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白玉樘清懶抬眸望去,只見前方一處農家小院,獨自坐落在一棵鳳凰花樹下,院子里坐著一婆婆,還有一個約莫十幾歲大的男孩兒。 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祖孫關系,正一起坐在院子里的長凳上,男孩兒的手里捧著飯碗。 那婆婆用面巾遮住半張臉,只能看到一雙渾濁泛黃的眼,甚是慈祥的望著男孩兒。 白玉樘微蹙著眉心,見四周未現出鬼,他伸手,長指微撩青邪鈴鐺上的金粉,擦于眼皮,再看,果然看到院子里的那個婆婆,瞬間現出縹緲陰冷魂魄。 “前方的婆婆也是借尸還魂,看來今晚我們又不能歇息了。” 聽青何這樣講,云淺上前一步,伸手蹭了下青邪鈴鐺,將金粉擦于眼皮,她緩緩睜開眼,也看到了前方婆婆的異樣鬼魂。 華云天卸下身后的竹筐,伸手摸出桃木劍,干勁十足道:“那我們就速戰速決,捉完那厲鬼,也就可以早點歇息了。” 不遠處的鬼婆婆,聽見他們這邊動靜,突然化作一陣黑煙,刺溜一下子,鉆入院子里的一罐咸菜壇子里,那咸菜壇子斜斜扣著蓋子,鬼婆婆躲在壇子里,只露出一雙眼,怯怯的望著華云天手上的桃木劍。 白玉樘看那鬼婆婆如此怕他們,與先前的那些厲鬼完全不一樣,他遂伸手攔住華云天道:“慢著。” 剛才那孩子也發現了白玉樘他們,他急忙放下手中的飯碗,突然抄起地上的木棍,兩三步跨到門口,怒視著白玉樘他們道:“你們幾個是誰,跑我家門口做什么?” 這么近看,那孩子竟是面目死灰,毫無血色,嘴唇都有些發白。 青何湊近白玉樘身邊,低聲耳語了一句:“這孩子甚是虛弱的樣子,看來被鬼纏身,有一段日子了。” 白玉樘抱起雙臂,望著那孩子慘白的臉,他耐著性子回道:“我們只不過是途經此地的游客,見天色已晚,附近找不到可投宿的客棧,其他住家也是門窗緊閉,只看到你還在院子里,所以就過來問問,可否在你家借住一宿?” “我家地方小,容不下你們這么多人。”小男孩兒直接拒絕道。 “無礙,方便容得下,我跟我小徒兒就可。”白玉樘微揚下巴,“這兩位,院子里就隨便打個地鋪吧。” 小男孩兒始終緊握木棍,擋在門口,怒視著白玉樘。 “當然我們也不會白住一晚。”他將青何和華云天推至面前,“你看這兩位身強力壯,家里的雜活,挑水砍柴修修補補,什么都能幫你做了。” 青何:“……” 華云天:“……” 青何和華云天齊齊望向他,聽聽他說的這是什么話,院子里打地鋪就算了,還有干體力活兒,有他這樣出賣弟弟的么? * * 云淺從懷里掏出先前買多的糯米糕,她展開白布,遞到那孩子面前,柔聲道:“小弟弟,我們不是壞人,jiejie給你吃糯米糕,好不好?” 岐郎從小馬褂的口袋里,摸出一顆糖果,也乖巧的遞過去道:“哥哥,吃糖。” 花霖也翻出糖果,不吭聲地遞了過去。 小男孩兒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望了一眼那些好吃的小零嘴,他再次抬起頭時,眼眶瞬時紅紅的,啞著嗓子悶聲道:“我姥姥也會給我買各種好吃的,在這世上我最親的人只有姥姥了。” 白玉樘微抿了下嘴,望了一眼不遠處躲在壇子里的鬼婆婆,想必那就是這孩子已去世的姥姥。 “小弟弟乖,你叫什么名字?”云淺再次將糯米糕遞到男孩兒的手邊。 “桑滿。”桑滿終于放下手中的棍子,接過糯米糕,“jiejie,你們是不是村民找來的捉鬼師,前來捉我姥姥的?” 白玉樘給了華云天一個眼色,讓他收起手中的桃木劍。 云淺真摯的望著桑滿,未逃避他的眼神兒,看他已經放下戒心,現在不合適說出是來捉鬼的事實,可欺騙他又過于殘忍,畢竟青邪鈴鐺響起,那鬼婆婆的確是師父名單上要擒的鬼。 想了下,云淺才輕聲回道:“桑滿,我們當真是從花滿寺過來這邊的游客,天色已晚,竹林容易迷路,我們找不到回花滿寺的路,在斷崖那邊看到這里的住家,我們這才下山,想來看看這邊有沒有投宿的地方。” 白玉樘唇邊不禁染上笑意,云淺這番話避重就輕,巧妙的轉移了話題,不提那捉鬼之事,但也無任何欺瞞的地方。 桑滿伸手打開院子里的柵欄門,低聲道:“我家里倒是還有一間空余的房子,jiejie要是不嫌棄的話,今晚就住在我家吧,不過……”他垂下腦袋,“你們要是害怕的話,就算了。” 云淺邁進院子里,背著手開心的回道:“jiejie我啊什么都不怕,就怕荒山野嶺突然竄出的猛獸,桑滿肯好心收留我們,今夜也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桑滿轉身朝屋里走去,偷偷看了一眼躲在咸菜壇子里的姥姥,接住云淺的話茬回道:“我們這里的確挺偏僻的,倒是聽說夜里那邊的荒嶺有老虎出沒。” 青何悄悄在白玉樘身邊耳語道:“玉樘兄,我看這孩子也挺可憐的,那鬼婆婆還要不要擒住?” “當然要擒住,名單上的厲鬼,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白玉樘眉眼沁著些微的惆悵,“只是這一次,的確有些棘手。” 這有始有終的性子,青何倒是覺得跟自己很像,他不禁再次在心中對白玉樘有所改觀。 “桑滿寧愿折損自己的陽氣,也要跟去世的姥姥相依為命,感情如此之深,著實難以下手。” 白玉樘瞥了一眼,還躲在咸菜壇子里怯怯望著他們的鬼婆婆,他淡然收回目光,又望向桑滿小小的背影,回青何道:“凡事都需對癥下藥,我們先暫且住下,了解一番,再做打算。” “那眼下我們要做些什么?”華云天插話道。 白玉樘微揚下巴,一一給兩位弟弟吩咐道:“我看那邊屋頂有些破損,云天你去幫忙整修一下,至于青何,打掃院子吧。” “那玉樘兄做什么?” “我來監督你們。” 青何:“……” 華云天:“……” * * 云淺跟著桑滿來到后院,小小院子里種著各種蔬菜,黃瓜油菜白菜茄子,墻角的西紅柿,一顆棗樹,還有自制架子上攀爬的青綠葡萄藤。 “jiejie,你們若還沒吃飯,就在我這后院里隨便摘些菜吧。”桑滿已經對云淺完全放下了戒備之心。 “桑滿,你好厲害啊,瞧你把這小院子打理得多好。” 桑滿害羞的撓了撓頭,小聲回道:“也不算多厲害,其實這都是姥姥留下來的,小時候我經常跟在姥姥身后,幫忙一起打理院子,時間久了也就什么都會了。” 云淺沒再說什么,沉默的岔開了桑滿姥姥的話題,轉身摘了顆已泛紅的西紅柿,她在手上甸了下重量,開心的說道:“個頭還挺大,我看桑滿你也沒怎么吃呢,等下你可有口福了,嘗嘗jiejie的手藝。” “我去抓一只雞過來,今晚加餐!”桑滿也甚是開心的說道。 “殺雞這種事,那就交給我吧。”白玉樘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后院里,他抱著雙臂懶懶倚著墻壁。 “恩!”桑滿點點頭,開心的跑走了。 白玉樘走到云淺身邊,看她正在摘其他蔬菜,于是接過了她手上已摘下的西紅柿。 岐郎和花霖在葡萄架上追逐打鬧著,追得乏累了,兩只靈寵子就跑去找它們的爹爹青何去了。 后院里,只剩下白玉樘和云淺兩個人了。 云淺摘得蔬菜越來越多,白玉樘只好隨手拎起一木桶,跟在她的身后,不發一語的,默契接住了她摘下的蔬菜。 月光淺淺的散落,映在云淺清秀的小臉上,越發襯得她的皮膚白皙透亮,看得白玉樘有些發癡。 云淺看摘得差不多了,于是準備去燒火做飯,只是她剛一轉身,就撞到了身后杵在那里發呆的白玉樘,小小的她整個人都撲進了他懷里。 白玉樘垂下眼眸,噙著嘴角淡笑,低聲道:“淺兒,你真好看。” “師父,你又發昏了。”云淺羞澀的咬唇,彎腰接過他手上的木桶,不看他,低著頭跑開了。 小小的身影從他身旁跑走了,她身上的淡香卻還氤氳在空氣里,清清淡淡的,卻格外的香甜。 * * 云淺在灶房里生火燒飯,桑滿圍在她身邊打下手,洗菜,切菜,忙得不亦樂乎。 華云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修理著屋頂破損的一角。 青何和兩只靈寵子一起打掃院子。 白玉樘坐在井邊,將剛才桑滿挑的那只雞,脫毛,去內臟,用井水沖洗干凈。 小小的院落,因他們幾個人的到來,越發熱鬧溫馨起來。 一直躲在咸菜壇子里的鬼婆婆,見白玉樘他們對她沒多大威脅,于是便偷偷的鉆了出來,站在院子里的角落,望著異常開心的桑滿。 白玉樘起身,拎著洗好的rou雞,送到灶房的途中,他看到已經現身的鬼婆婆,躲在墻角的陰暗處,只是他當做沒看見似的,直接路過了。 他將rou雞遞給云淺后,又走到井水邊,沖洗了下手上的血漬。 青何湊到他身邊,望了一眼在灶房忙碌的云淺,他不禁稱贊道:“娶妻當娶賢,玉樘兄可真是好福氣啊,云淺姑娘如此賢惠。” 白玉樘眼尾微撩,噙著得意,嘴上卻謙虛道:“青何話有些早了,目前還只是師徒關系而已。” “不早了,我看也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青何拍了拍白玉樘的肩膀,一副甚是寬慰的樣子,“所以我說什么來著,玉樘兄一定要放寬心,上天是多么公平,你那方面雖然不行,可上天卻賜給你,一個這么好的姑娘當做補償,” 青何說著,又是一副甚是擔憂的表情,話題急轉:“只是以后可能委屈了云淺姑娘,這真是中看不中用,著實少了很多閨房之樂。不過你放心,待我幫你下針治療一段日子,一定會幫你恢復男人雄風本色的,相信我。” “……” 白玉樘面無表情的望著青何起身離開,心中五味雜陳,甚是郁悶。 華云天修好房頂,他爬下梯子,跑到井水這邊,用井水沖了沖沾滿泥土的雙手。 他轉頭看到白玉樘一副甚是苦悶的樣子,不禁關心的問道:“玉樘兄,何以這般苦惱,有何心事么?” 白玉樘漆黑眸子,平淡移過去,睨了一眼華云天,冷言道:“這都怪你多嘴,問了不該問的,讓青何一直誤會我。” “……小弟實在不記得,究竟哪句話惹著玉樘兄了?” 白玉樘張了張口,可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也便不再多提,起身離開了。 華云天站起身,看青何正在院子空地那里擺飯桌,于是他直接跑過去,湊到青何身邊問道:“青何,我白天里是不是說錯什么話,惹著玉樘兄了,我看他依然一副苦悶的樣子,可是又不肯告訴我,究竟我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不怪玉樘兄,換做你我,那種事也是講不出口的。” “究竟何事呢?” 青何招了招手,示意華云天湊近些,悄悄跟他耳語了一番,告知他真相。 華云天聽后,一臉驚恐道:“當真?” “千真萬確。” “可惜了。”華云天滿含憐憫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白玉樘,“看玉樘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不曾想到那方面竟會有缺陷,著實可惜了。”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云淺,若她知道,怕是會哭個三天三夜。”青何雖誤會白玉樘不舉,可他也因這件事真是cao碎了心。 “自然。”華云天點點頭,“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倆兄弟默契擊掌,達成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