兒子,回頭涎皮賴臉:“今晚月色不錯,情兒,我陪你出去走走?” 小西北回過神來,問道:“大帥,那照你這么說,身邊喜歡你的姑娘還不少?” 凌安之不敢說話,余情倒是點頭了:“嗯,你爹就喜歡啃窩邊草。” 凌安之心道怎么了解不是窩邊草的姑娘?萬一娶了個凌合燕那樣的母夜叉不是慘了。 ——凌合燕圣上特許開了一個冠英將軍府,逍遙自在了這么多年。 小西北平生最崇拜他的父親,尤其是聽別人說起父親平西掃北、匡扶社稷的千古功業來,更是恨自己沒早點生出來去親眼目睹一番,聽到這么一說,兩眼冒光道:“娘,你真有眼光,我們家大帥能讓身邊那么多人喜歡,說明他出眾嘛。” “…”大帥沒詞了。 余情多年來對凌安之的看重愛戀之情不減,伸手按了按夫君的肩膀也教導兒子,防止兒子吃虧:“只有眼光可不行,值得的時候還是要爭取才行。” 小西北撓了撓頭,想到干爹花折的話來了:“娘,干爹說過,做人要含蓄一些才好,什么事讓別人主動提起來才對。” 余情畢生和含蓄二字無緣,看準了為什么要放手?和凌安之耍心眼有用嗎?不過好似確實要像他爹凌安之那樣會吊別人胃口好些,她沖夫君莞爾一笑:“含蓄嘛,這個還是要我們家大帥教你。” 余情打擾夫君和兒子說話,確實有事:“孩子舅舅和花折剛離開回翼王府,離開之前說他們臨時起意,下兩個月想去安西和北疆走一圈,問我們愿意不愿意同行?同行的還有裴星元將軍。” 看余情那兩眼冒光的樣子,凌安之就知道她非常想去:“情兒決定,我們爺倆個服從。” 第321章 朱顏不改常依舊 而今的北疆都護府依舊是田長峰和楚玉豐輪流鎮守, 后來也全封了國公,這兩位老將本來也要告老還鄉了,后來聽說許康軼要提前傳位, 為了保證邊疆的穩定, 就多堅持半年。 ——其實殊途同歸,凌安之兵符帥印在手,全天下只有許康軼能制衡他,他不交出兵權, 是對太子的不穩定;而田長峰和楚玉豐維護北疆建制, 防止番俄和其他部落趁機生事,才是對朝堂的負責。 在北疆白茫茫天蒼蒼的浩瀚中,北疆曾經的澤親王府依舊雕梁畫柱, 庭院大氣,此時是春四月,北疆雖依舊晝短夜長, 可已經南風拂面了。 見到故人自遠方來,田長峰和楚玉豐帶著許康軼、凌安之、裴星元他們打馬走了一天,昔日澤親王開疆辟土打下的千秋基業被守衛的鐵桶也似,番俄的北疆變成了大楚的北疆, 澤親王已然名垂青史,永垂不朽。 澤親王的兒子許思瀚仁義果敢, 已經登基并且生子,許康瀚的血脈將沿著他二叔給他開拓的盛世, 繼續演奏一曲長歌。 ——有人千山萬水走過, 但是初心不變,許康軼無論世間怎樣變遷,他的皇兄許康瀚, 始終是那個把他帶在身邊長大,他每天等在府門口,皇兄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抱抱舉高高的大哥。 許康軼走在北疆,每一寸土地全是許康瀚流血爭取的,他皇兄均一寸寸、一步步丈量過,他想起往事,睹物思情,察覺到花折用手偷著捏了捏他,向花折有些苦澀笑道:“我好像體會到了,出嫁多年的女兒,回娘家的感覺了。” 花折不想看許康軼太傷懷:“過去的就過去了,你做了這么多,足以安慰他的在天之靈了,走,馬上開晚宴,我們喝酒去。” 田長峰和楚玉豐已經看到了許康軼這么多年一直和花折在一起,基本形影不離,許康軼連個后妃都沒有,花折更不用說了,光棍一條,尤其許康軼一見花折,雖然面色依舊嚴肅,可了解他的人全能看出許康軼眼角眉梢含著的笑意,什么關系顯而易見。 田長峰當年還兩次對花折下過黑手,現在想想,以他的實力,想殺了花折怎么能是布衣書生花折輕易逃得開的?這背后保護花折的勢力不是比他還要強嗎?除了凌安之,也就是許康軼了。 ——可惜當年當局者迷,參不破,幸虧許康軼和花折有容人之量,要不是死是活還真難說。 再看到凌安之帶著兒子凌岳,小小年紀身材頎長風度翩翩,和當年第一次來北疆的凌霄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勝唏噓。 楚玉豐鬢發已經斑白了,是風霜歲月錘煉出來的鐵打的漢子,他見凌岳心思仁善,想到他們戎馬并肩心腸百轉的歲月,可能也是年紀大了,有老淚將要縱橫之意:“早歲知道世事艱辛,方能早熟,之前大帥和小將軍那樣早慧,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而今看侄子凌岳,才是個溫柔富貴鄉里少年郎該有的樣子。” 許康軼篝火晚宴之前帶著花折來到當年都護府的后山,在雪夜下停停走走。 許康軼可能是年輕的時候被藥腌入了味直接防腐了,多年來基本沒什么變化,鳳眼唇珠,眼角連一絲皺紋也不長。 半瞎聽著風儀雅致的花折比比劃劃的給他挨樣介紹如今北疆和多年前的區別:“康軼,還記得在后山,我纏著你幫我抓過兔子叉過魚嗎?現在那塊擋風的大石頭還在原處。” ——當時的許康軼確實為人冷硬無趣,不過仔細想想,貌似也沒拒絕過花折什么。 許康軼背著手,當年他腰間纏著秋風落葉掃,連喝一口酒也要先看看花折的臉色,他趁著沒人看他,偷偷勾了一下花折的小指:“今天晚上已經安排了篝火晚宴,等到明天中午,我和凌帥再去打點兔子小鹿,我們來一個白日放歌須縱酒。” 裴星元多年來依舊儒雅,鬢角微灰,和余情邊走邊聊起年輕時候的事,尤其說到余情把她和凌安之的關系遮遮掩掩的,編了無數個瞎話騙他,不由得撫掌而笑:“情兒,你當年可是反應很快,越編瞎話的時候說的就越認真。” 余情穿著玉色衣裙,輕盈窈窕依舊,用手摸著額頭也覺得自己那時候荒唐了些:“可能糊涂事全是年輕的時候做下的吧,現在想想還不可思議。” ——確實有些對不住她的星元哥哥。 后山松柏森森,直沖云霄,緩坡上盈盈白雪,月光流瀉照下來,顯得安靜清冽,遠處一泊湖水,還是當年余情推凌安之下水的地方。 凌安之帶著兒子也在,凌安之一身黑袍,寬寬的腰封,廣袖上滾著獺子毛的白邊,看著花折和許康軼兩個人對外一副人模人樣,所有人對他們兩個也只能心照不宣硬著頭皮裝糊涂,再想到他們人后已經攜手多年,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凌岳是少年郎,而今身高超過了父親的耳朵,快和他爹一樣高了,白色長袍大氅,看他父親笑的蹊蹺,他打小在許康軼和花折身邊長大的,對二人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問道:“大帥,你笑什么呢?” 凌安之沖他招招手,示意凌岳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