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眨眼就進入了晚夏，白日里依然是驕陽烈日，可一到晚間那些灼熱便都會散去。微風帶著絲絲涼爽拂過大地的每個角落，樹枝輕顫，花草搖曳。

    這本該是家人相聚，情人呢喃的好時光。可秦夕卻如往日般不解風情，他陰沉著臉踏進了夏氏的大樓。還在加班的員工在得知他到來的第一時間都齊齊噤了聲，生怕被這個恐怖的老板抓住錯處，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

    秦夕目不斜視地坐著電梯，穿過走道，來到了他的辦公室。此刻顧涵已經回去了，熟悉的房間里靜地落針可聞。

    在機場時，腦中出現的那個疑問仿佛成了一個魔咒，攪得他心亂如麻。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情，可無論怎么琢磨，都始終毫無頭緒。所以，他才決定回到這里，重新閱覽顧涵這些時日查到的資料。

    一字一句，一行一行，一頁一頁，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讀了起來。

    戚淺淺的背景經歷、生病記錄、氣息筆跡、蛋白質的檢測結果，在秦夕的腦海中就如同夏日夜晚的螢火蟲，在不同的地方閃著點點星芒，卻又瞧不出任何關聯。

    秦夕蹙著眉頭反反復復地看，試圖驅走腦中的混沌感。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將手中的資料全部放下，整個人朝身后的椅子深深地仰過去，閉上眼，除了無力還是無力。

    戚淺淺、肖揚、陳晨軒、邵澤、陳凱這些名字似走馬燈般一個一個掠過，秦夕猛得一怔，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陳凱！

    這個和戚淺淺完全搭不上邊的人，為什么會在第一眼見到戚淺淺的時候，就問她，是不是認識邵澤汀？

    突然，一個無比荒唐又大膽的想法在秦夕的萬千思緒中一閃而過，更是驚出了他的一身冷汗。

    然后，他取出手機，撥通了他私人醫生的電話。

    “秦總，晚上好。”對方很快就接起了電話和他打了個招呼。

    秦夕輕輕應了一聲，便直奔主題，“江醫生，有哪些疾病會讓人出現消瘦的癥狀呢？”

    這個突然又寬泛的問題顯然讓江醫生有些錯愕，半坰才聽他用遲疑的語氣回道，“秦總，很多疾病都會出現消瘦的癥狀，比如消化系統的疾患、糖尿病、各種腫瘤都會造成這種現象。如果只有消瘦這個信息，我無法給你準確的答復。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信息呢？”

    “那有哪些疾病會造成消瘦并需要心理咨詢師呢？”秦夕重新問了一遍。

    江醫生一愣，隨即很快就答道，“如果是和心理相關的話，其實也不少，比較常見的有厭食癥、焦慮癥或者抑郁癥這些，但這些都需要進行相關的檢測才能下定論。”

    “好的，我知道了。打擾了，江醫生。”

    秦夕說完便收了線。

    兩年半前無意中的一瞥，因為秦夕內心的逃避和不安，讓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當時的戚淺淺極其夸張的消瘦。她一直通過運動維持著很好的體型，勻稱苗條卻絕不是那種病態的，似乎大風刮過就能被吹走的消瘦。而秦夕那天在車上瞥到的她卻仿佛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架子，如果再仔細回想，似乎當時她的臉色也無比糟糕，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難道說，當時的戚淺淺真的生病了？

    秦夕曾讓顧涵查過戚淺淺的就醫記錄，卻忽略了心理疾病這個范疇，因此顧涵沒查到任何結果也勉強在情理之中。再聯想到剛才江醫生所言，那些亂七八糟的病癥在他和戚淺淺分手之前，她是絕對沒有的。

    難道是因為分手的打擊太大？讓她崩潰到生病？可這似乎與記憶里那個清冷寡淡、自信驕傲、宛如天之嬌女般，前途無量的她完全對不上號啊。

    是有別的原因嗎？如果有，又會是什么呢？

    秦夕獨自在辦公室里思考了很久，都沒有得出更多的答案。

    看來，解鈴還須系鈴人。

    第二日，他便讓顧涵以夏氏清州eap情況討論為由，再次將陳凱請到了清州。

    ***

    陳凱出現在秦夕辦公室的時候，并不似夏氏員工那樣拘謹。他有禮有節地同秦夕打了招呼，便在秦夕的對面座了下來，等著他開口。

    秦夕看著眼前親切柔和又自信滿滿的男人，不自覺挑了挑眉，“陳先生真不愧是國內心理學界的泰山北斗，與我們夏氏聯合辦個eap，又是一波名利雙收啊。”

    秦夕陰陽怪氣的語調絲毫影響不了陳凱的從容淡定，只見他笑了笑，慢悠悠地回道，“當初夏公子找我談合作時，我也是沒料到夏氏會有這么多人需要這方面的服務。按比例來算，清州分部似乎還居于需求量的榜首，這情況可真是讓我又喜又憂啊。”

    待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秦夕的臉色瞬間冷了許多。

    當初，在他眼里這個無聊又費錢的eap不過是夏明川這個公子哥異想天開，博取眼球的可笑做法。他也從沒當回事。可漸漸地，隨著這幾個月咨詢統計結果的出現，清州分部在各個不好的指標上都“遙遙領先”，位居榜首，這才讓他生出了一絲隱隱的擔憂。

    如果這樣的數據一直維持下去，難保夏明川或者其他人不會加以利用，指責他管理方式有問題，伺機奪權。

    而此刻，這個叫陳凱的男人才見面就一陣見血地直擊了他的痛處，叫秦夕怎能不惱。但一想到請他來的目的，秦夕又不得壓下怒火，強行將話題轉掉，“我們清州分部的事，還要陳先生多多關照了。但我今天，其實還有件私事需要陳先生幫忙。”

    陳凱一副完全沒料到的樣子問道，“哦？是什么事竟然讓秦總親自出馬？”

    秦夕在心中罵了句“老狐貍”，面子上卻還是端著客氣的神情，淡淡道，“那明人不說暗話，陳先生，我想要三年前找你做咨詢的病人名單。”

    陳凱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道，“秦總，很抱歉，我們這個行業有個規矩，就是不能向他人透露病人的信息。所以，這個名單我給不了你。”

    秦夕恍若未聞，“陳先生，我想你也知道，就算你不給我，我也能查到。不過若是用我的法子查，只怕是要拖泥帶水，弄臟了陳先生的門楣呢。”

    這言語中滿滿的威脅自然逃不過陳凱的耳，他嗤笑了一聲道，“我倒不知道，夏氏的一個入贅女婿竟然能有這么大的本事，可以置職業準則為無物，視法律道德為草芥。難怪清州分部的咨詢量會這么大，真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秦夕瞬間沉了臉，原本還勉強維持的禮貌頃刻間就崩塌了。于是，兩人短暫的會面，就在這樣濃烈的火藥味中結束了。

    在陳凱離開后，秦夕便吩咐顧涵去查陳凱這些年的病人名單。而另一邊的陳凱，在邁出夏氏大樓后，也發出了一條短信。

    【他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