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淺淺蹲在原地，仰著頭朝上看了許久，那個人都沒有上前半步。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在青天白日下就做出這種異地重逢的美夢。

    因為驚訝而碎裂開的心，再一次慢慢聚合，同時恢復的還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就算重逢了，又能如何呢？

    戚淺淺自嘲地搖了搖頭，緩緩起了身。因為蹲的時間過長，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但意料之中的摔倒并沒有發生，整個人反而被一股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緊緊裹住。

    “沒事吧？”

    頭頂上方響起的聲音像是深秋的朝露，帶著些許暗啞和潮濕，順著耳膜一路傳到了戚淺淺發懵的腦子里。

    連個夢都能做這么真實……

    戚淺淺猶豫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氣餒了。就這樣呆一會吧，反正也只是一個夢而已，她對軟弱的自己妥協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落在了她的頭頂，戚淺淺猛地一震，心道這夢境也賊真實了一點，真實地都快讓她無心憂傷了。

    “淺淺，我好想你。”

    戚淺淺：“……”

    遲鈍如她，此刻也終于覺出不對來了。這光天化日的，她到底是被驢踢了腦袋還是被門夾了頭？怎么會愚蠢到連真實和夢境都搞錯……

    須臾之間，她便開始了掙扎，“你放開我！”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越收越緊的擁抱和發誓般的呢喃，“淺淺，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了。”

    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消音鍵，戚淺淺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只能任由這句話在她的腦海里反復回蕩轟鳴，并攪亂全部的邏輯。她語無倫次道，“不是我，你不想放手的人是她，不是我。”

    肖揚微微嘆了口氣，“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我的女朋友從頭至尾都只有你一個，哪里來的她？”

    大腦就像一團被翻攪過的漿糊，混亂的一塌糊涂，戚淺淺努力了很久，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能，你是因為她才接近我的，而且還從頭到尾都對我隱瞞著她的存在。你和秦夕一樣，一開始是將我認成了她，后來又把我當成了她的替身。”

    “錯。”肖揚的口氣從無奈瞬間切換到了不容置疑，他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然后低下頭，平靜地看向她，“我承認，我確實是因為她才接近你的，但我和她只能算是認識，說是朋友都勉強，更談不上讓我一輩子都不愿放手。而你卻是我的女朋友，于我而言，是比我父母更親近的人。”

    理智早已不知所蹤，戚淺淺艱難地掙扎著，“你騙人。”

    只是這聲音小的，不知道是說給肖揚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肖揚無奈的勾起了嘴角，苦澀順著臉上的線條一直蔓延到全身。他轉過頭，看向不遠處被陽光照亮的金黃杏葉，眸光漸漸變得黯然，“原本還計劃在這個時間帶你去清大看銀杏落葉，那里的景色沒有秋天慣常的蕭瑟，是大氣又溫婉的浪漫，你應該會很喜歡。”

    戚淺淺敏感又不合時宜地抓住了最初的四個字，渾渾噩噩的腦子里瞬間蹦出了許多問題。原本計劃？什么時候計劃的？在他們分手之前嗎？他還有多少計劃是關于自己的？越想越離譜，越想越期待……察覺到自己漸漸危險的情緒，戚淺淺連忙咳了一聲，干巴巴道，“你說這些也沒用，別轉移話題。”

    肖揚重新看向她，眼底的苦澀越來越清晰，他頗為自嘲地說道，“我確實對你隱瞞了她的存在，但那都是因為害怕失去你。我怕你知道了，就再也不肯讓我靠近你了，就像你對待秦夕那樣。在真正認識你之前，我從來沒料到自己會這樣瘋狂。”

    那一瞬間，戚淺淺那顆平靜了好多天的心，突然又不可抑制地，砰砰砰地跳動起來，她極力壓著那份悸動，蠻橫道，“不不不，你在騙人，你一定是有別的原因才突然這么說的，不然你也不會在那天我說分手以后，一句挽留都不說。”

    肖揚一愣。原來她真的等過他的挽留，那一刻，他真的體會到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滋味。但他很快又自信起來，然后抬起右手，輕輕撫上她細軟的發絲，“可是我也沒答應你啊。”

    “嗯？”因為肖揚抽回了一只手的緣故，此刻擁抱她的力量也輕了許多，如果戚淺淺想，她可以毫不費勁地脫離他的懷抱。但是她沒有，她只是愣愣地抬起頭，不解的問道，“你沒答應什么？”

    肖揚的手順著她的發絲，滑落到了她的側臉，然后他低下頭，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我沒有答應要和你分手啊。”

    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戚淺淺努力地眨眨眼睛，強迫自己從這該死的溫柔里清醒過來。

    可肖揚卻沒有給她機會，他維持著那樣的姿勢，再一次開了口，“淺淺，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

    心跳驟停，戚淺淺一個機靈，身體一晃，便察覺到一片溫熱柔軟的東西擦過了她的耳垂。大腦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她整個人就像是置身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一道道厚重的心墻轟然間全部坍塌，只剩下了一顆脆弱而柔軟的心，孤零零地杵在一片廢墟之間。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他說，“淺淺，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而話音一落，一些零碎的記憶突然浮現在戚淺淺的眼前。

    ***

    那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戚淺淺橫躺在沙發上，并將肖揚的大腿當成了專屬的人rou枕頭，愜意舒適地看著書。突然，她將手中的書往下移了移，露出俏皮的面容，同時對著肖揚眨了眨眼睛說道，“日本人真的好含蓄啊。”

    肖揚低下頭，順勢喂了她一顆櫻桃，問道，“嗯？你看到什么了？”

    戚淺淺一邊吃著櫻桃，一邊含糊道，“這上面有一個故事，說夏目漱石在學校當英文老師時，給學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譯，他要求學生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時男女主角情不自禁說出的“iloveyou”翻譯成日文。而被他點名的學生直接翻譯成了“我愛你”。但夏目漱石卻并不滿意這個答案，他說日本人是不會這樣說的。然后那個學生就問他，那應該怎么說呢？你猜他怎么回的？”

    肖揚耐心的聽完這段話，非常配合地問道，“那他是怎么說的？”

    戚淺淺慢慢吐出櫻桃核，笑盈盈道，“他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

    失去保護屏障的心面前，突然出現了另一顆心。

    它看上去要更結實有力一些，但也是孤零零的，沒有任何保護，更談不上任何防御措施。在它看清面前的另一個同伴后，它朝它邁出了緩慢而堅定的步子。

    而每一步，都帶著讓戚淺淺渾身戰栗的堅定。那是誓要與你共白首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