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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空氣里彌漫著清淡百合香氣,月色朦朧,街上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籠亮整個福西街。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動分成兩撥,不遠處漸漸走來一八抬大轎,紅色漆木的嬌子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仿佛暗夜流光般耀著清淡光澤,她黑發垂落,幾近腳踝。 女子臉上雖戴著薄透的白色面紗,遮住半張臉,可依然隱約可見清秀五官,眉心一抹嫣紅血滴,那雙裸露在外的冰眸子,媚眼惑人,卻滲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寒意。 雖處在這煙花之地,那花轎中的女子卻冰肌玉骨,不染凡塵,好似山谷中難得一見的蓮花般,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芷若姑娘,今夜若你能陪我共度春宵,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去你的!芷若姑娘是我的!” “芷若,聽說今晚你會摘掉面紗,到底何時有幸才能一睹芷若姑娘真容?” …… 周邊不斷有男子扯著嗓門與芷若搭話,嘈雜一片,她卻統統置若罔聞,清冷孤傲的坐在花轎上,冰眸子輕蔑的掃了一眼那些凡夫俗子。 目光掃到人群里的白玉樘時,芷若姑娘竟微微怔了一下,那雙黝黑仿佛暈著寒氣的眼珠子,竟越發靈動含著水光,魅惑誘人。 不愧是云香閣頭牌,竟如此驚為天人,婀娜多姿。 白玉樘發癡的站在那里,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一件事,那姑娘跟自己名單上的厲鬼同名,可若是女鬼,他rou眼應該看不到的,剛才青邪鈴鐺的確有響起,他只顧著看美人,竟忘了女鬼也在周邊。 于是他長指蹭了青邪鈴鐺金粉,擦于眼皮,只是剛一睜開眼,就看到花轎上的芷若姑娘,在一瞬間現出縹緲虛無的女鬼魂魄,而那位芷若姑娘也是一臉蒼白無血色,如尸體般周身繞著寒氣,原來芷若姑娘正是他要擒的厲鬼。 他望著那女鬼芷若越來越近的身影,心中不禁感嘆他竟然有如此好命,名單上雖都是些要交差的厲鬼,可那些女鬼個個美艷的有些過分了。 想著,他眼中閃著微光,唇邊也情不自禁染上笑意。 云淺咬著唇,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可再看他身邊的兩位同伴,一個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又是一副傻呆呆站在那里,一同癡癡的望著那女鬼芷若,將擒鬼的差使早已拋之腦后。 “師父,鈴鐺響起,你不捉厲鬼,一直盯著那美女做什么?”云淺實在看不過去,小聲提醒了白玉樘一句。 白玉樘俏皮揚眉,湊近云淺身邊,低聲道:“淺兒,你誤會了,那姑娘就是我們要捉的厲鬼。” “師父,你又發昏,若是女鬼,為何大家都能看到她?” “這……”白玉樘長指搔了下額頭,“其實我也并不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何在旁邊插話道:“你們有所不知,其實這只是一種借尸還魂,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我看那女鬼看起來像是借自己的尸體還魂,可是卻又有兩個人的氣息。” “說不定她這是找了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尸體。”華云天也加入討論中。 “這世間一模一樣的人,可不是輕易能找得到的,她又何必這么大費周折呢?” 青何的話剛落,只見那八抬大轎在經過白玉樘他們時,突然停了下來,花轎上的芷若將手上繡著白茶花的絲絹,丟給白玉樘,聲音清涼甘甜道:“公子,芷若跟您甚是有眼緣,今夜可否來小女的素塵府一聚?” 白玉樘接過淡香的絲絹,輕輕聞了一下,噙著嘴角淡笑,隨即答應道:“既然芷若姑娘已經邀請,那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芷若微微垂眼,點頭道:“那小女子就在府中恭候公子大駕光臨了。” 話落,紅色花轎遂又起轎,朝著前面走去。 白玉樘呆立在原地,手上絲絹的香氣撩人,直撩的他心里發癢,待回過神兒,一轉頭就看到云淺陰沉俊俏的小臉。 “師父,你可真走運,女鬼們不僅美艷,而且還個個傾慕于你,師父可真是好福氣啊。”云淺不僅臉色陰沉,還附贈他一句冷嘲熱諷。 “誒,淺兒記錯了,那個蓮野可是鐘情于青何的。” 青何被突然點到名字,一下直起腰,欲想解釋,可看到云淺烏云密布的臉色,他只好閉上了嘴,說多錯多,沉默是金。 云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樣,聽聽他那句解釋,像是多可惜蓮野未鐘情他似的,她不再理他,轉身兀自朝前走去。 白玉樘愣在原地,望著云淺紅紅的小背影,稍加琢磨了下,方才醒悟,遂笑逐顏開,大喜道:“兩位弟弟,我家徒兒如此醋意大發,難不成是瘋狂迷戀上我了?” “小弟雖然已還俗三年,可是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小弟實在沒辦法給玉樘兄分析這感情之事。”青何依然謹言慎行。 “依我看,玉樘兄怕是想多了。”華云天在旁邊插話道,“云淺姑娘可能只是單純,痛恨好色之徒罷了。” “……”白玉樘黑眸子平淡移過去,睨了一眼華云天,“權當做我沒問過云天你的意見。”講完,他抬腳朝前走去。 青何微微搖了搖頭,送給華云天四個字:“言多必失。”講完,他三兩步追上白玉樘,與之一起并肩行走。 “玉樘兄,我剛才聽到一些傳聞,說這女鬼夜里選中的男人都有去無回,怕是兇多吉少。”青何頓了下,“況且那女鬼在這煙花之地,到如今都未被識穿身份,怕是個難纏的女鬼,還有她借尸還魂又甚是蹊蹺,你當真要獨自前去赴約?” 白玉樘抱起雙臂,垂眸想了下,方才回道:“青何不用擔心,償若我們都過去,必定會引起她的懷疑,不如讓我一人前去會一會,順便試著打聽一下鬼王的消息。” 青何從胸前摸出個小指般大小的竹哨子,遞給白玉樘:“這竹哨子玉樘兄拿去,我和云天會守在素塵府外面,若有危險,玉樘兄吹響這哨子,我們即刻就闖進去。” “青何有心了,多謝。”白玉樘抬起眼眸,望了一眼走在前面云淺的背影,“對了,還勞煩兩位弟弟幫我照顧,我那小徒兒。” 華云天雙手抓著竹筐帶子,探著腦袋應允道:“哥哥,放心,包在我們身上。” 一個粉衣的丫鬟朝著這邊走來,停在了白玉樘面前,手持燈籠半蹲行禮,遂又起身道:“公子,我家小姐請公子前去素塵府一聚,環兒給公子帶路吧。” “勞煩了。” “公子這邊請。” 白玉樘跟青何對視一眼,未再說什么,跟在了丫鬟的后面。 他經過云淺時,故意放慢腳步,小聲叮囑了句:“淺兒,師父不在你身邊,青何和云天會照顧你,等我回來。”講完,他與云淺擦肩而過。 云淺早已消氣,甚至懊惱剛才為何那般沖動,她望著白玉樘離開的背影,剛才他那句話,讓她心里甚是踏實。 很快白玉樘的身影就淹沒在了人群里。 云香閣人頭攢動,那些嫖客們堵在門口,吵著鬧著想見芷若的真面目。 “哎喲,各位客官,今日可真是多有得罪了,我家芷若姑娘已經有了人選,今夜不再露面,還請各位多多包涵。”云香閣的老板娘親自趕來門口,安撫眾人。 那些慕名而來的嫖客們,不肯罷休,今夜誓要一睹頭牌姑娘的真容,于是一窩蜂涌進云香閣,可找來找去,哪里都尋不得芷若姑娘的身影。 * * 明月當空照,澄白月光撒在石階路上,透著些微碎光。 白玉樘雙臂抱著胸,跟在芷若的丫鬟身后,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周邊環境,行至一座小拱橋,月光下河水泛著透亮淡青色,水面上零散飄著白色小雛菊。 下了拱橋,前方漸漸出現一座雅致府院,白玉樘抬頭望去,看清就是那素塵府。 “公子,里面請。” 白玉樘微微頷首,抬腳踏進素塵府,身后黑漆沉重大門緩緩關上。 一眼望去,那素塵府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院子中的水池種滿睡蓮,翠綠葉子幾近覆蓋整個水面,綻放的紅睡蓮點綴于綠葉中,月光下開得飽滿潔凈,螢花繞庭木,花香沁心脾。 一陣悠揚的古箏聲傳來,好似清泉叮咚聲般清靈悅耳,白玉樘抬頭望去,看到不遠處芷若正坐在涼亭里,她白衣裙擺拖地,水白色薄紗裙擺鑲著金絲線,閃著誘人淡雅的光澤,月光下好似一朵盛放的白茶花,潔凈誘人。 她垂著眼眸,十根纖細玉指染著豆蔻嫣紅,優雅的撥動著琴弦,美得令人有些窒息。 “公子,我家小姐就在前面等您,奴婢先退下了。” “好。” 丫鬟提著燈籠轉身離開了。 白玉樘獨自朝前走過去,琴聲戛然而止,芷若抬眸與他對視,一雙黝黑水光眸子,在月光下閃著光亮,實在惹人著迷,又見她微抬左手摘了臉龐的面紗,白紗掠過半空,飛到他身邊。 他抬手,接住白紗,一陣醉人的香氣清淡襲來,他竟有些發怔的望著芷若的臉龐,那真是一張比水面上的睡蓮還要嬌美的面容,嬌艷欲滴,卻又暈著一層沁骨寒氣,當真是一股子危險的迷人氣息。 “難怪那么多男人都想一睹芷若姑娘的真容,白某有幸一見,芷若姑娘果然貌若天仙。” 芷若站起身,微微行李頷首,遂又抬起眸子回道:“公子過獎了,芷若在房間里準備了上好的酒菜,若公子不嫌棄的話,請隨芷若一同進屋。” “多謝芷若姑娘的美意。”白玉樘伸手,示意芷若帶路。 芷若朝前走去,澄白清涼裙擺拖地,纖纖身影走下涼亭臺階,她偶爾會側頭偏望下身后的白玉樘。 穿過長廊,白玉樘跟著向屋內走去,只是他還還踏進門檻,只聽屋頂傳來怪異的動靜,像是有人踩在瓦片上,他剛想抬頭一探究竟,只聽前面芷若喚了他一聲。 “公子,怎么了?” 白玉樘心想可能是青何他們,于是假裝不在意的微微搖頭:“哦,在墻上看到一只壁虎,不過已經溜走了。” “入夏了,這邊蛇蟲蚊蟻多。”芷若接著邀請道,“還請公子上座。” 白玉樘終于邁出步子,跨過門檻,他走到圓桌前,落坐下來,酒香氣混著芷若身上的媚香,令他整個身體都有些飄飄然。 * * 另一邊,青何他們悄么聲繞道素塵府后院,一開始還能透過院落的窗戶,看到白玉樘的身影,不過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師父呢,跟著一起進屋了么?”云淺扒頭望著,尋了半天,卻只看到院落里一池子開放的睡蓮。 “云淺姑娘,莫擔心,我已將一竹哨子給了玉樘兄,約定好若有突發狀況,他會吹響哨子跟我們聯系。” 云淺聽青何這樣說,頓時放下心來。 “長夜漫漫,孤男寡女,也不知玉樘兄跟那女鬼芷若,這一夜會怎樣度過?” 華云天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云淺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青何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華云天,給了他個自行意會的眼色: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成啞巴。 華云天悻悻的閉上了嘴。 青何隨意查看了下周邊,趁著月光他看到不遠處墻角,有一不尋常的東西,于是獨自走了過去。 華云天和云淺見狀,也跟在了青何身后。 “青公子,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你們看這個。”青何指著墻邊一磚頭塊大小的墓碑,“這是一種鎮魂碑,專門鎮壓厲鬼身上煞氣的。” “這女鬼芷若,果然非比尋常。” 聽到華云天講的,青何點頭認同道:“只是有些怪異。” “青公子,是不是我師父有危險?” 青何搖了搖頭道:“償若這鎮魂碑若出現,這附近不應該有厲鬼出現,魂魄已被鎮住,那厲鬼芷若怎會還能來去自如?” 云淺皺著眉心,心中萬分擔心白玉樘。 哪知青何剛說完,只覺腳下泥土松動,而眼前的鎮魂碑竟自行降入地下。 “不好,中計了。” 三人已來不及逃跑,腳下突然塌陷,眨眼功夫,三人竟一同陷入幽暗洞xue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