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香港這種鬼地方，停個車也這么貴。”萬姿立刻打開錢包，把卡遞給梁景明，“來，我剛好有。”

    “沒事。”顯然有點尷尬，梁景明也埋頭翻起錢包。

    “拿去吧真的。”

    額頭沁出薄汗，他翻完錢包翻口袋：“不用不用，讓我找下。”

    “少廢話，給你就直接刷唄。”

    推來推去幾次，氣氛眼看僵持起來。就在萬姿正要下車付款時，梁景明終于尋得另一張卡：“我真的有。”

    “不用隨時準(zhǔn)備幫我付錢啦，我心里有數(shù)。”掃了眼她手里的錢包，他微微一笑。

    萬姿愣住，神情難得漏了道裂紋。

    原來，她的動作他都看在眼里。這小孩，實在通透又敏感。

    她隨即假裝翻白眼：“誰要隨時幫你付錢？要不是你剛送了我雙鞋，我才懶得管你。”

    “真狠心。”嘴上這么說，梁景明卻笑意更濃，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晚上想吃什么。”

    眼看他終于順利交完停車費，萬姿終于放下心來，柔聲道：“我都可以，聽你安排。”

    她知道他今天一定有做準(zhǔn)備，更知道他的滿腔熱情與自尊，不好再拂。

    “牛扒可以嗎？”再度明快起來，梁景明遇紅燈又牽起她的手，“我看你很喜歡。”

    “好呀好呀。”

    “那我們?nèi)ス妍惥频耆绾危磕抢镄麻_了家扒房，我昨天定了位，聽說……”

    趁著梁景明講得投入，萬姿悄悄打開手機。暫時忽略一大堆工作微信，她給自己的助理發(fā)去一句話：

    “你幫我買個東西，我想送一個人禮物。”

    瑰麗酒店。Henry扒房。

    這里主打美國南部傳統(tǒng)燒烤風(fēng)格，招牌是90天威士忌熟成黑安格斯牛rouT骨。每份蘊藏濃郁酒香的牛扒，盛惠4000港幣。

    看了眼菜單，萬姿心里又沉重了幾分。

    來這種地方不可能干吃牛排，梁景明又點了前菜甜點，順便開了支酒，還抬眸問萬姿：“你還要加點什么嗎。”

    “不用了，很豐盛了。”現(xiàn)在賬單累計上萬，還不算上服務(wù)費。

    萬姿有千言萬語要講，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甚至害怕看向梁景明，便會暴露自己的內(nèi)心。或者害怕自己一張口，又會不小心令他難堪。

    在等上菜的間隙，她干脆拿出手機：“抱歉，我要回一下同事微信。”

    “我們公司接了單澳門賭場開幕的活，活動時間兩周后，所以最近很忙。”

    萬姿也不想晾著梁景明，邊打字如飛邊跟他聊天：“客戶今天急著要現(xiàn)場模擬方案，我助理現(xiàn)在在加班呢。”

    “嗯，我之前聽你說過。”梁景明想起什么般，“客戶是馮樂兒，對嗎？”

    “是，你見過馮樂兒的。”想起他短暫的做鴨生涯，萬姿不由得笑，“這個女人很精明，不好對付……”

    話音未落，她突然爆出一聲咒罵：“我靠！”

    “怎么了？”梁景明臉色一凝。

    盯著屏幕，萬姿沒說話。

    助理終于回她了，慢得超乎尋常。平常很是利索的小姑娘，這次發(fā)來兩條消息，一張圖片——

    “好的Donna姐，不過你交代的東西我得晚點買。”

    “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新來的實習(xí)生受傷了。”

    圖片是在公司拍的，簡直堪稱驚悚片。整張辦公桌有半邊，都橫流著鮮血。

    “怎么會受傷？”萬姿沒空搭理梁景明，先打電話給助理，“怎么回事？”

    原來，助理跟實習(xí)生倆人加班，完成賭場開幕的現(xiàn)場模擬方案。本來都要做完了，實習(xí)生在裝訂方案時，竟然被切紙用的鍘刀劃傷手了。

    那鍘刀萬姿也用過，深知它的厲害。公關(guān)公司鍘刀多用來做邀請函和嘉賓胸牌，比切割相片的那種都大了許多，堪稱一個小型虎頭鍘，切掉陳世美的命根子毫無問題。

    “所以她傷得怎么樣？”嘴上問著助理，不過萬姿又轉(zhuǎn)念一想——

    如果實習(xí)生傷得很嚴重的話，誰都不會有心思拍照片吧？

    “還好，醫(yī)生說她傷口不算深。剛剛縫完5針，暫時沒有大礙。”

    “好，你把電話給下她，我跟她說幾句。”萬姿眉目稍松，轉(zhuǎn)瞬對實習(xí)生換了個關(guān)切口吻，“哎你沒事吧……放心，你現(xiàn)在別想什么轉(zhuǎn)正才有保險，你這都算工傷了，一切費用公司會給你出的……方案的事你不用管了，這幾天好好在家養(yǎng)傷吧……”

    牛扒氤氳熱氣與香味，滋滋作響地被呈上桌。慢慢切著帶血軟嫩牛rou，梁景明聽萬姿打電話。

    她這次打給客戶馮樂兒，聲音頓時更甜一度：“Fiona姐，不好意思這么晚打給您，沒再休息吧……是這樣的，我們同事為了您方案加班加點，手都被切紙的鍘刀割傷了，直接送去醫(yī)院縫了好幾針呢，血都流滿了桌子……沒事沒事，我們不辛苦，但紙質(zhì)版方案我們明天給到您，稍后先發(fā)電子版的過來哈……誒好的，F(xiàn)iona姐晚安。”

    梁景明切好一份牛扒，推到萬姿面前。

    但她一點吃的心思都沒有，繼續(xù)打下一通電話：“你先把電子版的方案發(fā)我。”

    重新打回給助理，她透著一股平和的嚴厲：“以后不能再出這種事情了。周一你找找有沒有安全一點鍘刀，發(fā)來我看看。然后告訴大家，以后誰不規(guī)范cao作鍘刀，一次罰款一千。還有就是……”

    萬姿聲線更重一分：“等實習(xí)生傷好了回來上班，你記得提醒我，把她給炒了。”

    梁景明瞬間抬頭看向萬姿。

    不過是他切牛扒的功夫，她將整件事演化出了叁個維度。對傷者表達自下而上的關(guān)懷，立刻向客戶解釋危機并邀功，交代心腹擇日把傷者干凈剔除。

    她無暇顧及他，只是邊回微信邊撩長發(fā)，綴著櫻桃色甲油的手指紛飛，快得幾乎看不清。有種游刃有余的銳利與老練，一掃平常的慵懶風(fēng)情。

    就像一只終日趴伏的美艷獵豹，終于在捕獵瞬間，收縮金眸，飛撲而出。

    有種未知的恐懼，令他凜然又著迷。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處理完事情，萬姿察覺到梁景明的目光，“我也不想開除那個可憐的實習(xí)生的……但對她太溫柔，就是對我們公司太殘忍。”

    她很難跟他解釋，那位實習(xí)生小meimei一直是顆定時炸彈。大學(xué)在讀沒有經(jīng)驗，空有對公關(guān)行業(yè)的一腔熱情但又沒有恒心，上班經(jīng)常摸魚，手段又不夠高明。萬姿之前已經(jīng)好幾次發(fā)現(xiàn)，她用鍘刀切紙的時候，會邊看綜藝和電視劇。

    萬姿不是沒提醒過她專心，但她從沒聽進去過。

    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墨菲定律如是說。

    “她的水平和素質(zhì)，真的不太適合我們公司。早點炒了她，總比轉(zhuǎn)正之后再動手好。”

    萬姿咬了口牛扒，rou汁瞬間在口中爆開。緊繃神經(jīng)松懈下來，她隨口對梁景明說：“你懂的，實習(xí)生一向好打發(fā)。”

    正低頭切自己的牛扒，梁景明動作一頓。刀叉磕在盤子上，發(fā)出一聲短促尖叫。

    萬姿定住，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之前梁景明在《寰宇財資》，正是被丁競誠拿捏住了實習(xí)生的身份，恣意搓圓弄扁，最終棄若敝屣。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圓滑如萬姿，這次真不知道怎么找補了。她無意傷害他是真的，但實習(xí)生一向好打發(fā)也是真的。

    她日常接觸的世界到底有多冷漠又睥睨，可以讓她對他脫口而出這句話。而她，是不是也成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沒事。”

    “抱歉，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那么說……”他越是平靜，她越是不安。

    胸臆間有澀意在翻涌，萬姿無端端難受起來：“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我其實本來不是丁競誠那種壞人啊……”

    “沒事，真的沒事。”梁景明放下刀叉，握起她的手，“你已經(jīng)盡你所能，做好每件事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他望進她的眼睛里，一字一句：“你這么好，怎么會是壞人呢。”

    被英俊男人這般溫柔撫慰著，點滴都落在心坎里。要說沒有落淚的沖動，那絕對是假的。

    但萬姿差不多八百年沒哭過了，只是重重點著頭，慢慢把一大份牛扒、甜點和酒消滅干凈。

    一邊心潮起伏一邊好好吃飯的人，一定能堅強地活下去。

    “你今天胃口很好嘛。”呷著餐后咖啡，梁景明盯著她笑，“還再要個甜點嗎？蘋果派？朱古力蛋糕？”

    “不用啦，你在喂豬嗎。”萬姿托著腮，與他十指相扣。

    梁景明低頭吻了一下她的手，自然中帶著暗示的溫?zé)幔骸澳俏覀儾畈欢嘧吡耍俊?/br>
    “嗯。”萬姿翻了下包，“我的口紅落在你車里了，可以幫我去拿一下嗎。”

    “好。”

    今天實在過得太跌宕起伏。但萬姿有種預(yù)感，一切都還沒結(jié)束。

    梁景明消失在視野里，她悠悠拿出粉餅，以及一支蘆丹氏口紅。對著小鏡子細細描摹，她的唇像一小把張弛有度的弓，鍍上山楂的顏色，蓄滿精致與風(fēng)韻。

    精心補完妝，萬姿對著粉餅鏡子狡黠一笑。隨后從錢包拿出銀行卡，塞入賬單喚來侍者：

    “你好，買單。”

    精|彩|收|藏：po18g. | Woo1 8 . V 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