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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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薩沙,想起很久之后自己才敢展開的紙條。 那其實只寫著落款與一串號碼,像所有臨時的便簽,沒有任何可以被他人認為特殊的地方。 可秦思意總是不敢去看。 上面的字跡和藏在十八歲生日時收到的那顆法貝熱彩蛋里的如出一轍,只是多了些臨別的潦草,以及直觀的,因為猶豫而留下的褶皺。 秦思意破天荒地在鐘情面前提起了薩沙,用一種含糊的陳述方式,將想念通過語言表達了出來。 他們在江城談論一個從斯特蘭德結識的r國青年。 空調的溫度太低,以至于秦思意原本就混亂的語句愈加被凍得變成了相悖的含義。 鐘情耐心地聽他說完了,沉默良久,不算多么激動地接上了自己的疑問。 他甚至不能說是失望,而更接近于一種早有預料的寒心,用殘余愛欲的嗓音,低沉而動聽地問到:“無論是誰都可以是嗎? “只要給你錢就可以,是嗎?” 鐘情回想起更久之前的春天,他們在江城劇院里看那場一票難求的茶花女。 他支持阿爾芒,秦思意卻相反地同情瑪格麗特。 鐘情想到,或許命運在那時便早有預兆,可惜他沒有聽懂,秦思意也不曾覺察。 “是。” 后者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低著頭,幽弱卻也肯定地給出了回答。 房間里光線不佳,鐘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隱約看出靠近衣擺的那刻紐扣,秦思意試了好多次都沒能將它扣好。 “你還有點自尊嗎?秦思意!” 鐘情走過去,像所有文藝片的運鏡,一邊繞開散落著衣物的床尾凳,一邊又因為過于躁郁的心情,蹭掉勾在邊角的襯衣,讓它慢悠悠地滑到了秦思意的目光落不到的地方。 黑暗里的每一次聲響都算是重音,秦思意聽著的呼吸漸進,停在一個仿佛要吻他的位置,變成施加在腕間的疼痛。 “我要它有什么用呢?你根本就不會高看我一眼。” 他無視了對方的情緒,溫和地去反問,聲線不知是因為恐慌還是寒冷而輕顫著,平白添上了幾分無力。 “你好像根本就不想要,從一開始就只是在施舍我。” “我只會覺得愧疚,只會覺得難受,每時每刻都在擔心你會提前終止合同,日日夜夜都過得提心吊膽。” “我真的很需要錢。你要怎樣才能明白,沒有錢嘉時真的是會死的呢?” 秦思意被鐘情困在角落,可他連逃的余力都已經沒有了。 他累到連呼吸都覺得辛苦,遑論掙脫對方的桎梏。 “……你想去看林嘉時嗎?” 最終還是鐘情妥協,截斷漫長的寂靜,開啟了全然無關的新的話題。 他將秦思意的手腕松開了,或許也算是溫柔地半握著送它們回到了對方的身側。 對方構想那個不可能的未來太久了,鐘情到底還是決定讓他去面對現實。 “對不起,對不起……” 秦思意又換上了那副諂媚的表情,青澀地勾引,老練地向鐘情獻上自己。 他湊近了去環對方的脖頸,后者卻悒悒推拒,錯開他的唇瓣,倦怠地制止到:“我沒有要你拿這些交換,出去吧。” —— 航班降落在一場陣雨里,雷聲隔著金屬的蒙皮隆隆撞擊鼓膜,一時間給人以末日般的虛幻。 等到兩人離開航站樓,這場雨卻又突然地停了,迅速掛上同江城一樣熾烈的夏陽,將空氣中的雨腥變成潮濕的窒息感。 鐘情將行李交給了助理,自己開車帶秦思意往太平山去。 他也有問題想問林嘉時,比秦思意不可能再有結果的堅持更重要,同曾經他無心的詛咒正相應。 病房外的植物被先前的雨打濕了,沒來得及蒸發,些許在葉片間折射出消逝前的光。 看護陪同鐘情先進去,秦思意便在休息區等著,干握著一杯水,一口也沒有喝下去。 這里聞不到記憶中嘔吐物與消毒水混雜的惡臭,只有隱約能夠捕捉到的淡香。 它原本應當為來客制造出足夠放松的體驗,可秦思意的心跳卻越來越快,變成阻塞呼吸的緊張與不安。 他太久沒有見過林嘉時了,就連分別前的最后一眼都被過往的記憶取代,將對方美化成十七八歲帶著朝氣的端方。 秦思意很難想象自己要怎樣才能再一次接受林嘉時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那一點也不體面,一點也不優雅,讓他根本無法將那張臉同‘林嘉時’這個名字對上。 他是害怕見到對方陌生的軀殼的。 那會讓他聯想到死亡,讓他控制不住地不斷為對方假定一個過分接近的時限。 秦思意永遠都不愿意承認林嘉時就是無可挽回。 他自認為虧欠了對方太多,也同樣的為對方付出了太多。 他可以不在乎浪費的時間,可是如果林嘉時真的死了,那么他寧可自我厭惡,舍棄自尊都要奉獻給鐘情的乖馴到底又該算作什么呢? 想到這里,秦思意開始祈禱病房的門能夠晚一點,更晚一點再開。 他由起飛前的期待轉為此刻徹底的抗拒,死死抓著手里的杯子,將指尖都抵得泛白。 —— “學長在外面。” “我以為你會不愿意讓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