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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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匪被關門打狗,開始向大楚要求談判換取時間,雖然毓王對外軟弱,流露出談判的意思;不過景陽帝不是好糊弄的,一邊虛與委蛇陪著談判,一邊下了以消滅敵軍有生力量為主的死命令。 耗時兩個月,幾路大軍終于將流毒一樣的金匪能拔掉的全部拔掉,不能拔掉的聚攏到了山海關周圍。 凌安之和凌霄帶著的安西軍、宇文庭帶著的太原軍、裴星元的山東軍,兵歸一處,將成一家,在凌安之安營扎寨的山海關外中軍帳內,開始計算起糧食配備,以及討論如何將流毒滌清的問題。 這一討論就到了半夜,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金軍主力被困在此數萬人,和大楚軍隊在此的總兵數差不多,如果硬打,金軍困獸猶斗,傷亡太大;如果圍困,金軍糧食不多,安西軍更算是沒幾頓隔夜糧;暫時成了混沌之勢。 只能暫時巡營侵擾為主,能困到金軍餓得實在受不了,主動不講條件的投降是最理想的了。 凌安之、凌霄、宇文庭和裴星元紛紛苦笑兵士不能一邊辟谷一邊打仗,看天色已晚,分頭回到了各自的營盤,準備休息,說明日再議。 山海關城關一體,歷代名將不同時期風云際會于此,古來兵家必爭之地,衛城、關隘、城臺、敵臺、烽火臺形成了嚴密的建筑群和軍事防御體系,御敵于城外,擒敵于城中,易守難攻。 凌霄回到營盤之后,沒有急著睡著,先是開始巡營,正好琢磨一下如何破敵,才巡了一半,碰到了夜班也在巡營的穿太原軍服裝的軍官。 這太原軍軍官一看到凌霄,立刻跳下了馬,熱熱乎乎的喊了一聲:“凌霄將軍,好久沒見著您了!” 凌霄記性不錯,一般打過一兩次交道的人全能叫出名字,可現在看這人身材中等,被風雪吹出了一張紫紅面,卻有些認不出來。 蔣仲軒看他這樣,嘿嘿一笑:“哎呀,凌霄將軍,您認不出我來了吧?我是那個讓大帥給我跑腿買醬牛rou、扎個木頭人對你厭勝的蔣仲軒,以前的時候胖,現在瘦下來了。” 凌霄恍然大悟,用馬鞭敲著掌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瘦這么多?”好像變成以前的一半了。 蔣仲軒一張粗臉嘿嘿一笑:“這不是您和大帥在太原使勁練兵,直接讓我們這些兵油子全瘦了不少,后來又連續打仗,就瘦精神了。” 說的還挺含蓄,其實主要收拾他們的人就是凌霄,在軍中說一不二,幾個月就把所有太原軍身上的肥油刮下來幾層。 “凌霄將軍,我們今年是才開始真正的見識了戰爭,挺有感觸的。” 凌霄聽別人說話,從來是聽別人講完,聽蔣仲軒這么說,反正晚上也沒太緊急的事,側著頭笑望蔣仲軒:“哦,什么感觸?” 蔣仲軒確實有話要講,吭哧了兩聲說道:“凌霄將軍,其實您剛到太原軍的時候,全軍沒有不恨你的,下手也太狠了,一點情面都不給,亂撈油水的砍了不少也就算了,關鍵是三軍兄弟全舒服慣了,沒幾個能禁得住你這么折騰的。” 凌霄倒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們訓練只要凌霄有時間,全跟著摸爬滾打。 蔣仲軒不等凌霄搭話,接著說道:“可現在三軍將士全特別感激您,說等打完了仗,請您和大帥到軍營外邊,兄弟們全敬你們一杯。” 這倒是大出凌霄意料之外,“為什么感激我?”當時花了不少心思,扎個栩栩如生的木頭人來詛咒他,可想而知是仇恨滔天。 蔣仲軒摸了摸大腦袋,笑道:“以前太原軍和陜西軍、塘沽軍一樣,全是兵油子,沒有會打仗的,可是這天下一不太平,就知道啥是練兵千日、用兵一時了。” “陜西軍和塘沽軍全軍覆沒,多少人全沒命了;連帶著被燒了城池,都有家人被滅了門的;東北駐軍兵敗也有被活捉了去當俘虜,說大冬天的干活身上就給一條褲子,倒下了不管死活就扔到山澗子里喂狼。” 蔣仲軒聲音中洋溢著自豪和對友軍的同情:“可現在看俺們太原軍,跟著大帥打了好幾個勝仗,自己活命了不說,也保住了家里人和太原城,多少人攢了軍功,這回全能升官,這可不是托了大帥和小將軍的福嗎?” 凌霄笑笑:“對于需要玩命的軍人來說,嚴管就是厚愛;平時不流汗,戰時便要流血;能咬著牙有能力拿得起刀劍的人,總比含著淚無奈被人驅趕的豬狗好太多。” ****** 凌安之作為西北侯竟然今年才第一次出入山海關,遠遠望去,天下第一關五個大字清晰無比,他心中有事,反正睡不著,帶著親兵首領魏駿,開始在遠遠近近逡巡著觀察巡營。 前方探馬來報,匯報的戰戰兢兢,覺得他有些多此一舉:“大帥,我們在金軍營盤外圍摸哨,抓到了兩個太原人,應該是金軍的臥底jian細,他們口里嚷嚷說是你親自派出去的,不自量力的說要找大帥您或者破軍將軍,您有沒有什么要問的?不問直接殺了便是。” 每天要找大帥的人多了,全浪費時間的見一見凌安之什么也不用干了。 凌安之本不想理,抓了俘虜便要穿衣吃飯,他現在三軍統帥每天和普通士兵一樣,飯也只能開兩頓,餓的前胸貼肚皮,已然衣帶漸寬。他揮揮手,示意屬下自己去處理了。 不過聽到太原二字,不由得心下一動,又將傳令兵喊了回來:“把兩個jian細帶過來。” 兩個jian細一帶到,驚動魏駿差點直接下巴砸到了腳面,這不是太原的胡夢生和穿著男裝把臉涂黑的余情嗎?好好的不僅到了前線,還摸到金軍營盤里去了。 凌安之夜風里刷的一身冷汗,接著被小風刮著旋吹干了。這要是剛才稀里糊涂的砍了,估計他事后把自己的手剁下來也不解恨。 有心狠狠的瞪余情幾眼,直接抓過來打一頓屁股,不過手下俱在身側,他也只能裝作大尾巴狼似的不動聲色:“這兩個人我認識,應該是走錯了軍營,交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評論和灌溉,謝謝追文和訂閱,鞠躬~~~愛你們~~ 第153章 憂君之憂 將明顯剛松了一口氣的胡夢生扔給了賊頭賊腦憋著壞笑的魏駿, 他直接領著余情進了將軍帳,手心的冷汗此時還沒干,進了帳門壓低了嗓音豎著眼睛開始罵人: “我不是讓你老老實實的呆在太原嗎,兵荒馬亂的你們只兩個人亂跑個什么?還走錯了軍營, 你知不知道剛才暗哨抓到你們問都不用問,直接可以宰了?胡夢生這個小王八羔子, 帶著你胡鬧, 我一會就打他五十軍棍。” “你個調皮蛋子,到底怎么來的?” ——余情年后幾個月沒再見過凌安之,知道最近安西軍在山海關下集結,猜到凌安之可能在此。 她賊兮兮的私下和胡夢生商量:“夢生, 山海關距離太原也不太遠, 我們去山海關找大帥如何?” 胡夢生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四處不少金匪、山匪和剛入行的民匪, 碰上哪一股子全是個死,老爺、王爺和大帥甭管是誰知道我和你一起胡鬧, 全得打死我!” 余情眼睛咕嚕嚕亂轉,她想凌安之了:“夢生,我這次去有正事,肯定能換兩張免死金牌。” 胡夢生半信半疑的轉了兩步, 雙手還是搖的直扇風:“有正事也不行,路上太危險。” 余情經商四處行走,極為認路, 對大楚所有地界全熟悉,堅定的說道:“我心里有譜,咱們索性避開大路,走一條我知道的小路,星夜前去,用不了兩天時間就到了。” 胡夢生看主子那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欲哭無淚:“趕到了之后怎么辦?” 余情挺胸側身,握了兩個小拳頭在腰側像是已經成功到達了似的:“到了通秉一聲即可。” 余情了解道路地形,確實安全順利的到達了山海關;可惜余情不了解軍營排列,確實沒有安全順利的到達凌安之的軍營。 兩個人剛出了山窩子,竟然直接撞進了金軍的營盤外圍,聽著滿耳朵的建州金腔,胡夢生不勝唏噓的問道:“少主,出不去的話估計要被送回老家了。” 余情也知道這回大意不得:“噓,不要聲張,我們摸出去。” 連夜偷偷暈頭轉向往外摸的時候,出了這片營盤剛松了一口氣,就看到黑暗中一片幽暗的反光——已經被十來個士兵用弓箭指著包圍了:“何方jian細?敢夜探軍營?” 余情心本來嚇的砰砰亂跳,以為這回小黃魚兒要交代了,可一聽士兵說話,心倒是放下了,這些士兵西北口音? 山海關的西北口音,估計是安西軍的人了,可能是正在兩軍軍營之間巡哨,把剛摸出來的她倆給抓了。 她當即故作熱絡,cao著一口太原口音:“是安西軍的兄弟吧?我二人是太原軍的人,大帥凌安之派我們兩個出來當眼線的,請兄弟們速速帶我們去見大帥,有重要軍情匯報。” 這十來個七長八短的安西軍忍不住全笑了:“胡扯的不著邊際,大帥指揮千軍萬馬,派兩個探馬眼線也需要大帥親自安排的話,我看也沒工夫打仗了,咱們直接把這兩個人砍了算了。” 余情當即面色凝重,雙手一背故作深沉:“大膽!竟然敢未作申報的自作主張,摸一摸自己的項上人頭長穩當了嗎!我不只認識凌安之,和破軍將軍凌霄也是故交,速速匯報大帥,就說太原熟人在此。” 安西軍面面相覷,覺得這口氣確實不小,探馬謹慎,未自作主張的來通報了一下,這才算是免了殺身之禍。 余情知道自己錯了,看著銀盔輕甲、橫眉冷對的凌安之,覺得八面威風,品起來更有英姿,她笑盈盈的拉住凌安之的胳膊,毫無禮義廉恥:“這不是有天將下凡了嘛,我孤陋寡聞的太原人難耐孺慕之思,特意來誠心求見。” 凌安之冷笑:“少和我來這套,我要不是多此一舉,你現在人頭已經落地了。” 余情葡萄粒似的大眼睛向凌安之拋了個媚眼,往凌安之身上貼了貼:“小黃魚兒聰明著呢,實在不行便表露出女兒身,說是你凌帥民間的相好,你名聲在外,就不信有那不長眼的還要砍我。” 凌安之看她涂的比鍋底還黑小丑似的一張臉,豎起來的眼眉塌下了一半:“少扯,三軍將士無不知道我看美人眼光極高,對黑李逵沒興趣。” 余情看他神色沒剛才那么嚴肅,得步進步的握住了凌安之的手肘:“糟糠之妻和后宮粉黛能一樣嗎?人家不像某帥,不以色侍人,我是擔心結發夫君餓了,來送宵夜的。” 凌安之這張冷臉堪堪繃不住了:“別一見面就賊兮兮挑逗我,賬還沒跟你算,還敢諷刺我以色侍人?” 余情自腰間的小包里掏出一個層層疊疊包著的油紙包:“這不是本來打算明天早晨再通報,不過擔心在太原帶來的過油rou和手撕rou壞了,才連夜進營的嗎?別收拾胡夢生,他也不能讓我自己來嘛,是不是?” 凌安之對這個厚臉皮的余情實在繃不住了,拉著她坐下,還不解氣的彈了她額頭一下:“以后不許孤身犯險,什么事和我商量,聽到沒?” 余情見他消了氣,心道商量了的話怎么可能允許她到前線來,嘿嘿得意一笑,打開油紙包將手撕rou喂給他,一邊拉著他的袖子衣領四處檢查:“三哥,我看你好像瘦了些,你最近沒生病吧?受過傷沒?休息的好嗎?” 凌安之幾天沒吃過飽飯,被這么一哄一喂,天大的火氣也化了,軍營里雖不敢造次,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余情的臉頰,假裝著訓斥她: “就你調皮,兩軍陣前形勢瞬息萬變,摸哨的時候打起來沒有經驗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頃刻間小命就沒了,明天凌晨我向南送你到平城縣,平城不會打仗,暫時沒事,你先老實的在平城呆著,我派人再送你回太原去。” 余情檢查了他一番,發現雖然看似衣衫單薄,不過內里穿著碳化金的護心甲,全身只有指尖上幾個小血口子,心里基本滿意,她將凌安之的指間放在嘴里含了含,模糊不清的說道:“明天你先陪我去平城,之后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凌安之幾個月未見過余情,見她兩眼亮亮的含著他的指尖,覺得有一汪清泉汩汩流淌滋養著他的心窩,終于忍不住笑了,柔聲說道:“兩軍陣前真的不能胡鬧,我沒有時間陪你,等仗打完了我們再好好的聚一下。” 一股狡黠的笑容爬上余情的眼角眉梢,她輕輕啃了啃凌安之的指節,將他的手指吐了出來,“才不是要凌帥找時間陪我,是余掌柜的找時間陪著你。” 凌安之聽她口氣越來越大,不由的好笑,“行行行,明天我陪著余掌柜的去平城巡查軍務,之后本小人物再回來,行了吧?” 余情站起身來挺直胸膛背著個手,學著凌安之在軍中發號施令的樣子,繃著臉沉著嗓子點將:“凌安之聽令!” 凌安之玩心頓起,也樂得配合她,單膝跪地右手壓在腹前:“末將在!” 余情揮揮纖手:“明天你帶兵護送本掌柜前往平城縣郊區,平城郊區有山西余家隱匿的地下糧庫一座,去年存糧五萬石,屆時帶兵護送軍糧回山海關,聽明白了沒?” 凌安之不敢置信,抬頭對上了余情藏著點小得意的表情,胸中不只是流淌了清泉,更有胸口的熱血充斥其中:“這是真的?” 余情下巴向著他揚起,繼續學他訓斥手腳慢的將士的表情:“磨蹭什么?還不快領了軍令下去落實?” 看著她這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樣子,凌安之心里癢癢,一躍而起:“末將得令!” 余情幾百里迢迢送來的,可不是鵝毛,是數萬將士的救命糧。 他伸手將余情攬在懷里,輕輕摩挲她的肩膀后背。 余情總是知道他最需要、最憂心什么。 淺喜如蒼狗,深愛似長風;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若說平生快樂,好色好動的小魔魚兒固然使他心動憐愛;若說相輔相成,急他所急的余情才讓他流連忘返、動魄動容。 余情進了將軍帳,凌安之也不好再讓親兵進來,親自出門打了水,草草收拾了一番,陣前極苦,主帥也只是一盞青燈,一張行軍床,他今晚和往常一樣,內里護心甲不脫,換了衣服便和衣而臥。往床外挪了挪,給余情留了塊地方。 余情見兩軍陣前殺氣四起,玩著凌安之的爪子問道:“三哥,這一仗要打到什么時候?” 凌安之有了軍糧,就一切好辦:“沒糧就不好打,有糧就不用硬碰硬,困他們兩個月,金國就會自亂陣腳,不戰而敗。” 余情黑暗中看著凌安之泛著綠光的眼睛,覺得無比安心:“三哥,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關,是特別的易守難攻嗎?” 凌安之已經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答道:“其實如果是我率軍入關,也不一定非要損兵折將的走山海關,繞路外蒙走廊就行了;我看天下第一關不是山海關,而是潼關,繞無可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摟著余情嘟嘟囔囔的又說了幾句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二更天列隊出發押送取糧,就沒了聲音,余情再睜眼看他,已經悄無聲息的睡著了。 她大了膽子,吻了吻他的唇角,將耳朵貼在他心口上聽他心跳聲,武功蓋世的西北侯醒也沒醒。 雪中送炭似的軍糧太重要了,次日一早凌安之即傳喚凌霄、裴星元二人入帳秘密商議,平城縣地下糧倉的詳細情況只有余情知曉,所以商量的時候少不了余情。 凌霄對余情能來也見怪不怪,畢竟突然造訪的事余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是裴星元吃驚非小,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他自詡為人干脆,從來拿得起放得下,可這顏面確實蕩然無存。 余情一身男裝,看著英氣十足,站在凌安之身側雙眼比十五的月亮還要皎潔明亮,見到掀帳簾進來的裴星元也是驚詫萬分,自己曾經扯的那些謊浩如煙海,再想到在家中和凌安之胡來差點被堵在屋里的經歷,縱使臉皮再厚,也有點臉紅訕訕的:“裴將軍。” 裴星元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余姑娘,厚彼薄此也就算了,在我眼前顯世是幾個意思?” 凌霄狠狠瞪了這對狗男女一眼,連他也有些看不下去眼了,平生第一次沒和他家大帥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他們是不正經找到了好色鬼,賣身的碰上了有錢的,廉恥禮義不掉一地的話和他們就沒法志同道合,抓緊研究正事,別看他們在這丟人現眼。” 凌安之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的像吃飽了魚正用爪子洗臉的貓:“裴兄,對不住了,不過大丈夫不拘小節,遮遮掩掩反倒小氣,不如拿到桌面上來。我們兄弟是手足,妻子嘛…” 他故意頓了頓,微微低頭看了余情一眼,余情撓著耳朵,估計對“衣服”這個詞不會滿意:“妻子如心肝,今天聚此帳中,共同解決一下三軍將士的吃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