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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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場空 凌霄失血太多, 手臂控制不住地痙攣抖動,顫抖地抬起左手,素白的中衣袖子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再凍硬,全粘在凌霄胳膊上, 以前剛學著拉百力弓的時候,也從未覺得胳膊這么重。 凌安之伸手握住凌霄冰塊一樣的手, 能感覺生命像流沙一樣已經隨著鮮血傾瀉而出, 他開始害怕,忍不住發抖,和凌霄控制不住的形成了共振:“別怕,凌霄, 我帶著軍醫, 一會戰馬就帶著軍醫來了,再堅持一會?!?/br> 見過傷兵無數, 凌霄更想珍惜這片刻時光, 他盡力睜開眼睛,火光映射中, 眼前人影重重,有些分不清凌安之是一直以來的大帥,還是年少時的師兄。 過往的回憶撲面而來,凌霄抬眼吃力的望了望山腹頂端的山洞, 竟然看到了白毛風過后就開始落樹歸巢的鷹隼,聲音飄渺地沉浸在了回憶中:“大帥,看, 是鷹隼,咱們還偷過它的蛋呢。” * 記憶的狂潮鋪天蓋地,將二人淹沒在往事的深海里。 朝陽將草原上的身影拉長,蔥蔥郁郁的空瓶山和風吹浪起的落鳳坡顯得朝氣蓬勃。 “三將軍?!小凌霄!”遠處傳來押解糧食的安西軍將士粗壯喉嚨中發出地喊叫:“快回來,等著出發呢!” 十六七歲的凌安之未穿軍服,而是穿了一身靛藍色質量挺括的箭袖袍子,腰間的腰封顯得他紈绔大方,也不知道從哪里浪來的。他正帶著凌霄在幽暗的山洞里一陣嘻嘻哈哈,尤其凌霄,將衣服的前襟兜起,雙手揪著衣服,仔細一看,竟然還抱著四五個挺大的綠皮鳥蛋。 十四五歲的凌霄已經長得挺高,看著也就比凌安之矮兩寸了,兩個人全帶著少年人的單薄,鬼頭鬼腦沿著他們發現的山洞,撥開蛛網塵土,溜到了空瓶山的山腹中,凌安之往山腹中間地上一看,就開始笑:“小凌霄,你看,洞中的清泉還在?” 凌霄先糾正他:“三將軍,在軍中叫我凌霄就行了,要不他們總是說我沒長大,把我當小孩,喊我的時候就要加一個小字?!?/br> 之后輕車熟道的甩開火折子,開始取泉眼的一點水和泥,將泥裹在鳥蛋外邊,免得烤的時候再把蛋烤炸了,就沒得吃了。 凌安之攏柴點火,兩個人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經常協同干壞事的,四五個鳥蛋不大一會分吃一光,用泉水將火徹底熄滅,吃飽了就開始困了,迷迷糊糊商量了一下過些日子去江南找老師的時間,就全直挺挺的躺在烤熱了地面上開始睡午覺。 可惜美夢不長,兩個人基本同時聽到了大鳥拍擊翅膀的聲音,好像裹挾著千丈怒火似的,二人幾乎同時驚醒了抬頭,見憤怒的兩只鷹隼正在鷹擊長空,目光似乎在地面破碎烤熟了的蛋殼上停留了片刻,緊接著像兩顆炮彈一樣裹挾著千鈞力度四爪如鉤地沖他們兩個報仇來了。 看來打了人家未孵出來的孩子,人家爹娘出來了,二人鯉魚打挺一樣慌亂地跳起來,全抱著腦袋嘻嘻哈哈的開始沿著山洞往外跑。 凌安之眼看著大鳥一爪子把凌霄后背的衣服撕破了一塊:“凌霄,你衣服破了,怎么還笑這么開心?” 凌霄和凌安之屬于兩只貓同時掉進了煙囪里,只看得到別人黑看不到自己黑:“???三將軍,哈哈哈,你新衣服的褲子也被鷹隼啄破了?!?/br> 凌安之扯著凌霄加速狂跑,借著山洞高低起伏的怪石把大鳥甩在后邊,臉色難看無比,確實笑不出來了:“我天,褲子破了怎么回軍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花容月貌,被歹人搶進山洞里非禮了呢。” 凌霄笑得直不起腰來了,都有點影響了逃跑的速度:“讓你穿的花枝招展,這回丟人現眼了吧,哈哈哈?!?/br> * 記憶中二人的歡聲笑語在腦海中回蕩著越飄越遠。 凌安之也抬頭,看清盤旋的大鳥,也短暫地沉浸在回憶里,露出一個難看無比的微笑:“還真給你蒙對了,你不是說不戴護目鏡雪晃著看不到嗎?別睡,一會軍醫就來了。” 凌霄臉色蒼白,連雪色都顯得暗淡那么一些,困的很,想睡覺,強撐著上下打架的眼皮,想要再多看這個人幾眼。 “大帥,我看得到?!绷柘鲅壑械墓饷⒃诼儼?,兩行清淚劃過眼角,我看得到,不那么忙的時候,我有時候忍不住不轉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你,但是怕被你發現,戴上護目鏡,你就不知道我眼神往哪里飄了。 “凌霄,是誰害了你?”凌安之心疼、仇恨、手足無措全化成了鋼絲一樣在擰緊的心臟,之后攪著勁的加力,他又體會到了當年在切爾厝湖下的感覺,覺得喘不上氣。 “大帥,殺手們指揮有方,訓練有素…黑吃黑的流民做先導,后來是突厥的殺手布下了重圍,射箭的人…我砍傷了他,蒙古刀砍豁了他的鎖骨,但是不知道是誰。” 此批御賜之物,為了不負皇恩和嚇唬沿途劫道的,對外一直聲稱是大帥親自押送,有殺手狙殺? 本來以為凌霄重傷初愈,不宜上戰場打仗,又擔心他回去逞強,所以讓他押送物資,難道是他親手把凌霄送到了黃泉路上? “師兄,外敵…尚是其次,突厥為了報仇,流民只為果腹,不足慮??墒?,毓王…怕你,以后容不下你;景陽帝,也要提防你功高震主。江山是誰的都一樣,你要謀一條生路?!绷柘鰯鄶嗬m續的叮囑,他怎么能放心。 凌安之愣了一下,凌霄生性嚴謹,除了上次在錦州受傷,從未叫過他師兄。 “師兄,朝堂比戰場危險;你要知危,認識到…今時不同往日;急流…思退,退到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去;之后窮變,想想應對的辦法…花折身份特殊,若能先由他庇佑一陣子,躲躲風頭也行。” 天煞孤星的凌安之在這冰天雪地的山洞里,懷里抱著一絲兩氣還在為他命運擔憂的凌霄,心都要碎了。 “師兄,抱抱凌霄吧。”凌霄喃喃低語,被凌安之攥住的手改為十指交握,貪婪的吸收著凌安之手心的那些熱力。 他常年征戰,也知道早晚會有今天,霜降沙場厚衣添,刀光已落馬蹄前,武將的命運,大抵若此吧。 本以為會在這山洞里孤家寡人的血盡而亡,卻有心心念念的師兄來陪他走這最后一程,少年時這樣生于此人懷中,而今這樣死于此人懷中,既是宿命,也是慰藉嗎? 上蒼給他時間,讓他把叮囑說完,是否算是最后的垂憐? 他腦海已經因為失血而開始模糊不清,能容許他自私的胡言亂語幾句嗎? “…師兄,我平生所求就是能保你平安,看來…陪不了你那么久了。” 凌安之疼的全身發麻——凌霄,沒有左右手的將軍,站在風刀霜劍的朝廷和戰場上,你以為沒有你我還能再活多長時間? “師兄,還有一情不見容于天地,卻不甘心帶到棺材里去,怎么辦???”凌霄抬手,血跡斑斑,想第一次大大方方的摸摸凌安之棱角分明的臉,但是想到凌安之已經算是成家,撐著一口氣顫抖著停在半空,蒼白的手背青筋和血污刺人雙目。含水的眸子里有不舍、不甘、希冀、膽怯一一飄過,快的凌安之一個都抓不住。 凌安之攥住凌霄修長、冰涼滿是薄繭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安慰從凌霄的眼中一閃而過,他的聲音快聽不到了,“師兄,再吻我一下行嗎?額頭就行?!睖I眼已經強自支撐,口鼻中的血液順著嘴角流下,眼中光芒越來越弱。 “凌霄,”凌安之瞪大雙眼,覺得五內俱焚,何情不見容于天地?何情要以吻償還?難道—— 他握住凌霄的手,心都要疼碎了,此時還有什么事情能讓凌霄帶有遺憾?迎著凌霄朦朧希冀的目光,輕柔的吻在懷中人干裂血腥的唇瓣上,如琢如磨,舔開那唇縫,近乎虔誠。 拋卻千重枷鎖與人倫,多年來沉默陪在自己身邊的長情,黃泉路去的絕望告白,他覺得畢生都要釘在十字架上,終生難還此情的一二了。 “凌霄,此仇必報!”仇恨之火熊熊燃燒,將血液燃成了guntang的巖漿,寧可流血漂櫓,也不可能讓凌霄枉死。 “師兄,”凌霄本已經油盡燈枯,奄奄待斃,卻突然在凌安之的手掙扎動了一下,全身由于失血而有些控制不了的發抖,最后一點心血都凝固在了棕色的瞳孔里,他用盡全身力氣的盯著凌安之:“不要報仇…,流民和突厥,只是打手…,背后的力量,非你我所能左右…,答應我!” 凌安之摟著凌霄,凌霄一動他疼的肝膽俱裂,不報仇?仇恨的種子像是有萬鈞之力,像是沖破一切已經生根,難道讓他自己把自己窩囊死嗎? “…” 凌霄繼續盯著他,棕色的眼睛里全是淚光,嘴里鮮血又汩汩而出,好像就憑著最后一股心血撐著,聲音已經比剛才弱了不少,還在堅持著,道:“答應我…” 凌安之喉結抖動,嘴唇都咬破了,他兩只眼睛充了血,實在是不忍心: “我答應你…” “凌霄,忍一忍,我們那么多次都沒死成,熬一熬就能過這一關?!?/br> 凌安之想哭,可有時候傷口太大,反倒一時不會流淚流血了:“凌霄,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我怎么辦?你不能出事,別丟下我一個人。” 凌霄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好像剛才剜心挫骨的疼痛不存在了,只感覺到凌安之緊緊摟著他的懷抱,凌霄眸子里僅有的火光越來越淡。 他想cao心的事太多,可是,過不了眼下這一關了,凌霄囁喏顫抖著雙唇,做最后地叮囑:“這一生擦身黃泉與碧落,再不會遇見我,師兄,忘了凌霄吧…” 凌霄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流失了所有力氣,他用唇語蠕動出幾個字,凌安之竟然也讀懂了:“帶我回家……” 小將軍眼睛含淚閉上,眼中流出血淚,耳中的血珠如同突然打開的噴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一輩子言盡于此罷,調皮搗蛋的少爺,高山仰止的大帥,夢中攜手而立不可能實現了;一生中最后一個與他唇齒相依的人,能讓他在黃泉路上感覺自己生前身后并非茫然一片嗎? 感情有很多種,凌安之在最后時刻,感覺到了最絕望的一種。 為什么死在這里的人,不是他?為什么! “大帥,我們終于找到你了,外邊風雪停了,小將軍可能被偷襲了?!弊钕葲_進來的,竟然真是軍醫。 凌安之一把拉住軍醫的領子狠命揪了過來,“快給凌霄醫治,他還有氣,還有心跳,快!!” 軍醫帶著一股子風雪氣,訓練有素,低頭馬上診治,卻突然一縮脖子一哆嗦。 “怎么樣?”凌安之摟著凌霄,臉貼著凌霄的額頭,問的痛徹心扉。 “大帥,”侍衛長含淚稟告,“小將軍的血已經流干了,心臟是捏紫了的空跳,太受罪了,讓小將軍安心地去吧?!?/br> 凌安之面色如紙,心智和神識全跟著去了,貼住凌霄冰冷的臉頰,血管里仿佛是冰在流動:“凌霄,別怕,師兄在這里陪著你呢,我們回家了?!?/br> 師兄,鬼門關已開,我不能陪伴左右了,身邊處處兇險,以后得留著第三只眼留意那些明槍暗箭,愿君………長命百歲。 可惜,凌安之聽不到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安西地區人杰地靈,凌王府里熟悉的英靈裹挾著千層銳氣出現在半空,帶著或熟悉或溫馨的笑容,大哥凌川、二哥凌云帶著小妹凌忱也在其列。 最心疼他的凌忱伸手將他拉起來,看口型是在叫他凌霄哥哥,凌霄將手伸給凌忱,看著眼前又熟悉又無緣再見的這些人,哽咽著掉眼淚:“大哥,二哥,小妹,我一直都好想再和你們在一起回家的?!?/br> 大家全笑了起來,凌忱用袖子給他擦眼淚:“你早就是凌家人了,你以后就給我當有血緣的哥哥?!?/br> 大家從未如此悠閑自得,頭頂和雙肩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千古功過任人評說,走向那些滿腔熱血鋪陳和斑斑血淚交織、赤膽忠心榮耀與戰火紛飛錯落的歲月,一路逆光而行,白亮的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師兄,好好活下去,活人活著,過去的人才有希望。 凌安之抱著凌霄,像前些日子凌霄受傷睡著時候那樣,可這次凌霄卻不會再醒了。 親兵隊長周青倫從來沒有見過如同行尸走rou、神魂出竅的凌安之,他有些擔心,小聲的叫道:“大帥?大帥?!?/br> 凌安之一抬頭,伸手指做了個虛的動作:“別吵到小將軍,他睡著了。” 凌霄老也睡不夠,這一次可以好好歇歇了。 四周一片寂靜,周青倫打了幾個眼色,讓隨行的人全去找是在哪里開得戰,自己不敢離開,靜靜的一直站在旁邊屏住了呼吸陪著。 凌安之一直摟著凌霄到毫無溫度,心如死灰佝僂著后背,恍恍惚惚的站起來,雙眼已經全部充血了,可能是想哭,可竟然咬牙流血,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腳下無根地踉踉蹌蹌往外走,幸虧周青倫及時伸手扶住,凌安之基本全身的重量全壓在他的手臂上,跌跌撞撞往外走,聲音虛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了:“帶我去找是在哪里設下的埋伏圈,全力偵查現場,一根頭發絲也不能放過?!?/br> 曾關山橫戟,將征途望斷。 縱江山如畫,比不上難吐心言。 撒碧血歸途,已是昨日少年。 中元.銀花.霄散… 幾場狂風暴雪下來,溫度就降到了三九四九拿不出手的程度了。 埋伏圈已經被徹底打掃,基本沒什么線索,可還是能看到折斷的樹木和無處不在的刀痕箭痕。 凌安之沉默地緊摟著凌霄直至毫無溫度,勉強起身去凌霄出事的現場巨細無靡的查看了兩個時辰,之后一日騎行了三百里直接回到了文都城的凌河王府。 看天色已經打過了四更,凌安之換上素衣縞服,映著朦朧守靈的長臂燭光,坐在凌霄生前的臥房中。 凌霄的房屋一直在凌安之院落主房的旁邊,準確的說是西廂房,從小到大,除了凌霄,凌安之不喜別人打擾和挨的太近,加上他在家中不受寵,也不會為了他加蓋房屋,擴大院落。 凌霄小時候為了方便自到王府起就一直住在這低矮的偏房中,偏房是為一般下人準備的,房門較矮,小時候還好,后來凌霄成年后身條細長,進門掀門簾都要彎腰。 凌霄生前樸素,外屋是走廊連當著書房,幾個胡桃楸木的書架和書桌看不出年頭,書桌上的木頭已經被磨光了,像被打了蠟,書桌上幾個盒子裝著護目鏡,凌安之順手挨個在眼睛上試了一下,除了視線變暗了,一切都沒有哪怕清晰一分。 里屋簡陋的一張床,衣柜里掛的全是小時候未從軍時穿的衣服,凌安之細細一看,這些衣服全是撿他的舊衣,袖口膝蓋都已經磨薄了,但還是干凈整潔。 他心有所動,發現凌霄的衣柜夾層里藏著一個木頭盒子,信手打開,盒子里裝的竟然全是書信,用手指攆起來借著雪光辨別了一下,竟然都是他各個時期在家里糊涂亂畫時的墨跡涂鴉,甚至當年探親設圍打熊的圖還在,大多數紙都已經卷邊和發黃了。 他挨張仔仔細細的翻過去,原來也有不是凌安之字跡的,最后一頁紙黃的發黑了,工工整整,一看就是凌霄的字: “你離我越近,痛離我越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