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總，只查到一些感冒發燒之類的就醫記錄。”顧涵站在一旁輕聲說著。

    秦夕把手上的資料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確實沒有任何異常，他相信顧涵的專業，可內心依然不肯放棄，“沒有遺漏？”

    “能查的地方都查過了。”顧涵語速很慢，她并不清楚自己老板到底要找什么記錄，但身份使然，他沒說的，她一句也不會多問。

    秦夕抬手揉了揉眉心，他頹然地放下資料，“那些私密性極高的隱蔽診所也查過了？”

    顧涵點點頭，肯定道，“是的，都查過了。”

    秦夕沒有繼續發問，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的開口，聲音暗啞了許多，“那你再查查她這些年的出境記錄和在外行程吧。”

    “好的。”

    沒有任何就醫記錄，莫非不是生病或者意外造成的失憶？

    難道是裝的？

    又想起昨天那個陌生的戚淺淺和他說話的樣子，沒有絲毫破綻，那可是奧斯卡影后都很難辦到的事。尤其是她的眸子，即使說著很無情的話，也依然干凈剔透像小鹿一樣惹人憐愛。而他認識的戚淺淺呢，眼底總有很深的冷漠，就像是寒冬里冰凍起來的湖水。

    他回憶了片刻，第一次發覺，一直以來在他腦海里清晰無比的戚淺淺竟有些模糊。他還能想起很多事，可那個人的輪廓卻不再線條分明。

    是因為時間嗎？像濾鏡一樣，把所有記憶都修飾至模糊的時間嗎？

    ***

    戚淺淺第二日又去了一趟“無極場”，這次她并未多做停留，而是舉著相機邊走邊拍，連角落都沒有放過。很快，她就滿意的收工，回到“醉時光”。

    她把拍攝的幾百張照片一口氣全打印了出來，按著腦海中的順序，在桌子上排列著。但照片實在太多，很快就把她的桌子堆滿，她又抱起余下的，晃著腦袋左顧右盼，視線最終鎖定在腳下的地毯上。

    lisa進門的時候，就看見戚淺淺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筆，在畫紙上來來回回。又看見散了一地的照片，一陣語塞，這丫頭為什么總是能給她這么多“驚喜”（驚嚇）呢……

    半坰，lisa才開口，“肖揚送了副新作過來。”

    “好，先放著，我一會去看看。”戚淺淺頭都沒抬，隨口回道。她看著自己的畫紙，總覺得角度不太對，皺了皺眉，又看了眼遠處的照片。然后，她拿著畫紙的手輕輕撐地，半跪在地毯上，貓著腰，另一只手往前伸去正要取那張照片。

    lisa眼皮跳了好幾下，可已經來不及阻止，“他人也來了。”

    戚淺淺還在思考角度問題，半坰才慢悠悠回過頭，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欸？”

    我靠！

    什么玩意？？？

    lisa的側后方，靜靜站著一個人，他很高，眉眼鼻梁濃郁分明，一身白色的襯衫仿佛要融入夏日的香氣中。

    ***

    戚淺淺頭皮發麻，她裝模做樣清了清嗓子，“你，不是下周四，才有空嗎？”

    此時lisa已經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她和肖揚。又因為地板上都是照片，搞得兩人都沒處下腳，只能像兩根棍子般，尷尬地對杵著。

    肖揚憋著笑，提了提手上的盒子，“突然有空，就想著要把前些天完成的畫送過來，我還帶了個蛋糕，要嘗嘗嗎？”

    戚淺淺聽見蛋糕兩個字，雙眼瞬間聚焦到他手上的盒子。咦，這個好像是一個美國的牌子，以甜而不膩著稱……

    肖揚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里，卻并不說破。他勾了勾嘴角，張望了一圈，又指了指滿地的照片，“介意我暫時幫你收拾一下嗎？”

    戚淺淺愣愣的搖了搖頭，眼睛還盯著他手上的盒子。直到看見他彎下腰來，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傻站著很不妥當，便也蹲下來，和肖揚一起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的原因，效率比往常高了許多，很快，屋子重新回歸整潔，只余戚淺淺的辦公桌沒有處理，因為并不需要。

    肖揚又指了指落地窗邊的座椅，“我們坐那？”

    戚淺淺點點頭，剛坐下，就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蛋糕盒，但在她動手之前，肖揚已經先一步取出了蛋糕，用刀叉切好后，放入盤中，推給她。

    白色芝士上方嬌艷欲滴的新鮮草莓，讓戚淺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她用叉子取了一小塊，放入口中，果然是甜而不膩，奶味很重，但入口即化。她又嘗了一口草莓，一般而言，水果的甜味通常不及人工制品，所以草莓芝士蛋糕很容易出現的缺點就是，如果先吃蛋糕，再吃草莓，那么草莓的甜味就會被完全掩蓋起來，只余一些淡淡酸酸的果味，與濃郁的芝士形成鮮明的斷層。此時，戚淺淺也沒有很高的期待，但意料之中的斷層并沒有出現。相反，滿溢于口腔中的清甜瞬間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然后它竟與之前殘存的奶味交纏起來，像是在玩耍嬉鬧，又像是跳起了一支魅力無窮的探戈。

    看著她滿臉的幸福感，肖揚溫和的笑了，“好吃嗎？”

    “嗯。”戚淺淺重重地點了下頭，仿佛不這樣就無法體現她的愉快一般。突然想起這些時日與他的見面，好像大部分都是在她對食物的滿意中進行的，莫名有些羞澀。她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蛋糕，又看了眼肖揚，聲音呢喃，“你也一起吃呀。”

    “我吃過午飯了，現在吃不下。”聲音很是溫柔。

    戚淺淺一時不知再說些什么，只好又挖了一勺蛋糕，抬頭的時候，恰好對上他凝視自己的眉眼。

    正是一個晴朗的午后，陽光漏過樹葉，留下斑駁的樹影。他的眼睛像是盛滿了光，里面還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窗外一陣微風拂過，搖曳的光影在他的臉上明明暗暗。

    臉頰莫名有些發熱，等意識到自己是當著正主面在發花癡，戚淺淺囧了。這怎么越活越沒出息了，天曉得lisa知道了得怎么笑話她呢。想起lisa，她突然有了主意，“我去喊lisa過來一起嘗嘗。”

    肖揚卻搖了搖頭，“不用，我給她也帶了一份。”

    ……

    好吧。

    你牛逼。

    就在戚淺淺悶頭吃蛋糕之際，肖揚拿起手邊的照片，看了會，問道：“你之前說的那些作品是要在“無極場”里展覽嗎？”

    “嗯，是一個文藝復興時期作品的巡回特展。”

    肖揚望向她，“主辦方是夏氏，對嗎？”

    戚淺淺有些詫異，但想想這樣的展覽，外界應該早就知道消息了，而且自己在之前也給過肖揚那些作品的清單，猜到也很正常，而且也沒什么需要隱瞞的，便回答道：“嗯，不過他們會找我做設計，還是讓我挺意外的。”

    肖揚若有所思地沉默著，片刻后，在看見戚淺淺閃爍的眼神時，立即開口，語速卻很慢，有著淡淡的安撫之意，“我倒不覺得意外，因為我覺得，在清州，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設計師。”

    ……

    經營“醉時光”這么些年，戚淺淺早已習慣了外界的溢美之詞，不論外面怎么夸，她都維持著一慣的風輕云淡。就算lisa和老師當面夸她，她也只是一笑而過。但此時她卻生出了一絲羞赧，很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結結巴巴的說，“哪，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肖揚卻像是不想放過她一樣，淡淡的笑著，看著她的眼神無比堅定，“就是有這么好。”

    ……

    室內有數秒的靜默，心跳的好快，戚淺淺忍不住橫了他一眼，這家伙到底在說什么啊……

    ***

    半坰，戚淺淺才平復情緒，她長吁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對了，我還沒看你的新畫。”

    說完，便帶著肖揚去了隔壁的房間。這里拉著厚厚的窗簾，燈光暗淡，可移動的網眼架子上存放著一些剛收來的畫作，風格不一。因為都是戚淺淺確認過才收下的，所以她都很熟悉。唯一陌生的，就是進門右手邊的那副。

    是一副有些抽象的風景畫。畫面上，是一片藍色的湖，近處的灰棕色沙洲上有覓食的候鳥。而遠處綿延的深藍山脈和淡藍的天被中間的云層分隔開來。整幅畫散發著濃重的荒蕪氣息，可靜靜體會，又生出一份靜謐之美。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覺得這幅畫和自家的客廳很搭……

    戚淺淺轉了轉眼珠子，自己這又要私吞的想法，著實說不出口。可是，真的好想帶回家……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措辭時，肖揚在一旁輕聲問道，“你喜歡嗎？”

    戚淺淺不由點了點頭，“嗯，和我家客廳很搭。”

    ……

    說，說出來了……

    我去。

    為什么會說出來啊！！！

    “啊，不是。”她把自己的雙手搖得飛起，“那個，那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肖揚倒是很果斷，“那賣給你了。”

    沒想到轉折和驚喜來得這樣快，戚淺淺來不及多想，連忙轉過頭看向他，眼睛里全是雀躍的笑意，“好呀，價格呢？”

    “和上次一樣吧。”他的聲音低低的，臉上卻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成交。”因為太過高興，戚淺淺手舞足蹈地伸出了她的右手。

    然后，一雙溫暖的手很快就握住了她，暗淡的光線里，他的眸子燦若星辰，“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