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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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姑娘,方才夫人將灶房上的兩個婆子也一并打發走了。算上前兩日逐出府的,這下名單上的人是都齊了。” 青磚地吃了雨水,顏色變得烏沉,似抹了層油。春纖仔細托著沈黛的肘彎邁上廊階,壓聲在她耳邊說話。 風雨中還含著華瓊的悲戚聲,春信熄了傘,回身朝月洞門啐道:“敢在姑娘身邊安插人,還有在這臉哭?怪道每回姑娘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她都是第一個趕到的,大羅金仙都沒她這腳程。姑娘就只是將她丟出門去,實在太便宜她了。” 沈黛笑了笑,將寫滿姓名的紙揉了,“自然不能就這樣便宜她。她能在我身邊安排人,我也能送她幾雙眼。府里換人的事先不要漏出去,在抓到有力把柄之前,切莫打草驚蛇。” 若非前世親眼在宮中瞧見,名單上許多人,她原都是不信的。果然人心隔肚皮,要不是有這群白眼狼在,華瓊也難助蘇元良成事。 如今她有幸重生,自是要以牙還牙。 廊下竹簾或卷或放,風從篾竹的間隙里吹入,拂起鬢邊的發,撩得臉頰癢癢的。沈黛抬指捋了下,繼續不疾不徐地安排著。 天光斜了她滿懷,精瓷般的面頰透出細膩恬淡的一層粉,剪影落在竹簾上,裊裊隨風流動,襯著滿院鳥語花香,俏生生一幅美人游春的畫兒。 饒是見慣了姑娘的美貌,春纖亦不自覺看呆。 姑娘過去一直被家中保護得很好,性子單純,不知人心險惡,與人交往從來都以心相待。雖能換來同樣的真心,但也容易叫居心叵測之人利用。 可這回一病,姑娘就像變了個人,性子里沉淀了歲月的穩重,遇事也會多加思量,不再盲從。就好比一塊精心打磨的璞玉,去了外頭的濁石,光華便再遮掩不住。 方才華瓊過來時,她還擔心姑娘又叫她的眼淚誆了去,現在看來,竟是她杞人憂天。 “姑娘快別想這些煩心事了,皇后娘娘早間命人送了新裁的衣裳過來,姑娘快回去試試,可漂亮了!那么多受邀的閨秀,只有姑娘得了這賞。等到春宴那日,姑娘一定要穿上,叫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統統閉嘴。” 春信磨牙霍霍,恨不得明日就是春宴。 這幾天臥病在床,沈黛雖不知外頭情況,但大抵也能猜到,鐵定傳不出什么好話。 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她已不會像從前那般,非要在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上爭個長短,但到底是不忍叫這些真心待她好的人難過,便順從地笑著道:“好。” “聽說最近京郊鬧匪,鬧得可兇了,也不知春宴會不會受影響?”春纖憂心忡忡。 春信卻一臉自信,“怕什么?這回可是宮里頭cao辦的,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就是擔心姑娘。” …… 兩人還在絮絮說著話,沈黛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心思早去了別處。 她雖是重生,但這重生的時機也委實尷尬。 再過不久,那封構陷沈家的密函便會出現在御前,成為一切禍事的開端。 說到底,華瓊不過是閨閣中人,且又是這么個身家。失了自己的助力,她便成了折翅的鳥,浪掀得再大,也翻不出這深宅高墻。 麻煩的還是蘇元良,還有那樁惡心人的婚事。 如今朝堂之上,二皇子一脈獨大,陛下也頗有封蘇元良為太子,并有放權讓他監國的意思。放眼整個大鄴,能與之抗衡的就只有戚展白。可她剛把人得罪了個干凈…… 這家伙是出了名的恩怨分明、睚眥必報。 當初戚家式微,那些垂涎兵權的人都爭先恐后來踩一腳,恨不得將他踩到泥里頭去。 可后來西涼來犯,朝中無人能敵。還是他在御前簽下生死狀,不成則亡,憑一腔孤勇幫大鄴奪回失地。不僅讓戚氏一族重歸名臣閣,更讓昔日作踐他的人全栽了大跟頭,至今不得翻身。 那日自己這般羞辱他,戚展白就算再大度,只怕也已氣煞。否則自己病了這幾天,他怎會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準就在家里頭琢磨怎么收拾她呢! 偏生這節骨眼,爹爹和哥哥都不在京,母親又不通政事,她只能去找戚展白幫忙。 馬上就到春宴了,自己若是主動道歉求和,他能搭理嗎? 該不會把她丟湖里去吧…… 沈黛渾身激靈,秀眉一點點耷拉下來,甚是愁悶地嘆了口氣。 * 同往夕一樣,今年春宴依舊設在帝京城郊的一處皇家別院。 這里曾成就過鳳翔帝與純懿皇后的一段風月佳話,被世人奉為姻緣圣地。院中那座曾指引帝后相遇的木拱橋,更是有“連理橋”、“鵲橋”之美稱。 才下馬車,沈黛便由宮人接引,徑直去往后院。 三月春和景明,院里亦是一派生機盎然。木作的長廊在花紅柳綠的世界里蜿蜒,直要走到桃花源去。 被這樣的景致包圍,沈黛沉悶的心稍稍打開些,正邁步下廊階。一團rou嘟嘟的橘色毛球,忽然迎面飛撲進她懷中,瞇著眼,“喵~” 沈黛掂了下它的重量,扯著它圓滾滾的rou臉,嫌棄道:“哎呀,知老爺,你怎的胖成這樣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也就你說它胖,它才不生氣。這要換做旁人,它早一爪子撓上去了!連我都說不得它……哼,養不熟的白眼貓。” 廊子盡頭是一片湖,旁邊落著一座四角攢尖的紅亭,飛起的檐角宛如美人畫斜紅。貓主人懶洋洋坐在里頭,嘴上喋喋抱怨。金芒透過檻窗在她頰邊灑落柔旎的光,一顆淚痣點在眼梢,恰到好處的嬌俏。 正是寧陵公主,蘇清和。 見沈黛過來,她把掌心的干果往碟子里一掃,拍拍屑末,朝她勾了勾食指,“過來我瞧瞧,可是叫湖水泡發了?” 沈黛掀掀眼皮,“你當我是木耳呢!” 幾步上前,將貓往她懷里一塞,坐到石桌對面,隨手把她最愛吃的那碟蜜餞拽到自己面前。 今上子嗣稀薄,蘇清和是他膝下唯一的公主,自是寵愛有加。而她因幼年失恃,一直養在皇后身邊。沈黛小時候常隨母親進宮看望姑母,二人就這么熟絡起來,私底下也從不計較身份規矩,驕縱的性子湊到一塊啊,敢上金殿揭瓦。 “泡發了也是你活該!” 蘇清和冷哼,“叫你總聽那姓華的忽悠,我的話倒一句也聽不進去……要我說,戚展白就不該救你,就該讓你在水里頭好好清醒清醒!” 她嘴上狠一通叫囂,扭頭還是打發宮人,把自己從禁中捎帶出來的補品呈給她。高高一摞小山,足可盤下帝京最繁華的街市。 沈黛忍笑,心里淌過一陣暖流。 前世,蘇清和也曾苦勸她不要與華瓊來往,還委婉地提醒她,蘇元良并非表面那般良善,倒是戚展白的確值得她托付終身。偏她一句也聽不進去,鬧到最后兩人幾近決裂。 可后來,她中/毒后度日艱難,蘇清和卻不計前嫌接濟了她不少珍貴藥草,否則她也沒法子支撐過兩年。 終究是她太糊涂…… 抿了抿唇,沈黛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是我有眼無珠,錯交逆友,害公主為我擔心了。” 突然這般嚴肅,倒叫蘇清和愣住,忙攙她起來,可心里還憋著氣,端起架子哼唧,“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以后你要是再敢同那姓華的來往,我便……”咬了咬牙,“我便叫人去勇毅侯府,打斷她的腿!” 打斷華瓊的腿,而不是她的? 沈黛忍俊不禁,搖著她的手,“遵命,公主殿下。” 蘇清和也知自己這話有歧義,撅嘴摸了摸鼻子,從別處找補,“你可別多想啊,我不怪你,還不是怕某人尋我麻煩?” 這回輪到沈黛愣住。 蘇清和很有種反將一軍的快感,鳳眼些些吊起梢兒,滿是揶揄的味道,“院里新栽的曇花,可還喜歡?為了那花苗,某人可都放下架子求到我面前,就差去偷國庫了!” 宮人們抿著嘴憋笑,春纖和春信交換了個眼神,臉上也染了笑,就沈黛還云里霧里。 她是喜歡侍弄花草,院子里也的確種了曇花。 花苗是去歲夜秦國進貢的珍品,較一般曇花要嬌貴不少。陛下賜給姑姑幾株,姑姑對這些興致缺缺,便都賞給了她。為防止人踩踏,她特特將花都種在墻腳,還在上頭支了木架。 這都種了快一年了,怎么就成新栽的了? 沈黛一臉茫然。蘇清和故意吊著她,就是不說。兩人鬧了會兒,最后還是春纖上前納了個福,解釋道。 “姑娘脫險那晚,奴婢去院里頭巡夜,發現花架子垮了,花也叫人踩了一腳。這么個靠墻的位置,平素壓根不會有人經過。況且淡月軒的人都知道,姑娘極愛那花,不會故意破壞,奴婢便留了個心眼,結果……” 春纖“噗嗤”笑出聲,“就在前天夜里,王爺偷偷翻墻,蹲在那兒幫姑娘種花,叫奴婢逮個正著!” 沈黛懵了下,圓著眼睛下意識追問:“王爺?哪個王爺?” 亭內蕩起一片歡愉,穿梭往來的眼神俱都含著曖昧,知老爺也不例外。 沈黛一下明白過來,小鹿在腔子里雀躍,撞得她面紅心熱。連日積壓在心頭的郁塞,都隨著這一撞,一氣兒全都打通。 “姑娘是沒瞧見王爺當時的模樣,臉憋通紅,眼珠子亂瞟,身板倒繃得筆直,跟桿槍一樣,非說自己只是路過,讓奴婢不要瞎想,否則就治奴婢的罪,然后就不說話了,嘴閉得比河蚌還緊。” “奴婢以為,他總該再辯解兩句,哪有人深更半夜,路過別人家院子種花的?誰知他偷瞟著主屋窗子,半天就憋出一句‘她還好嗎’,語氣還低三下四的……” 亭內歡笑一下止住,四面悄寂,唯檻窗上懸掛的竹簾輕搖,“嘚嘚”叩著桐油漆面的抱柱。 慵懶綿長的調子,仿佛歲月吃醉了酒。春纖的話散在里頭,尾音也自然帶起幾分惆悵。 春信長嘆了聲:“誰承望最后,竟是王爺待姑娘更好。這幾日姑娘臥病在床,二皇子除了頭日里打發人來問過,說了幾句漂亮話,就再沒下文。別說姑娘,我們做丫鬟的心都寒透了!倒是王爺,總七拐八彎借別家名頭送來不少補藥,被拆穿了還不肯認……” 沈黛驚訝地抬頭。 春信驚覺失言,懊喪地拍了下嘴,垂著腦袋嘟囔:“是王爺不讓說的……” 果然…… 沈黛垂了眼,風涌著鬢邊的發,她抬手勾好,纖白指尖停在耳邊,久久,緊攥成拳。 原來不是不愿來看她,只是不敢。真就是個呆子啊! 被她羞辱一通,竟也不生氣,還想著來看她,甚至不惜翻墻。踩壞她的花便踩壞了罷,他一個大權在握的王爺,自己能拿他如何?可他還是原模原樣地給種了回來。被抓現行,連辯解都不會,還有功夫關心她? 誰能想到,鐵血數年、鬼神見了都要繞道的湘東王,骨子里卻是個赤誠干凈的少年。 喜歡一個人,不會說,就只會悶頭一心一意待你好,方法或許笨拙,卻毫無雜念,甚至都不求你知道。 只要你好,他便知足。 蘇清和親自瀉了盞溫茶,遞到她手中,語氣是少有的鄭重,“以我的立場,原不該和你說這些,但不說,我良心不安。” “今日春宴的目的,你我都清楚。這幾日你臥病在家,應當也瞧出來了,他們倆究竟誰才是真心待你的。你若真想嫁給蘇元良,我絕不棒打鴛鴦。但你若有別的思量,可千萬抓緊,今日奔戚展白來的,可比沖蘇元良來的還多!” 沈黛心頭一踉蹌,惶惶起來。 這話不假,憑戚展白今時今日的地位,誰不想攀附?且這二皇子妃之位都已內定給了沈家,大家就更削尖腦袋往湘東王府鉆。 她今日來赴宴,不去見姑母,而先來尋蘇清和,就是希望她能幫忙牽個線。 事情緊急,沈黛也不再繞彎子,握住蘇清和的手急道:“我不想嫁給蘇元良,我想、想……” 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半夜路過她家院子種花的少年,她心底發熱,臉跟著灼灼燒透,仿佛真被他種滿了無數小花。 可她還沒說完,蘇清和就狡黠一笑,扯著嗓子沖她身后喊:“喂——聽見沒?她說她不想嫁給蘇元良!” 沈黛一愣,幼鹿般的眼睛呆呆眨巴兩下,愕然回頭。 帝京近來雨水豐沛,今兒也是個將晴不晴的天,厚厚一層云翳在天上密密搭建,邊緣傾瀉下一排參差的光瀑,周遭景物便如濃墨遇水般在里頭融化開。 那人自一株合抱粗細的垂柳后繞出,負手立在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