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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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兩眼無神,半天才對準了焦距盯著她:“胡鬧,老鼠只有血沒有rou嗎?” 余情見被拆穿,怯懦的解釋道:“rou被我吃了。” 凌安之手有點哆嗦,勉強一伸手拉過余情端著水壺的另外一只手,手腕上新鮮的割傷,血液剛剛凝固,他半晌無言。 余情蓬頭垢面,面上也是毫無血色,比小鬼的臉色還難看,強忍著不讓眼淚往下落:“三哥,你是定邊總督,大楚西北的仰仗,好幾天什么吃的都沒有,怎么可能受得了,也許有一口吃的,明天早晨就緩過來了,是不是?之后好帶著我走出這山洞呢,沒有你我也走不出去。” 凌安之眼圈發熱,他倚在余情懷里閉眼不再說話,余情說得對,也許有點熱量墊底,挺過今晚這一關,明天就緩過來了呢,突厥未平,他不想死。 清冷的夜,過于漫長,余情這一夜迷迷糊糊聽那個人在昏迷中喊了幾聲母親,說兒子好冷。 她連眼睛都不敢閉,百爪撓心的注視著他面上每一點變化,她摟著他給他點溫度,卻感覺他雙手四肢不斷變涼,慢慢的身上體溫在降低,只有心口窩還有一絲熱氣,眼窩深陷,整個臉色已經灰敗了,余情甚至聞到了一股將死的氣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隨著第一縷日光照進來,連余情亦感受到了死神的無情召喚,就像花折說的,這個人不病則矣,病起來病程進展太快。 凌安之又清醒了一會,看著余情滿含憂怖的眼睛、寒心酸鼻的神態,擠出一絲笑逗她,“情兒,這回不好看了吧?” 余情摸了摸又吻吻他土色的臉,眼里全是淚:“胡說,我的大帥擲果盈車,在情兒眼里,什么時候都好看。” 平生見過將死之人無數,凌安之估計現在自己是回光返照,堅持不了多久了,他氣喘吁吁:“我這一生雖短,但戎馬半生,殺孽太重,從未想過自己會得什么善終,注定會橫死,卻不想像個老鼠一樣死在陰溝里。” 余情貼著他的臉,冷的像貼著一塊石頭,聲音里全是凄苦的哀求:“三哥,你是大將軍西北侯,怎么可以默默無聲的被困死在這里?我們堅持一下,等凌霄來找我們好不好?” 凌安之笑:“三哥可能…不中用了…凌霄肯定找得到你,你相信他,堅持住。我家族蒙難,皇上會有憐憫之心,屆時請旨,升凌霄為安西提督,西北也守得住。” 余情五臟六腑刀攪一樣的劇痛,悲傷的不能自已,好像全身俱沒了力氣,“三哥,要不是因為我,那個瘟熊也傷不到你,不至于激出你的心火,為什么不是我病成這樣?我真是…沒用…” 一寸山河一寸血,凌云流血于此,凌安之接過了帥印;現在才幾年,難道又輪到凌霄換崗了嗎?到姓凌的死光了為止? 別的不敢肯定,凌霄絕對不會稀罕這個安西提督。 凌安之拉過她的手,氣若游絲:“情兒,你聽不聽三哥的話?” 余情感覺他身上那股將死的味道更重,她覺得心臟正皸裂開來,一瓣一瓣的往下掉:“我什么時候不乖了?” 凌安之用盡力氣,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掌,奄奄一息:“此處是絕境,一口吃的東西都沒有,人死如燈滅…,之后尸體…毫無益處、一文不值,你到時候靠三哥…在這里熬一陣子,等凌霄來找你,三哥不遠走,在這里看著你保護你,好不好?” 余情肺腑震蕩,五內俱焚,凌安之在她心中,價值連城,身上每道疤均能惹她半斤眼淚,連掉一片指甲她全心疼的要死,而今卻…! “我不!” “聽話,你要想想你家里還有那三個爹呢。” 余情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砸著搖頭。 凌安之雙眼灼灼的看著她,強打精神:“那我黃泉路上也不認你。” 沒有你我也出不去,到時候一起走,就不信你不認我,不帶我。 余情知道凌安之的脾氣,只要想堅持,沒人改變得了他的主意,都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想惹他耗費心神,也不想再聽他交代什么遺言,將臉貼在他的臉上,無聲的涕淚橫流。 凌安之伏在她耳邊,冰冷破潰出血的嘴唇輕輕吻了她耳朵一下,惹的她又帶著眼淚笑了:“三哥,你親我了。” 凌安之意識模糊,將死之人,可能他也有遺憾吧,比如從沒嘗到了心愛女子的滋味,他這點理智和小命一樣像一盞風中搖搖晃晃的殘燈,明明滅滅的越燃越暗:“情兒,前天給你清洗傷口的時候,你肩膀手臂雪白雪白的,不嫌棄我的話,三哥想摸摸,行嗎?” 余情心下大慟,這算什么,臨終遺愿嗎? 她直接寬開衣領,扶凌安之抱在懷上,任他所為。 凌安之突然感覺到余情身軀一震,好像突然坐直了,語氣冷硬:“三哥,你突厥未平,家仇未報,無妻無子,以后連個上墳燒紙的人也沒有。平西掃北,一天好日子也沒過過,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困死在這里,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余情斂上衣領,摸起魚腸劍,也不哭了,渾身散發出不甘、狠絕的煞氣來,“毒蛇傷人,十步之內,必有解藥,三哥,你千萬等我,我去去就回。” 凌安之本來已經閉上眼睛,撫著余情進入一片恍惚之中。沒想過她要走,半昏迷之中不會掩飾緊張,忍不住伸手挽留她:“別走,別留我一個人在這。” 他不想一個人死在這里,一個人咽氣,太孤單了。 余情已經迅捷的起了身,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我真是廢物,在這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你還有三寸氣在,就不到我哭喪的時候。三哥,一定要等我,我一會就回來,你要是敢不等我回來就走,我直接就一刀抹了脖子,聽到沒?” 第106章 重現少年行 “…你去哪?” “找藥!” ****** 暖洋洋的火光把凌安之照醒了, 鼻子里還充斥著烤rou的味道,好像身子底下也不再是冰冷的土地,鋪上了一個什么動物厚實的皮毛。他嘴里苦苦的,應該是被灌了什么藥, 呼吸不再費勁,身上也熨帖了一些。 余情狼狽的像閻王殿里的小鬼, 渾身血污, 正端著水壺,笑盈盈的看著他,“三哥,你可算是醒了, 來, 再喝幾口藥,之后我喂你吃點東西。” 凌安之乍以為這是死后幻想的東西成真了, 不過低頭看看自己, 身上披蓋著臟兮兮的黑狐裘大氅,上身衣服被脫了, 傷口被重新處理過,用里衣扯成的碎布包扎的嚴嚴實實,雖說比之前舒服多了,但這疼痛還是實實在在的, 虛弱的好似身上的大氅沉重到壓得慌。 他眼神疑惑,掙扎著問余情:“這是怎么回事?” 余情先把藥給他送下去,腥苦無比, 好像是什么動物的膽和膽汁之類的,身上傷口上的藥應該也是這股味。 喂完了藥,余情用水壺的瓶蓋給他送了幾口溫水,凌安之渴極了,一口水喝的口大了些,解渴倒是解渴了,不過嘴上一大塊皮直接沾了下來,看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余情心疼的拍著他的后背順氣:“慢點,輕點”。 余情將火上的rou取了下來,含了一口嚼碎,直接嘴對嘴的喂給了他。 看他呼吸勻凈,兩眼有了點神采,身上的溫度也上來了,又探手探了探他沉穩的心跳,余情這才心里一塊大石頭放下了。 “三哥,你今天早晨好嚇人,那只瘟災的熊日前已經被你刺傷了,跑到山洞深處趴著養傷,好像脊梁骨也有問題。我追蹤著血跡在山洞里找到它,把它殺了,熊膽和膽汁先給你灌了下去,跑回去剝了這個畜生的皮當褥子,剛才吃的是烤了的熊肝臟,早知道早去找它好了。” 凌安之后怕的問道:“你跑了幾個來回?不擔心在錯綜復雜的山洞里迷路嗎?” 余情洋洋得意揮舞著插著熊肝臟的魚腸劍道:“我聰明著呢,沒有你帶路,我只能自己記住路線了,再說三哥在這里等我,我怎么敢走丟?” 凌安之感覺一股暖流直達肺腑,摸著余情的厚臉皮,“說的輕松,我再進去都找不到原路。這么黑你又看不到,受傷的野獸又更殘暴。” 余情摸摸鼻子,笑道:“我用光了你的火折子。” 凌安之只蘇醒了一小會,就又昏了過去,余情隔幾個時辰就灌他一口苦膽水,昏天黑地的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可能是有幾天,直到有鼎沸的聲音將他吵醒了,先是尖利的口哨聲,之后是吵雜的腳步聲:“將軍,這里有人,大帥!大帥在這里!” 接著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奔跑而來,眼前人影一晃,看到了胡子拉碴狼狽不堪的凌霄。 凌霄接到匯報,知道凌安之幾乎單槍匹馬的進了蒲福林雪山,這些天快要急瘋了,完全沒管凌安之讓他鎮守安西軍的軍令——他可沒想過固守家國建功立業的事,凌安之沒了,他還當個屁的將軍? 蒲福林雪山雪崩了一次,基本掩蓋住了所有痕跡。凌霄帶了一萬人分別帶著藥物食物,十個人一組晝夜不停拉網式的搜山、網格式尋找,前幾天在山洞入口處看到了打斗過的痕跡,又救出了余情的侍衛隊,知道凌安之應該是被困在了迷宮一樣的山洞子里,這些天一直在瘋狂的搜尋。 見他還活著,明顯拍著胸口眼圈紅了的長出了一口氣,再說話就帶了哽咽的鼻音:“謝天謝地,你還活著,我還擔心你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渴死餓死了呢。” 凌霄太知道凌安之身上基本沒有太多脂肪,每天躺著不動消耗尚且驚人,沒有飯吃基本熬不了幾天。 凌霄心里這口氣放下之后,才注意到還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灰頭土臉的高瘦小鬼,他看了半天,直到余情露出白牙一笑,說了一句:“他就知道你能來,”從聲音上才反應過來這竟然是平時嫵媚好動的余情,看來兩個人確實是困在一起了。 這兩個人全被糟蹋的沒了什么人樣子,凌霄有備而來,先是每個人灌了幾口參湯續命;接著給每個人鹽水刷牙漱口。 凌霄吩咐隨行人員拿過藥箱,拉開凌安之蓋著的大氅檢查他胸前被抓破的傷口,被余情精心處理過,清洗的還不錯,他用藥酒再次清洗了創口,將上好的金瘡藥浸在紗布上,重新進行包扎一下應急,剩下的等出去后再讓軍醫處理。 凌安之幾天下來清減不少,凌霄感覺他整個人都變薄了,要不左右還有親兵隨行,他現場就想摟著這個人哭一場。 凌霄吩咐左右拿來干凈暖和的衣服,先給隨便換了換,下一步只能回去再說。處理完了凌安之,凌霄端著紗布和金瘡藥,看著明顯也渾身是血的余情不知道如何張口,他張口結舌,“那個…余姑娘,你自己會弄嗎?” 此處距離走出雪山還有一百多里,傷口不處理根本不行。 凌安之頂過了最難熬的那天上午,之后開始緩慢的恢復,此時已經能勉強氣喘吁吁的起身,他見余情為難,伸手對凌霄說道:“用藥酒給我擦凈再沖洗一下手,你們全出去,交給我吧。” 凌安之說扶著他就行,他自己能走,可凌霄絕對不允許他逞強,一伸手脫下披風,裹住凌安之將他打橫抱起。這一抱又是心疼的胸口發麻,感覺才七八天,凌安之輕了好多,眼窩臉頰深陷,兩眼中的秋水都快枯了。 凌霄揮手吩咐親兵抱起余情,擔心春末的雪山再次崩塌,不敢傳令吹哨子收兵,只能靠親兵傳達命令,全部停止搜索,回文都城。 雪山蕭索,北風已經轉化為南風,凌安之明知是設下圈套在等他,依舊踏雪尋親,和送死差不多。 ****** 其實凌河王和凌川聞此慘訊后,已經馬上回到了文都城,也知道凌安之幾乎是單槍匹馬的進了雪山找meimei凌忱一直沒回來,不過誰也沒問起過,一看便是怨念極深。凌霄擔心凌河王遷怒重病的凌安之,沒敢再回凌河王府,將凌安之和余情秘密安置在自己的私人宅院之后沒有聲張。 ——他前一陣子過生日,花折闊綽出手送的兩套宅子,不用白不用。 兩個人見有人來接應,心氣一松,太過虛弱俱直接昏迷不醒。凌霄自己親自動手服侍凌安之,安排其他丫鬟服侍余情,每日幾輪藥物、梳洗收拾、精粥細湯的調養,一兩天才恢復了點人樣子。 凌安之醒過來正是半夜,他這回把凌霄嚇壞了,凌霄從未親眼見他病過,也知道他這個急病主要因悲痛憤怒而起。尤其余情醒的早些,今天下午和他說話的時候,告訴凌霄凌安之日前曾經回光返照,差點一命嗚呼,聽的他五內如焚、魂飛魄散。 這些天發生的事太多,凌霄心里一道一道的坎全過不去,精神也是硬撐著。見到凌安之半夜醒轉,凌霄一顆心徹底落了地,直接開始在床前抹眼淚,一邊抹著眼淚還一邊喂著他喝參湯,那委屈的熊樣,弄的凌安之哭笑不得。 凌安之伸手想把碗接過來——凌霄一瞪淚眼蒙蒙的琥珀色眼珠,沒接過來,他知道家族蒙難凌霄心里也難受,想勸解幾句,不過轉念一想,哥兩個如果互相勸解的話,估計就剩下抱頭痛哭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換了其他話題: “小祖宗,趁我還沒死,你先別急著哭喪,堂堂破軍將軍,哭哭啼啼的,讓人笑掉大牙。不是不讓你擅離職守嗎?” 凌霄試了試溫度正好,一勺參湯輕輕的送進他嘴里:“職守個屁,我的職守就是守你,你要是沒了,我守誰去?你這回清減了好多,可怎么得了,這幾天先在文都城緩一緩,過幾天偷偷回軍中去,找軍醫開幾個藥膳的方子,把rou養回來才行。” 凌安之知道凌霄是讓他躲著凌河王,他被人精心伺候了兩天,眼睛中的神采已經恢復:“你這是把我當豬養了?掉下去的是肌rou,長出來的可是肥rou,稍加照顧即可。對了,余情呢?她怎么樣?” 凌霄也有些奇怪余情沒等凌安之醒過來也不調理一下就走了:“余情虛弱些,今天下午的時候醒了,硬撐著來看了你一眼,知道你沒事了。才說家里有急事,傍晚上了馬車,估計這回已經出城百余里。” “對了,余情的二十名侍衛有兩個被雪崩埋了,其他人這幾天一直跟著找他們家少主,今晚也跟著回太原了。” 凌安之想起余情,剛想問問余情胸口的傷什么樣了,恍然間腦袋里電光火石的喚醒了記憶,想起“彌留之際”占人家姑娘便宜的事來,心里不禁一陣哀嚎——我的天,當時他是人還是鬼辦的這事啊! 這和提上褲子不認賬有什么區別? 上次怨花折,這次該埋怨誰? 天吶,怪不得人家姑娘提前走了,他要是余情,留下來見他第一面就是問他此種行為怎么處理。 他現在只想找一根褲腰帶上吊勒死。 凌霄看著他臉色青紅不定,再想到凌安之幫余情處理傷口那自然的神態,猜測的問道:“你不會被困在山洞里病成這樣,還有心思招惹人家吧?” 凌安之勃然正色道:“說什么呢?我是那么荒唐的人嗎?” “…”凌安之以為凌霄會順手拿個錐子刺破他的臉皮,已經做好了躲閃的準備。卻見凌霄半垂著眼瞼沒有說話,半邊英俊的側臉在燭光映照下映上了墻壁,像是修了閉口禪,認真的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湯。 凌安之覺得凌霄有點不太對勁,唇角往兩邊一扯,露出一個笑:“凌霄,你怎么了?” 凌霄陡然回神,把湯碗往床邊的柜子上一放,雙手按住了腹部作嘔吐狀:“嘔…我現在被你惡心的要吐!” ****** 入春已深,夏初要來了,在文都城修養生息了三天,凌安之本體質極佳,心頭一股最大的火燒過去,加上照料精心,體力已經恢復了個七七八八,和凌霄回到家換孝服去祭拜母親meimei。 家族逢此大難,西北各省官場震動,表面上進門就痛哭流涕,如喪考妣。暗地里紛紛慶幸突厥只屠戮了一家未大開殺戒,倒霉事沒落在自己身上,人人加強了家中防衛,往來凌河王府吊唁之人絡繹不絕。 景陽帝在京城也已震動,追封兩位夫人為賢姝、賢婧一品誥命夫人。 凌霄和凌安之心中雪亮,知道這也符合官場規矩,死了夫人太太吊唁的幾條街,不過人貴自知,若是西北侯凌安之和大學士凌川親自死了,估計著停尸在路上也沒什么人問津。 老凌河王和凌川主持喪失,見凌霄攙著凌安之進門,再跪拜給父兄磕了幾個頭,凌河王出離憤怒,頭扭向一旁一言不發。凌川在他要趕回軍中的時候,拍了拍三弟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也沒說出什么來,伸手往門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天色已黑,凌安之回到軍中之后就是慢慢修養恢復,凌霄不允許他再熬夜,早早的把他趕進了臥室休息,凌霄出去議事廳和營中為他處置一干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