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rou比我兒子的硬,對吧。
金錢刺激對萬姿而言,是永恒的強心劑。 如果她沒猜錯,鐘先生說的是丁家未來叁年的重點豪宅項目,藍璽。位于九龍潛力區,坐擁超一線海景,設計布局皆是頂配,又走時髦格調線路,專門瞄準香港最舍得花錢的富裕新貴。 推廣費用預算,打底至少百萬。 “這樣,我想請你幫個忙。” 再抬頭看梁景明時,她已斂了鼻音,重回穩定。 萬姿終究沒有哭。 在相同境遇中,十八歲的她向來戀愛大過天,恐怕早失魂落魄成淚人,但二十五歲的她,只能容許自己被情緒擊中這么一會兒,然后就要悶聲負痛,繼續向前走。 “今晚能不能陪我赴個飯局?晚餐,不會影響你跟朋友吃夜宵。” “對方是丁裕雄,談一個樓盤推廣項目。”唯恐梁景明不答應,萬姿趕緊補充,“放心,這事跟丁競誠無關。” 淡淡看著她,梁景明沒說話。 再開口時,他的神色就跟聲音一樣輕:“你沒法和他們撇清關系,對嗎。” 是,他們太有錢了。 回答如鯁在喉,萬姿咽不下,也吐不出。 她垂眼盯著他鞋尖,心間仿佛有海浪呼嘯起伏,擁堵到了極點,卻又是一片空落落。海浪奔騰至最高處,逼得她近乎窒息時,她聽見他說—— “好,我跟你去。” 然而事情并非這么順利,賭場開幕式包含晚宴服務,萬姿忙完已經將近八點半。丁裕雄咖位大應酬多,愣是讓她干等著,眼看飯局成了夜宵,梁景明肯定跟朋友約不成了。 萬姿反復向他道歉,一遍比一遍懇切。他也說著沒關系,只不過絲毫沒有音調起伏。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機器人,漂亮,沉默,電源耗盡,一動不動坐在圓桌末座。直到丁裕雄真來了,也只隨萬姿慢慢站起身,沒有任何表情。 然而他的視線,和丁裕雄身后那人絞在一起。 丁競誠。 真沒料到前男友會到,萬姿正迎接丁裕雄,只來得及瞥一眼梁景明,一顆心直往下墜—— 他淡淡撇開目光,仿佛對一切并不意外。 萬姿最怕這個。怕他早有預設,以為她在騙人。為了勸他赴宴,口口聲聲“放心,這事跟丁競誠無關”。 畢竟她還因為幾張照片,還可以在眾人面前,把他推得猝不及防。 還有什么事,她做不出來。 “伊比利亞豬梅rou黑叉燒,請各位慢用。” 飯局設在賭場酒店中餐廳,侍者靚麗,菜肴高級,卻隱隱壓不住暗流涌動,此起彼伏。 萬姿強自壓抑住煩亂,率先向丁裕雄介紹:“丁主席,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實習生Jo。他目前港大在讀,成績很優秀,還拿了您設立的慈善獎學金呢。” 前段時間,丁裕雄剛給梁景明頒過獎,估計因此對他有點印象。萬姿是這么想的,誰知丁裕雄和善笑著,一張口便是—— “那次打丁競誠的人,是你吧。” 所有人都頓住,包括丁競誠自己。 萬姿相信,他被梁景明打過這事,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他那種扭曲到可怕的自尊心不允許。 但誰能瞞得過丁裕雄。他看起來不過是個貌不出眾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紅光滿面,簡直像個真人版的彌勒佛。 但實際上,他就像一只盤踞在香港上空的巨型狼蛛,饒有興致地觀察所有人在網中纏斗,時不時動一動指間蛛絲。 這城市的每根線上,恐怕都有他的人。 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有過武術之類的訓練嗎。”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丁裕雄在問。他一臉真誠,像個特大號的好奇寶寶。 見梁景明緩緩搖頭,他又說:“丁競誠是跆拳道錦標賽冠軍,你是怎么贏的?” “先打掉他的眼鏡,讓他看不見東西。” 字字入耳,丁競誠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眼底泛起狠戾,緊握著葡萄酒杯,泛白指節盡是森森寒意。 萬姿也沒好到哪去,悄悄按了報警電話,手指就放在通話鍵上,幾乎把手機攥出了血。但弄不清丁裕雄到底想干嘛,也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丁裕雄只是問,耐心仔細,近乎和顏悅色地問梁景明,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而梁景明仍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配合警方調查般,慢慢回憶著,然后答幾句話。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怕。 仿佛完全戒掉了情緒,再也不會被傷到了。 “聰明,強壯,膽大,讀書好,生得靚,懂得保護自己的女人。”最后丁裕雄徹底問完,淡淡一笑,“丁競誠沒有的,他都有。” 看了一眼餐盤里的叉燒,他笑意更甚:“萬小姐,香港有句老話真的很對。” 他沒有繼續說,但萬姿瞬間明白了。他是在用那句老話罵丁競誠—— “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 原來今天她和梁景明今天都是配角,丁裕雄不是氣梁景明打了他兒子,是氣丁競誠沒打過。 這飯局本來就是場鴻門宴,壓軸菜是老子教訓兒子。有什么是當著兒子前任的面教訓,更令他印象深刻的? 那便是當著仇人的面。當著梁景明的面。 眼看丁競誠像瀕臨失控的獸,呼吸起伏,低沉眼眸,緊咬牙關,腦門青筋幾乎要爆裂開了,萬姿幾乎有點同情。 跟丁競誠交往時,她沒見過丁裕雄,也對丁家了解不多,但知道丁競誠是長房所生,可并非長子,上頭還有個孿生哥哥。 據說極為出類拔萃,被丁裕雄當接班人在培養。誰知十叁歲的時候,出意外死掉了。 哀痛期過了,丁裕雄轉而培養丁競誠。然而跟他哥哥相比,丁競誠就像個不成器的蠢東西。最糟糕的是,他又跟哥哥長得一模一樣,令丁裕雄時刻難受得咬牙。 憤怒,不甘,期盼,失望交織在一起,于是日以繼夜的培養慢慢量變,在某個節點,終究質變成了折辱,整整持續了數十年。 “北海道芝士拼盤,請各位慢用。” 餐廳侍者也是伶俐,剛才氣氛緊張就沒敢上菜,這時看四人光喝酒不吃菜,又加了個佐酒小點上來。凝重氛圍被呈上來的小碟打破,萬姿稍微松了一口氣。 “萬小姐,其實我理解你為什么選擇Jo,放棄了丁競誠。”然而丁裕雄還在繼續,“畢竟我兒子,除了家世一無是處。” “丁主席說笑了。”萬姿實在尷尬,也顧不得梁景明在旁邊聽,“您對丁總要求太嚴格了。我跟他分手,是我自己的原因。” “說起你們分手原因……”丁裕雄很認真,“我兒子沒讓你滿足,對嗎。” 萬姿愣住,覺得這話聽起來有歧義,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一定不是。 直到丁裕雄一指梁景明,不疾不徐: “他的rou比我兒子的硬,對吧。” 萬姿整個后背都涼了。丁家他媽真是一窩瘋子! 老子知道兒子陽痿夠神經了,更神經的是還當眾說出來,最神經的是丁競誠自己毫無反應,慫得幾乎到恐怖的程度,明明已到爆發邊緣了,卻什么都沒做,只顫抖著一口口灌紅酒。 丁裕雄也被轉移了視線:“你不是才去看醫生么,醫生不是告訴你要戒酒。” 話題順延,任誰一聽便知是去看男科。 “就喝這一杯。”丁競誠的聲音,已經啞得不似人聲。 “我讓你停,你就停。” 眼見丁競誠的手懸在空中,丁裕雄說:“把酒倒回瓶子里,一滴都不準漏出來。” 氣氛凝重得幾乎凍結,萬姿緊緊盯著半空的酒杯,幾乎無法呼吸。梁景明更是低垂下眼眸,仿佛發生什么都跟他沒有關系。 丁競誠抬起手,杯沿和瓶口相接,慢慢把酒倒進去。然而瓶口太窄,他的手又太抖,沒倒多久就流出來不少。 “站起來倒不懂嗎!”丁裕雄瞬間變臉,突然一聲暴喝,用力一拍桌子,驚得所有盤子上下猛震,“我丟你老母!做這么大點事都不動腦!” 一陣窸窣響動,丁競誠真站起來了。紅酒真的好倒了很多,可是也流出來了很多。 因為丁競誠在哭。 不是嚎啕大哭或小聲啜泣,是那種眼淚大顆大顆掉,卻完全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哭。是那種生活在恐懼之中的小孩,躲在被窩快速又慌張的哭泣。 不敢出聲,因為一出聲,又會被罵得更兇。 倒酒聲也在抖,萬姿也不忍再看。丁競誠是這般田地,她一點都不快樂。有點理解他的暴虐根源,真心實意地可憐他。 到底發生過什么,會讓一個叁十五歲的男人哭成這樣。 倒酒聲終了,丁競誠也一直站著。 直到丁裕雄示意他坐,夸獎般笑:“你的身下那東西什么都滴不出,酒倒是漏得厲害。” 夠了。 再也聽不下去,萬姿起身:“不好意思丁主席,有點晚了,我和Jo可能……” “抱歉萬小姐,今天讓你見笑了。”丁裕雄這才想起般,“我們來說說樓盤的事吧。樓盤名字,叫做藍璽。” 一句話,又把萬姿釘回原位。 丁裕雄是猛虎,但有錢。她必須試著與他周旋,即便代價可能是以身飼虎。 沒辦法,她太愛錢了。 聊樓盤推廣計劃聊了一個多小時,丁裕雄說公事還是挺正常的,說話的只有萬姿和他,丁競誠和梁景明沉默相對,各自消化著心事。 “丁主席,謝謝您給我這次機會。那我們這邊,就先做方案出來吧。” 終于談妥,最后丁裕雄起身要走,萬姿準備送他。 “別急著走。” 然而背后有人說。 丁競誠在座位沒動,直勾勾盯著她和梁景明:“你們兩個,再跟我喝點糖水吧。” 他臉上哭泣的潮紅,還沒完全褪掉。配合他有點恍惚的表情,看得人膽戰心驚。 “不必了丁總,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要趕快回去,給丁主席準備推廣方案。”萬姿下意識看了眼丁裕雄,希望他幫腔。 然而丁裕雄仿佛來了興趣,眼睛都亮了,竟情不自禁勾起一絲笑:“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說開也好。” 說罷“啪”地一聲,直接示意人把餐廳門關上。 萬姿愣在原地。 緊接著,慢慢回過味來了。 她和梁景明,是丁裕雄留給丁競誠的一道考題。他想看看他兒子,會如何處置目睹家族隱秘的外人。也許答得出色,他會對兒子有所改觀。 萬姿轉頭,對上丁競誠的眼睛。 仿佛燃著熊熊烈火,那已經不是人的目光了。 媽的,該不會被殺人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