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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何以安山河在線閱讀 - 第99節

第99節

    許康軼說完,像彈弦子似的一放手,這種光線下,他視力還有些看不清,隨隨便便的一箭射在了靶心上。

    花折感覺許康軼呼吸間的熱氣噴在他脖子上,全身一陣酥麻,他還沒等說話,許康軼又一支箭搭在了弦上:“你按照我說的法子,再試試?”

    花折頗為吃力的又射了半天,幾箭勉勉強強的算是中在了靶上,累的他鼻尖已經見汗了,忍不住伸手拿袖子擦拭。

    許康軼看了半天,終于看出了問題所在:“花折,這張是八力弓,對于你來說太重了,你才開始射箭,用五力弓就行了。”

    花折有些氣喘,將弓箭隨便掛在手臂上,手按著膝蓋彎腰喘一口氣:“康軼,我看凌安之的神臂弓比這張弓可重多了,那張弓是多重的?我如果勤加練習,能拉開那張弓嗎?”

    他倒不是想要是能拉開神臂弓,像凌安之一樣能左右開弓著射箭威風;只不過兵臨城下,人人自危,多一門技能總是好的。

    社稷有難,最近王府上籠罩著陰云,大戰的氣息壓得京城每一個人全喘不上氣來,許康軼自凌川出事之后更是嚴肅:“神臂弓一體隕鐵打造,至少要百力才拉得開,這受天資的限制,你有可能練一輩子也是拉不開的。”

    “五力弓是軍中兵士的標準嗎?算了,臨時抱佛腳,估計短時間內也學不好。”一聽說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拉不開神臂弓,花折轉瞬就失去了拉弓的興趣,他當即把弓箭掛在了梅花樹上,表示自己已經不想棄醫從武的事了。

    “殿下,你拉得開神臂弓嗎?”

    許康軼武藝高強,要不也不敢沖鋒陷陣:“我還可以。”

    現在還拉得動,不過已經感覺到力度正在從指間手臂慢慢流失了。

    這個病秧子果然不可小覷,花折見他最近cao心國事,壓力太大,想給他調解放松一下。

    他側身回眸向許康軼一笑,飄飄似仙的輕書云手,行云流水一般錯步起勢:“殿下,武術還是算了,我看還是舞蹈適合花折。”

    花折從容而舞,形舒意廣,和女子柔美的舞蹈不同,他舞起來雍容不迫,像是王者睥睨眾生的同時,又帶著那么絲高處不勝寒的惆悵,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行云流水,轉身、擰腰、錯步、旋轉大開大合,高潮時在空中借力連旋十二圈,卷起漫天飛雪,之后精靈一樣落下,花折已然站穩收勢,飄飄灑灑的落雪像蝴蝶一樣,還在空中打著旋的飛舞。

    許康軼不知不覺屏住呼吸,覺得心越跳越快,直到花折幾步走到近前來,才算是恢復了正常。

    花折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笑盈盈的問他:“殿下,隨便編段舞蹈,怎么樣?”

    許康軼嘴角微微翹起:“誰還敢說你跳舞跳的不好?”

    花折將腦袋伸到他面前來,快速的眨了眨眼,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臉頰:“殿下,那在這里賞一口。”

    許康軼轉身避開不理他:“又胡鬧。”

    花折不依,倒退著走兩步就又攔在了他面前,拉長聲的耍賴:“真是的,又不讓你賣身,只點一下。”

    許康軼忍不住淡笑了一下,一手握著他的肩膀推開他,彎起食指在他臉上蜻蜓點水的一點——明顯的敷衍。

    花折明顯對此等待遇不太滿意,又回到他面前倒退著走:“就算是玉皇大帝,估計也不能不解風情到你這種程度,只親一下。”

    許康軼看花折非塵土間人的樣子,突然心中有點酸楚著難受,這樣的人間聰明殊色,想找什么樣的人沒有,為了個蜻蜓點水,還要在這花百般心思。

    他又恢復成以往嚴肅的樣子,不過看眉心唇線還是放松的批評花折:“蹬鼻子上臉。”

    花折看這樣子,知道是沒戲了,不過能笑笑也好,怏怏然的和他并排踏著雪走,從敢明目張膽的吻許康軼那天起,他就已經不要臉了:“學學射箭也是好的,萬一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也許能逃過一劫呢。”

    王府里如果已經輪到花折射箭殺敵了,估計就是城破軍士府兵死亡殆盡了,許康軼不知所謂的淡淡說道:“我覺得你還是練好馬術好一些。”

    花折平衡掌握的好,馬倒是騎的不賴:“為什么?”

    一盆涼水兜頭潑了下來:“逃跑的時候跑的快一點。”

    ******

    許康軼出城一戰,出盡了風頭,毓王倒是沒想把凌川折騰死,不過凌川想當替死鬼往網上撞,屬于自尋死路。毓王一向靠他人鮮血保養,臉皮養的極厚,心中絲毫沒有愧疚。

    陰謀手段玩的差不多了,不能讓許康軼再翻江倒海的博得賢名,他不再保存實力,為了展現合格皇子風采,開始全力應戰。

    毓王拖延時間,親自出城和敵軍周旋了數次,他手下世家子弟眾多,還有佛平等人俱為死忠,將京城大戶人家的存糧“買”出來,以應對不時之需。

    金軍路遠,補給線雖然已經打通,但是線路太長不想久戰,力求速戰速決,直接出動了云梯攻城,這種云梯氣勢如虹,更像個一座下邊有輪子攻城的木質高塔,云梯之中能裝全副武裝的二百多人,層層架起來和直接搭建的城墻一樣,能直接登城。

    一時間城墻上陷入死戰,毓王一籌莫展。

    說來殘酷,自古以來,戰爭能讓武器急速發展還在情理之中,可讓各項技術能突破性進步的,竟然也是戰爭,不到戰時不知道人的智慧有這么深的潛力,敵我雙方各以命相搏,在鮮血中洗禮,各種各樣的手段層出不窮。

    許康軼和花折也一起趁著用早膳的時間琢磨這個事,許康軼最近身體不好,花折根據他的體質用藥,找他能耐受的,經常不著痕跡的給他大補,今早的粥便是黃唇魚魚鰾粥,味道怎么做都一般,幸好病秧子許康軼比較聽話,給吃什么就吃什么。

    病秧子一口粥在嘴里,也不知道是難吃還是單純的珍惜口糧:“花折,現在黃唇魚近海也捕不到了,如此一碗黃唇魚魚鰾粥和一碗黃金的價格差不多了吧?”

    花折拎著筷子笑:“殿下,這么久了,還是第一次聽你問起柴米油鹽來。”

    澤親王府花費甚巨,單伙食一項每年便要四萬兩銀子,可饒是如此,許康軼也不可能只黃唇魚魚鰾一項就每天吃一碗黃金:“又是你自掏腰包的?”

    另外許康軼的醫藥費也是花折在負擔。

    花折抬眸一笑,看著是正常說話的語氣,可聽起來就帶著那么點曖昧:“我在王府里,就算你的人,賺的錢本就應該花在你身上。”

    “…”本來想表達謝意,可要是順著花折的話接下去,估計就是承認花折是他的人了,許康軼垂眸不語。

    花折見他面無表情,馬上見好就收,不能老是由著性子撩撥許康軼:“開玩笑的,殿下別生氣,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少進貨的渠道還是殿下給行的方便,有些東西在市面上看起來貴,渠道暢通了其實價格挺公道的。”

    別說花點黃金弄幾點藥材,只要眼前這個人能認真吃飯好好活著,就算是天上的龍膽、地心的內丹,他也要上天入地的給尋了來。

    至于許康軼接受不接受他,那是許康軼的事——選擇了一廂情愿,就有可能要愿賭服輸。

    許康軼笑笑,當即岔開話題:“對金人的攻城云梯你怎么看?”

    花折一口青菜細嚼慢咽下去:“殿下,去年在北疆都護府的時候,凌帥在新年的時候發起總攻,也用過類似的云梯,只不過當時架起來的是紅夷大炮打敵軍,風水輪流轉,現在換成敵軍用云梯打我們了。”

    第149章 出神入化

    許康軼擰眉說道:“我當時看到攻城的云梯氣勢如虹, 打起敵城來有勢如破竹,當時也問過凌安之,既然云梯把紅夷大炮架起來這么厲害,為什么不一直這么打呢?”

    “當時凌安之高深莫測的笑了, 他說,兩軍爭斗, 最主要的就是要出其不意, 如果一直像個棒槌,一味的用云梯攻擊,敵軍遲早找得到固定云梯的法子,云梯沉重, 不容易被搶回來, 到時候就算是把紅夷大炮拱手送人了。”

    花折放下筷子:“可現在金軍像棒槌一樣一直在用云梯。”

    許康軼點點頭:“花折,你一會戴上蒙面頭盔披上輕甲, 和我到城墻上實地研究一下, 看有沒有辦法。在我看來,二陰毒妄帶兵這么多年, 出巧計和戰略全太難了。”

    花折深表同意:“如果是凌安之在京城,泱泱大國就不會被云梯壓這么多天,早就搶過來歸自己用了,算了, 他還是在西北吧,在京城西北狼也施展不開。對了,凌帥是說, 要找的是固定云梯的辦法嗎?”

    休戰的間隙,許康軼帶著捂著頭盔的花折寒風中上了城墻,別說,有了固定云梯的目標,琢磨了半晌,還真研究出一條巧計。

    許康軼指揮府兵,也就是他的親兵衛隊,在城墻上尋到內里沒有澆筑鐵索的接縫之處,鑿了很多隱蔽的洞口,之后開始對癥下藥。

    只要云梯接近,第一個洞口先出長長的鷹嘴鉤子,直接鉤住云梯的四柱,使云梯難以動彈,不能后退;第二個洞口伸出長木棍,抵住云梯,使它不能前進;第三個洞口伸出木棍上邊綁著鐵籠,鐵籠內熊熊燃燒的火油,直接將云梯攔腰點燃,很快云梯便從中間燒斷了,一天下來就燒了二十多架云梯,藏于其上的金國士兵紛紛墜亡,燒死摔死的可能有幾千人。

    云梯不成再來棧道,棧道不行再用鐵驢,金軍搭棧道、用鐵驢、黑硫藥強攻等等招數全試了個遍,沒想到一個多月過去了,京城北大營和御林軍折損的僅剩下七千人,卻依然屹立不倒。

    ——也僅是維持不倒而已,如今京城內已經是絕境,挖地三尺,士兵們連老鼠、戰馬都已經吃光了,軍官一千五百名,已經折損到僅剩下二百余名,守軍人人帶傷。

    大雪依然沒有停下的趨勢,今年的春天恐怕是不想來了。

    金軍不想久耽擱,在二月底的晚上,對四九城發起了總攻,只要拔下了京城,泱泱大國就變成了金國的錢袋子米糧倉。

    空氣中硝煙、尸體的味道籠罩京城,連小孩都知道這回真是狼來了。京城只要能上陣者,俱都上了城墻。

    景陽帝望援軍不至,召集后宮粉黛藏身深宮之中。

    ******

    裴星元去山東領兵,沿途州縣殘破,滿目瘡痍,一去一返竟然用了一個多月,實在不是他消極怠慢,確實路途難行,流匪連軍糧都敢搶。

    但先頭部隊三千人,好歹還是在三月初一晚上到了距離京城五十里外,京城金軍的總攻喊殺聲、炮火聲音震天,在寒冷的夜晚里傳出近百里。

    裴星元內心焦躁異常,戰馬也感覺到了主人的焦灼不安,原地不斷踏步,裴星元并非不敢出戰,但是三千人投入十五萬人的金軍中,實屬以卵擊石,他打算派出探馬,看能否進行滋擾偷襲,之后等待與山東駐軍后隊聚合,兩萬人安營扎寨,方有一戰之力。

    ——也僅能牽扯金軍精力,作為擾敵。

    黑暗中由遠及近的傳來了整肅的馬蹄聲,為求聽得準確,裴星元直接以手撐地,把耳朵伏在地上聽了一會,心中暗驚,山東駐軍沒有這么整齊的馬蹄聲,難道是金軍的援軍又來了?

    他提長槊上馬,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吩咐手下拉開陣型,準備應敵。

    前方探馬飛馬奔馳而來:“報,裴將軍,來的騎兵是安西軍,舉的是凌字黃沙昆侖的帥旗。”

    裴星元不可思議:“安西路途遙遠,接到求援的軍報尚需要時間,怎么可能這么快?謹防有詐。”

    他正在心下不知道是真是假,凌霄帶領一千親兵已經轉瞬間沖到了近前,馬蹄帶起的雪片在夜空中激蕩,凌霄已經派探馬探過,知道此小股兵力是裴星元。

    裴星元看到凌字的黃沙昆侖帥旗,再看到凌霄年紀輕輕躍馬橫戟,威風凜凜,氣勢洶洶,猶如天將下凡一般,以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凌安之,當即在馬上抱拳行禮道:“在下山東提督裴星元,請問可是定邊總督西北侯凌安之?”

    凌霄看了看裴星元,拱手回禮:“裴將軍,盔甲在身末將不便下馬行禮,我是安西軍的破軍將軍凌霄,我家大帥隨后就到。”

    裴星元覺得凌霄已經是氣場全開,渾身霸氣,再想到前一陣子支援京師身手不凡、冷靜理智的宇文庭,心下不自覺嘆道安西軍人才濟濟。

    凌霄不耽誤時間,直接問他京城形勢,裴星元雖然也是才到,但是畢竟直接面對過金軍,便撿重要的開始向凌霄介紹軍情。

    兩個人正說著,又一股騎兵打著凌字黃沙昆侖的帥旗自遠而近沖來,裴星元只看了打頭的高頭大馬身披大氅的人一眼,心中馬上肯定下來,果然這個才是凌安之。

    凌安之一身輕甲未著重鎧——他內里穿了碳化金的護心甲,整個人猶如開了刃的神兵利器,周身仿佛籠罩在化不開的煞氣黑暗中,星夜馳騁竟然毫無倦色,殺氣騰騰的只沖撞的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面色白的發光,一雙眼睛在夜里寒光四射,掃到之處有神鬼避讓之感。

    ——這得手刃多少人才能養出這么一身煞氣?

    凌安之別有深意的掃了裴星元一眼,見裴星元接近三十歲的好年紀,劍眉星目,鼻直口方,一團正氣,確實是個儒雅的掛了相的雅將。

    裴星元覺得這眼神有些琢磨不透,不過凌安之年紀輕輕能夠憑己力封侯,應該城府頗深,有些虛虛實實也正常。

    二人打過了招呼,裴星元看他二人身邊不過是各帶了一千人,有一些給二人找臺階下似的說道:“金軍分為六撥連日攻城,已經打了十二天,全都殺紅了眼,大帥現在兵力太少,可等到天亮看清形勢,再做決策。”

    凌安之點點頭,頷首道:“裴將軍說的對,我有幾斤幾兩重,自己還是知道的。”

    裴星元也在馬上欠欠身回禮,所有為將者,俱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一味爭強斗狠用不了幾年墳上就綠樹成蔭了。縱然是威名遠揚的西北侯,也不打以卵擊石的仗。

    凌安之脫下大氅,交給了身后的親兵,坐在馬上更顯得身長威儀,他黑暗中把手一揮:

    “傳我將令,我與破軍將軍分為兩隊,我自正后方直接沖撞,破軍將軍自西向東破陣,破陣之后化整為零,三十人一組小隊作戰,互相掩護,侵擾為主,專挑大點的官員下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馬上跑。”

    “…”裴星元知道凌安之有些傲骨,卻不想此人如此狂妄。

    凌安之是定邊總督西北侯,比裴星元官大一級,直接也給他下了軍令:“裴將軍,你將三千人分為兩隊,給本帥和破軍將軍殿后。”

    “遵令。”將令如山倒,凌安之兵符在手,特殊時期本就可以調令四方。

    許康軼也在城墻上,他最近雖然未太勞累,不過終究疾病所累,加上天氣太冷還經常四處奔波,虛弱了些,此時身披狐裘,正伏在城墻上,聚精會神的聽鼓點一樣的馬蹄聲,他耳力驚人,聽了一會沖也在城墻上披著黑色斗笠遮住半張臉的花折微微斂容一笑:“西北那位來了。”

    他和凌安之并肩作戰過,除了安西軍,大楚沒有哪只部隊連戰馬都能踩出整齊肅殺的馬蹄聲,安西飛騎,平西掃北的名聲不是白來的。

    凌安之來了,就沒別人什么事了。

    金軍在黑暗之中聽到來勢洶洶,根本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數萬后隊整頓隊形,嚴陣以待,一時間刀山油鍋林立,炮火飛騰,凌安之的親兵衛隊頃刻間化整為零,遠看是一個個的小點,沖到近前來又化成一把刀。

    金軍后隊本來就是交替休息中換下來的,全無防備,先是聽到了火銃的聲音噼噼啪啪響成一團,以為是神機營來了。

    緊接著看凌安之手持長戟帶著陌刀隊,像劈開幾捆稻草似的劈開了陣眼,陌刀長達丈二,借著飛馬的力道勢不可擋,將不少戰馬和敵軍全劈成了兩半,鮮血凌空噴撒、內臟落在地上、尸體分為兩半栽倒實在是太震撼眼球了,不少金軍見此慘狀,完全反應不過來。

    凌安之的親兵和他早就是一體的,配合默契,沖入敵陣后絲毫不給金軍補空的機會,魚貫而入,分成完整的作戰小分隊,往來偷襲沖撞,直接攪成了一團麻。

    裴星元在后邊看的是不可思議,以前聽余情說凌安之大戰必親自上陣,他還有些不信。大楚的四品以上的武將全呆在中軍,軍中前鋒折損概率太高,西北侯封疆大吏,怎可能力戰殺敵?沒想到發生在眼前,還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