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邵澤汀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肖揚并未糾結。在他心中，過去如何就像餐前小菜，有便挺好，沒有也無傷大雅，最重要的永遠是當下與未來。所以直到談話結束，他都沒有再多問一句。

    退出房間之前，邵澤汀突然又喊住了肖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和淺淺一樣喊我老師吧。”

    肖揚立即從善如流地應了句，“好的，老師。”便同邵澤汀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早就在外頭百無聊賴的戚淺淺聽到動靜，瞬間從沙發上躥了起來，嚷嚷道，“你們到底談什么呀，怎么搞了這么久。”

    肖揚一邊朝她走去，一邊笑道，“我和老師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沒想到，我在帝都大學的時候與他只有幾面之緣，現在離開了那里，反倒有了這樣的緣分。”

    肖揚這左一個老師，右一個老師喊得勤快，戚淺淺自然是聽到了。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轉，又朝他身后的邵澤汀望去，“你這進去談次心就改了稱呼？”

    肖揚笑著點了點頭。

    只是這一笑，莫名讓戚淺淺想到了電視上，新媳婦奉茶改口的場面。說時遲那時快，她兩步并作三步直接掠過肖揚，跳到了邵澤汀面前，賊兮兮地問道，“你給紅包了沒？”

    邵澤汀一愣，“什么紅包？”

    戚淺淺一看這反應就知道沒給，立馬伸出手指著肖揚道，“你讓他改口叫你老師，你怎么能不給紅包呢！”

    肖揚：“……”

    邵澤汀：“……”

    兩個男人再次用無聲的腦電波交流了一輪，迅速達成了一個新的共識，什么是不是同一個人，差距這么大，這完全就是兩個人，好不好！

    ***

    如戚淺淺所說，她在邵澤汀家歇了一晚后，就和肖揚出發回了清州。

    踏上闊別已久的土地時，戚淺淺第一次生出了近鄉情怯的感覺。以前，她總認為，人這一生應該去很多地方，而不是被一個固定的地點捆綁。她出生在帝都，卻從未將那里看成故鄉。為了去體驗南方的生活，畢業后她干脆飄到了清州。可雖然畫廊扎根在這里，她也從未想過要一輩子留在這里。在她的人生計劃里，更換工作地點這種事，機緣巧合時的一個沖動便夠了。換句話說，她也許隨時都會離開清州，也許離開后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此刻，明明自己的家都已經被大火燒毀，那種名叫留戀的情緒卻在她身體中開始瘋張。里面還夾雜一種放不下，就像別人說的，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愿意回去，也總想回去。

    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戚淺淺抬起頭，看向身邊的男人。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微微發光，他的鼻梁與下顎線條分明，他的雙唇哪怕是自然地抿著都帶著微笑的弧度，而他的性格，不但應了那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更讓她時常想起半月島那里的蔚藍大海，深沉而磅礴。

    察覺到她的目光后，肖揚用詢問的語氣喚了她一聲，“淺淺？”

    戚淺淺抿嘴一笑，“沒事，走吧，lisa估計等急了。”

    肖揚也笑著點了點頭，兩個人并肩走著的時候，戚淺淺很不要臉的想，嗯，自己這選男人的眼光當真是不錯。

    ***

    經歷了盜竊案、緋聞和偽劣作品事件之后，戚淺淺走之前還門庭若市的“醉時光”，此刻已是門可羅雀。整個畫廊內，更是顧客寥寥，曾經為了控流而設置的預約系統也成了擺設，無所事事的工作人員沒了以前的精氣神，蔫蔫地打了個哈欠。

    不管lisa在電話中給戚淺淺打了多少計預防針，親眼見到這樣的景象，戚淺淺還是吃了一驚。吃驚過后，各種亂七八糟的負面情緒又迅速涌到了心頭，讓她一時間心緒浮動，竟隱隱有些站不穩。

    肖揚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蕭條的“醉時光”，吃驚之余卻不忘一旁的戚淺淺，看到她那青紅交替的面容，連忙安慰道，“已經過去了，都會好的。”

    戚淺淺緩了緩，才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畫廊剛開的時候，都沒這樣慘淡。”說完，便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再次見到lisa時，她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被埋在堆成山的工作里，而是愜意地坐在沙發椅上，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她的旁邊還坐著黎清和沈辰，不過比起lisa的鎮定，兩個小孩子就坐的很僵硬了。在他們看到戚淺淺的第一眼時，兩人就慌張地站了起來，可站起來后又不敢去看她，于是齊齊低下了頭，活像兩只蔫巴的垂耳兔。

    “你要是再晚兩天出來，大概就只能看到一個關門歇業的“醉時光”了。”lisa放下手中的書，對著戚淺淺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句揶揄的話，落在兩個孩子耳中，瞬間變了味。沒等戚淺淺開口，他倆就齊齊叫了出來，“對不起！”仔細一看，竟連眼眶都紅了。

    戚淺淺心里頭那股氣，被這突如其來的三個字，頓時給吼散了。她無奈地擺擺手，“誰都會犯錯的，而且這事我也有責任，別這么喪氣了，回頭我給你們搞個專題培訓，定讓你們養成一雙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火眼。”

    兩個沮喪的小孩聽到這里，猛得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戚淺淺，問道，“我們，還，還有以后？”

    戚淺淺最見不得紅眼兔子，尤其還是這種蠢萌乖巧型的，“這才多大點事啊，怎么就沒以后了，行了行了，我回頭和你們說，先讓我和lisa聊一會。”

    兩個小孩面面相覷了一會，才在肖揚肯定的眼神里確認了戚淺淺的意思，蔫巴的耳朵頓時有了精神，連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等兩個人離開后，戚淺淺才和肖揚坐了下來，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眉來眼去了好幾輪，都沒人先開口。最后還是心急的戚淺淺率先打破了沉默，“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在大廳逛了一圈，這情況……我覺得，咱們還是先歇業吧。”

    lisa和肖揚一驚，顯然沒料到戚淺淺的這個決定。她還沒出來時，畫廊都沒歇業，現在好不容易好轉了，她竟然說要歇業。反應過來的lisa只當她是沒了解清楚情況，連忙解釋道，“淺淺，現在狀況沒那么糟，而且有了夏氏的那筆錢，我們做個公關，還是能恢復過來的。”

    戚淺淺搖搖頭，將話音一轉，“我不是擔心這個，你還記得我之前想給畫廊重新裝修一下嗎？”

    lisa一愣，然后在自己的記憶里翻了翻，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當時裝修的方案都和設計師確定了，但因為后來清州特展的成功，她們畫廊生意紅火，這事就一直耽擱下去了。

    “所以你想趁這個時間，把這事辦了？”

    戚淺淺點了點頭，肯定道，“嗯，就當是休養生息吧。我也想在這段時間里，好好做些設計。”

    短暫的猶豫后，lisa就同意了戚淺淺的想法。在這節奏無比快的大都市中，確實很難停下來，而眼下的情況，與其掙扎著殘喘，不如好好歇一歇，給自己一段重整旗鼓的時間。

    這樣的決定，并不是放棄，只是為了下一次的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