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十七。” 廖松琴抬起手,輕輕覆在慕稚的手背上,很細微地偏了下頭,“比你大六歲。” 他說這話時面容平靜,不知獨自把這句話咀嚼過多少遍,才能如此平和地說出來。 慕稚觸電般抽回手,“……你這六歲都長到哪里去了。” 時針指過十二,慕稚困倦極了,然而房里還坐著個無賴,不時催促自己關燈睡覺,說什么二十一歲的小孩還在長身體的階段,要早早上床。 到底誰還在叫二十一歲的人小孩啊? 慕稚脾氣也上來了,他啪地關了大燈,拖著堆在床腳的被子上了床,嘩啦啦鋪好,隨后兀自鉆進去側身躺下。 軟榻上傳來細小的動靜,廖松琴按熄屏幕,房里的最后一抹光亮暗下去,他就得以消弭于黑暗。 寂靜的昏昧中,慕稚驟然睜開眼。 他終于想起自己遺漏了什么,半個月前,彌漫著酒氣的新洲夏夜,慕稚于睡夢中睜開眼,對上廖松琴的視線。兩腿之間觸感異樣,廖松琴的運動褲鼓起很高。 出于某種應激般的反應,慕稚一直強迫自己淡忘那件事,淡忘自己的主動,也淡忘廖松琴的拒絕。 然而有一件事是始終無法否認的: 廖松琴對慕稚有欲望。 而現在,那個人就睡在他房中。 越往下想,似乎空氣就變得越潮濕。 慕稚在厚厚的被褥里動了動,悄悄探出去一只手,過了會兒又伸出去一條腿,他輪番散著熱,出于一種莫名的警戒,始終不敢拉開被子。 窗邊很安靜,平板的光早就熄滅了,慕稚今夜連地燈都沒有開,房內黑得徹底,只有庭院的微弱燈光能從窗簾縫隙里映進來,在地上投映下畫格似的一小片。 他完全無法獲悉廖松琴的狀態,是睡了,是正在醞釀睡意,抑或是在做別的什么…… 忽然,窗簾投下的光影晃了晃,很輕微的幅度,精神高度緊繃的慕稚還是立刻察覺到了。 他僵在床上,右腿探到被子外,涼絲絲的溫度讓他不自覺蜷縮起腳趾,想把腿縮回來,又怕任何動靜都會激發不可控的事態,只能一動不動。 今夜月光清亮,在室內凝成短短一束,此刻正隨窗簾而晃動,蕩蕩悠悠,撓著慕稚心尖。 他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又似乎只是自己神經過敏,什么都沒有發生。 過了很久,慕稚小腿凍得都有些發僵了,他正憋不住要翻身,軟榻上嘆息似的傳來一聲呼喚,“……慕稚。” 慕稚徹底凍成冰塊。 軟塌晃了晃,在凄清的夜里發出曖昧的響。慕稚睜著眼,黑暗的天花板被他盯得都快有重影,仍舊不敢睡去。先前發冷的腿早就變得暖洋洋,與被褥下發燙的軀體一起出了層薄汗,一呼一吸間,帶起粘膩的觸感。 這時窗邊有了更大的動靜,廖松琴好像坐了起來。 慕稚緊抿著唇,微抬起頭,模糊地看見原先睡在榻上的人朝著床的方向越走越近,直到靠近床尾才停住腳步。 床墊顫了顫。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隨著床墊下陷,在廖松琴單膝跪上床沿那刻,慕稚死死閉上了眼。 黑暗隔絕了橫亙在他們中的一切。鴕鳥似的,慕稚放任自己裝聾作啞,只是一味地閉著眼。 衣料窸窣,所有觸聽覺無限放大,在廖松琴衣角蹭過慕稚伸出被子的小腿時,他還是無法遏制地生出了幾分抗拒。 不該是這樣…… 他唇瓣發著顫,呼吸凌亂,眼眶因酸楚而逐漸濕紅,他想要坐起來對著廖松琴大喊大叫,讓他滾出去,停止動搖自己,也停止傳遞那些曖昧不明的訊息。 他想要徹徹底底、光明磊落地退回安全線后,而不是這樣荒唐地糾纏在一起。 廖松琴到底把自己當成什么? 僅僅因為欲望,就可以這樣做嗎? 一只手握上慕稚腳踝,指節微涼,激起一層細小的戰栗。 慕稚牙關緊咬,手微微曲起,正要坐直身子,那只手動了動,被子里進了一小股冷空氣。廖松琴非常輕柔地將他的小腿塞進被窩里,接著掖了掖被角,沒了動作。 慕稚腰還蓄著力。 床墊又下陷幾分,慕稚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緩緩側躺下來。動作間,不知是脊背還是肩胛隔著被子碰到了他的足尖,對方立刻停下動作,過了足夠久,確信慕稚沒有被吵醒,才繼續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姿勢。 房內重歸悄寂。 慕稚半坐起身,看到一團灰暗的人影蜷縮在自己腳邊。薄毯有大半和被子卷在了一起,大概是怕扯動時會驚擾自己,廖松琴沒有蓋它。他睡得很熟,像是汲取到了足夠的熱量,能夠支撐他度過這個冬季。 像個傻子一樣。 慕稚說不清心頭的滋味,他盯著那團模糊的人影看了許久,直到太陽xue抽痛起來,才終于縮回被子里,閉上眼。 隔天一早,慕寧神清氣爽地醒來。 他下了樓,廖奶奶在庭院里散步,廳內空無一人。 這到底是在別人家,慕寧沒好意思到處走動,他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手邊沒有能辦公的東西,實在有些無聊。 慕寧索性又上樓,敲響了書房的門。 沒人應。 不算奇怪,大概是徹夜辦公,還在睡。廖松琴認真工作時像不要命,偶爾倦怠勁上來了,又能好幾天都做甩手掌柜,是個隨心所欲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