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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將至半夜,云淺卻還未醒來。 白玉樘擰干沾水的面布,小心翼翼幫云淺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擦拭完,他將面布放入水盤中,隨身倚到床邊,雙臂環胸,微蹙眉心,將先前發生的事,細細想了一遍。 他瞥到腰間的青邪鈴鐺,想起在綠蘿相公墳前,鈴鐺響,卻未見到鬼影,不知是不是跟云淺突遭意外有關系。 想來想去依然毫無頭緒,他從蹀躞中摸出鬼火令符,那陰地使者只給了他三張,擒鬼之路漫漫,萬不能隨意浪費。 可這鈴鐺若有所差池,他亦參不透,加之未開天眼,往后捉鬼只會平添更多麻煩。 這般想著,白玉樘從床邊起身,走到桌前,將一張鬼火令符放到燭火上,點燃。 只見那點燃的令符自行飛至半空,令符燃盡,一陣紅煙蓬松團聚,煙霧散,陰地使者現身。 白玉樘望著眼前的陰地使者,他微蹙眉心:“奇怪,這次我怎么會rou身見到你?” “誒,公子有所不知,之前公子還是個凡人,自然小的只能與公子在夢中相見,不過自打公子接下擒鬼天師令牌之時,就可跟小的面對面相見了。”陰地使者如實告知。 白玉樘未再多問,他清冷的冰眸子,上下打量了番著裝居家的使者,那使者只穿著一件白色睡袍,腦袋上竟還扣著一條卷成羊角的白色毛巾。 “怎么這副打扮?” 陰地使者嘿嘿一笑:“小的剛要去泡溫泉,就突然被公子召喚過來,沒想到這么快咱們就又見面了。” 白玉樘一副甚是不爽的表情,他微抿了下嘴:“還挺悠閑。” “小的只是下班放松娛樂下而已。”使者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云淺,一雙紅眼突然興奮的彎成月牙,兩個手指背相對,顫著相對的大拇指調侃了句,“公子已經跟那小伴徒如此親密了么?” “莫亂講話,我那小徒兒今日被惡鬼纏身,差點丟了性命。” “哦,有這等此事?” “還有更怪的事情,這青邪鈴鐺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昨夜在一片墓地中,鈴鐺明明響起,我也將金粉擦于眼皮,只是卻未見得那鬼的真身,也不知是不是那厲鬼將這鈴鐺搞壞,白日里我的小徒兒突然被厲鬼纏上時,青邪鈴鐺竟無絲毫聲響。” “哦,當真有這等此事?”使者歪著羊角毛巾的腦袋,越發驚訝的樣子。 白玉樘微挑眉,眼眸淡然:“你如此驚訝為哪般?” 陰地使者向前走了幾步,紅眼閃著不尋常的光芒,細看了下白玉樘腰間的青邪鈴鐺,竟發現鈴鐺上繞著一圈圈的黑煙。 “難怪今夜與公子再見,只覺公子身上有著不尋常的腐爛味道。” 話落,那使者伸手,摘了口中一根獠牙,鋒利的尖牙劃過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響。 白玉樘低頭,竟看到從鈴鐺上落下一圈圈如黑繩般的煙氣,脫落時凝固,在空中散成灰燼。 陰地使者將那根獠牙,重新插入口中,雙手順勢埋進睡袍的寬袖中,微彎腰,娓娓道來:“公子的伴徒,耳后彼岸花可擋鬼的煞氣,一般鬼可是近不得身的,還有這青邪鈴鐺,乃是陰地捉鬼的玩意兒,鬼兒們更是觸碰不得,公子名單上皆是一般作亂的惡鬼罷了,可沒那個本事這般困住青邪鈴鐺。” “你的意思是……?” “只怕公子是遇到鬼王了。” 白玉樘眉頭緊鎖,長指微蹭薄唇,他悶頭思索著一些事,擒鬼之路危險重重,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可若放棄這擒鬼天師的身份,跟云淺比翼雙飛,卻無法繁衍生息。 且慢,償若只要小嬌妻作伴,恩恩愛愛,不要孩兒,這一生也無妨吧? 陰地使者瞅著白玉樘心事放飛的樣子,猜他十有八九正琢磨著要半路逃跑。 “公子再琢磨什么,小的已經猜到,公子八成是想要卸掉這擒鬼天師的身份,跑路么?” 白玉樘清淡撩起眼皮,無謂的掃了一眼使者:“明知故問,不然去送死么?” 陰地使者連忙發話欲套牢他:“公子可要三思啊,萬萬不能半途而廢,雖說公子無后傷不得性命,但是公子這小伴徒,小的聽說如果半途而廢,耳后的彼岸花將會開滿她全身,吸吮姑娘身上的血,終會失血而死。” 白玉樘聽后,緊抿雙唇,那雙冰眸子瞬時寒氣繚繞。 這可真是上了狼當,毫無后路可退。 “不過,公子無需擔心,雖說不幸被鬼王纏上,但是小的聞到公子身上,還有個道士的氣息。”使者紅眼滴溜溜的轉,“公子可真是得貴人相助,這道士名青何,法術高超,正在追捕這一帶的鬼王。” 聽陰地使者這么說,白玉樘腦海里閃過一個月白色男子的身影,難怪那男子來去匆匆,原來正在追捕鬼王。 白玉樘憐惜小徒兒性命,只好斷了半途而廢的念頭。 “那鬼火令符,可否多給我幾張?” 陰地使者面露難色:“恕小的無能為力,這鬼火令符乃是冥卞司所賜之物,每個擒鬼天師只得三張。” “既然這樣,那就不為難你了,不如將你一根獠牙送于我,若這鈴鐺再次被困住,我也好自行解開。” “這……”使者嘴角抽搐了下,“公子使不得,這獠牙若離開小的身體,在公子手里毫無用處,但小的今日可送公子一張咒符,貼于青邪鈴鐺上,可保這鈴鐺不會再困住。” 白玉樘淡然抱胸:“恩,也好。” 陰地使者輕呼一口氣,一張黃色咒符現,使者抬手用二指在咒符上畫了個圈,只見那咒符自行飛到白玉樘身旁,眨眼間化作透明,隱入青邪鈴鐺中。 “還有一事我想不痛,在墓地鈴鐺響起時卻見不到鬼,如果那是鬼王現身的話,為何青邪鈴鐺會響起呢?” 陰地使者搖搖手指道:“不,鈴鐺響起只能是名單上的厲鬼,償若出現如此奇怪事情,說明名單上的厲鬼和鬼王身體相互纏繞,同時現身,只是那鬼王使招數一同隱了身。” “……若是兩個男鬼呢?” “自然也會纏繞到一起,還會更緊一些。” 白玉樘:“……” 原來鬼兒們也好斷袖之癖,罷了,戀愛自由。 “公子,還有其他事么?” 白玉樘望了一眼床上的云淺,回道:“沒其他事了,不過我的小徒兒,已被你口中的青何道士解困,可為何到現在遲遲不醒?” 陰地使者再次望了一眼床上的云淺:“公子莫擔心,那姑娘只是睡著了,天亮自會醒來。” “……原來如此。”白玉樘眉眼舒展,放下心來。 “公子若無其他事,小的要下去泡溫泉了,預約的按摩師也到時辰,這按摩師好難才能預約到的,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白玉樘:“……” “公子,加把勁兒,保重。” “……走好,不送。” 一陣青煙憑空起,陰地使者隱入青煙中,伴著青煙消失蹤影。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 白玉樘踱步至床邊,垂眼望著熟睡的云淺,她睡相甚是可愛,小臉皙白泛紅,桃紅稚嫩的花瓣唇微嘟著,軟軟糯糯,讓人忍不住想俯身親一口。 他抿著嘴角淡笑,從陰地使者口中得知云淺已無礙,懸著的一顆心突然松懈下來,他只覺整個人有些乏累,見床鋪還空余大半,那冰眸子含著萬千溫柔,卻也只是清淡掃了下,云淺旁邊的空位。 他轉身,抬腳朝著窗邊的床榻走去。 一覺睡至天亮。 窗外不斷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云淺微微睜眼,她坐起身,掃視了下房間,看到床邊擺著一盆清水。 她下床,剛站起來就看到還在窗邊熟睡的白玉樘,他頎長的身子半倚在床榻上,長指扶額,怕是就這么將就了一夜,高大的他窩在小小的床榻上,著實有些委屈了。 窗外和煦日光灑了他一身,泛著清淺金光,周身恍若蒙著一層淡紗般縹緲虛幻,他像是遠山一只休憩的慵懶白狐,朦朧霧氣中散著蠱惑人的妖魅。 云淺有些恍惚,這個長相好看的師父不說話,安靜的樣子竟然有些……迷人。 待她回過神兒,才驚覺原來他早已醒來,他還窩在床榻上,長指清懶支著下巴,一雙眼不懷好意的直盯著她。 她連忙低垂下眼,避開他直視的目光,只覺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他薄唇微啟,低啞性感的聲音響起:“站那里偷看我睡覺,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她轉身,勾著手指:“我才沒有。” 他下了床榻,三兩步走近她,站在她身后,微探身子:“我睡覺的樣子是不是很性感?” 云淺咬唇,原地轉身,卻未曾想到白玉樘竟在他身后,兩個人咫尺距離,她剛一轉身就撲到了他懷里。 她連忙向后退了幾步,卻被屋內圓桌擋住去路,退無可退。 他抱起胸,雙眸氤氳白霧,清懶邁著步子,走到她面前,淡然伸出雙手撐著圓桌,將她整個人圈在他懷里。 “我還有更性感的樣子,淺兒要不要看?” “不要!”云淺下蹲,彎著身子逃出他撐起的魔圈。 白玉樘低垂眉眼,嘴角噙著淡笑,望著懷里紅紅的小身影,逃也似的跑開了。 云淺只覺臉頰異常發燙,大步朝門口走去,剛一踏出房門,清晨新鮮空氣涌來,她忍不住大口呼吸著,好半天才漸漸緩過來。 * * 師徒二人在客棧里吃了些東西,稍作休憩后,便即刻前往與華云天相約見的地方。 這日依然晴空萬里,未臨近中午,天氣已經有些炎熱,還沒走出多遠,額頭上就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云淺抬起衣袖,擦了擦汗水。 “師父,正值白日,也不知那華公子,還記不記得今日要與我們相會。” 白玉樘望著前方,昨日熱鬧的集市已不再,路邊空曠寧靜。 “他既然答應我們了,想必自有應對的辦法。” “也不知華公子身上這怪病能不能治好,白日里什么都不記得,總歸有些不方便。” 刺眼日光下,白玉樘微咪了下眼:“為師倒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白日里看他無憂無慮,可以短暫忘掉那些痛苦的事,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閑聊的功夫,師徒二人已快要行至保堂街,遠遠望去,就看到巷子口一棵榕樹下,果然站著一身青衣的華云天。 “師父,你看,華公子原來早就到了,不知他是不是還記得我們兩個。” “看他記得相見的事,想必也會記得我們。” 白玉樘面帶微笑,朝著華云天走去,近了,他輕輕拍了下華云天的肩膀:“華弟,又見面了。” 華云天轉身,一臉懵懂,水光眸子來回打量了番白玉樘和云淺,看清來人之后,依然是一副無辜懵懂的樣子,眼中也盡是陌生的氣息。 “兄臺,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