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淺淺著實沒想到，會在清大再遇肖揚。

    她眨了眨眼睛，確認不是幻覺后，愈發詫異：“你怎么在這？”

    肖揚笑地更深了：“那你呢？怎么在這？”

    “我來找老師的，他今天過來做演講。”

    肖揚有些疑惑，他從未聽說今天會有藝術專業的學者過來演講。倒是有個著名的物理學家，好像是今天有安排，叫什么來著？他回憶了一下前幾日看見的海報，遲疑的問：“邵澤汀？”

    “嗯。”

    他心中詫異，卻并未追問，低頭看了看表：“你在等他嗎？”

    戚淺淺下意識地就準備回他，突然發覺竟一直是他在問，自己回答。為了給自己找回“場子”，她連忙改口，語氣驕橫：“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在這。”

    “因為，”他刻意壓了壓嗓子，聲音變得低沉而磁性，“我在這里工作啊。”

    戚淺淺連呼吸都滯了一下，她心跳地極快，這種奇怪的感覺比上次聽他發來的語音更強烈。

    他為什么要故意散發出這么強烈的雄性荷爾蒙？

    而且，為什么自己有一種嚶嚶嚶的沖動？

    天哪！

    肖揚看著戚淺淺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一鉆的樣子，輕笑了一聲，好像有些逗過了，“走吧，我帶你逛逛。”

    六月的太陽，已經有些毒辣，肖揚刻意挑了一條林蔭小道。

    起初，戚淺淺還有些放不開，她捏了捏發熱的耳根，局促地跟在肖揚后面。但走了沒多久，她就被周圍的景色吸引，連肖揚放緩腳步，與她并肩而行都未察覺。

    清大的管理層酷愛綠植，又因本身占地面積大，故而在綠化方面相當大手筆。他們曾派人各處收集花草樹木，想把校園同時打造成一座國家級花園。負責的設計師似乎受到了歐洲園林的影響，在整個設計過程中，特別注重整體的對稱整齊和四季不斷的花卉。最終建成的清大，并不似傳統的中國園林那樣精巧別致，反而異常大氣。校園里面還分布著眾多的小花園，而各個花園之間則是通過林蔭小道連接，這些幽靜的小道，又為整個校園增添了一份古老而神秘的氣息。肖揚帶戚淺淺走的，正是其中的一條。

    他們很快便走到了小道的盡頭，是一座意大利風格的噴泉廣場。

    最前方的四柱噴泉有獨立的不規則水池，它們圍繞著中間的圓形噴泉組合成方形。后方是一座扇形水池，池中有5柱噴泉，中間的最高，其余的都作為襯托，矮矮地立于一旁。這個廣場占地約兩個田徑場的大小，兩側郁郁蔥蔥，地面綠草如茵，淺藍的池水映著藍天白云，恢弘至極。

    正是上課的時間，周圍行人寥寥，戚淺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還聞到了草木的芳香。

    她忽然轉過頭，一旁的男人有英氣的眉，飛揚的眼，此刻他靜靜地站在她旁邊，神色溫和。

    察覺到她的目光，肖揚也看向她，四目相對。

    戚淺淺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顫聲道：“謝謝你。”

    肖揚勾了勾唇角，語氣里帶著一點點的寵：“不客氣。”

    也許是周圍景色太美，也許是這樣的氣氛太舒適，戚淺淺莫名地就想和眼前的人說會話。

    她指了指一旁的長椅：“我們去那坐會？”

    “好。”

    戚淺淺想了想，有些猶豫的問道：“你讀過《紅樓夢》嗎？”

    可她一問出來，就后悔了，太唐突，太冒險了。

    肖揚并不知道戚淺淺此時心里的小糾糾，他很自然的回道：“上學的時候讀過。”他突然想起了那時被母親壓迫讀書的場景，輕輕笑了笑，“作為中學生的書單榜首。”

    聽著他的回答，戚淺淺有些遲疑，要不要換個話題。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下定決心一般：“那你怎么看待薛寶釵和林黛玉？”

    肖揚想了想，淡淡答道：“其實我對這部巨著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大部分讀者的褒獎都給了寶釵吧。”

    戚淺淺點了點頭：“是啊，大部分人都覺得黛玉任性、敏感、自卑、小肚雞腸、處處口舌傷人，而寶釵則是那么柔善、嫻淑明達、善解人意。”她忽然轉過頭，看向他：“你呢？你也這么想嗎？”

    肖揚皺了皺眉，答非所問：“我總覺得，寶釵挺累的。”

    戚淺淺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肖揚又繼續說著：“她需要顧及太多的關系，連賈府中不明事理的人，都能說她好，可見她花了多少心思。”

    聽著他一直在說寶釵，戚淺淺有些煩悶，她生硬地打斷他：“是，寶釵可憐，寶釵也許也像你說的很累。”她有些沮喪的轉回頭，望著不遠處的池水，聲音悶悶的，語氣卻很堅決，“但，我喜歡黛玉。”

    肖揚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看著她，眼底全是溫柔，仿佛在說，嗯，戚淺淺，沒事，你說，說什么都可以，我都聽著呢。

    戚淺淺覺得自己這亂七八糟的情緒真不體面，可她還是想說，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想把內心隱秘的想法告訴眼前的人：“我喜歡黛玉，不是因為能夠體會和理解她，而是真心喜歡她的性格。寶釵就是大家常說的會做人，雖然有好的一面，但在我看來卻很俗，俗不可耐。”說到這，語氣里全是不屑，她又看了他一眼，“黛玉就很有靈氣，率真又浪漫，她就像一首詩，有意境有理想。”

    但肖揚并沒接話，她有些慌，這是不認同的意思嗎？

    心像是被揪住了，有一絲絲的痛。

    啊，果然，果然是這樣，她真想嘲諷自己的天真和草率，就這樣吧，真是一個糟糕無比的相遇。

    沮喪間，她察覺到了他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發絲，他帶著笑意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戚淺淺，”他喚著她，語氣輕柔，“你也一樣，是首很美的詩。”

    她循著聲音，怔怔地側過頭。他指間的溫度還停留在發側，好像有一道細細的電流從發根直擊背脊。

    真的糟糕了……

    戚淺淺也搞不清，自己為什么會讓肖揚送她回來。

    全程，哪怕到現在，她整個人都還是暈暈乎乎的。她有些吃力地在腦海中回憶他們后來的對白。

    唔，他主動坦白了，他并不是全職的畫家。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這里生命科學研究院的教授。

    唔，他好像還約自己，這周六去喝上次提到的咖啡，而自己也稀里糊涂地答應了……

    唔，他還說了什么？對了，他還說到時候要去接她。于是，他很順利地拿到了自己家的地址……

    唔，還有別的嗎？還有，最后他走的時候，他說自己今天唐突了，但很開心，一點不后悔什么的……

    想到這，戚淺淺的腦子糊的更厲害了……

    ***

    邵澤汀回來，就看見平日里活蹦亂跳的戚淺淺，像丟了魂一樣，傻坐在那，一動不動。

    他很不解地左右看了看，一切還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啊，這姑娘怎么就成了這樣，他輕輕喊了她一聲：“淺淺？”

    “誒？”戚淺淺抬眼看了看，并沒完全清醒，下意識應道：“老師，你回來了啊。”

    “有什么事嗎？”

    “啊？沒，”聲音里全是慌張，而兩頰還多了一層紅暈，“沒有什么事。”

    欲蓋彌彰。

    邵澤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今天介紹的賀家凡，才意識到是自己多此一舉了。但他并想不揭穿她，還是等她以后想說的時候，由她自己開口吧。

    片刻后，他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牛皮紙制成的文件袋，遞給戚淺淺：“淺淺，這是你的禮物。”

    戚淺淺這才回神，看了看邵澤汀，又看了看手中的袋子：“老師，我能打開看看嗎？”

    “當然。”邵澤汀有些好笑，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然后又好奇地抬起頭對著他眨了眨眼睛，邵澤汀嘆了口氣，真是心思都在臉上。他淡淡地說：“是伊迪絲.琵雅芙的《lavieenrose》，中文名你可能聽過，《玫瑰人生》。”

    戚淺淺在腦海中思索了片刻，遲疑地問：“那個悲慘的法國女歌手？”

    “聽過嗎？”

    “07年有部電影，好像就叫《玫瑰人生》，是介紹她生平的，我稍微有點印象。但這首歌，我真有點記不清了。”

    邵澤汀點了點頭：“這歌名原意是透過粉色玻璃看到的人生。雖然她很悲慘，這首歌卻非常優美，字里行間，也許都是她對夢幻生活的渴望吧。”

    戚淺淺開心的笑了：“謝謝老師，我回去就聽。”

    邵澤汀看著她甜甜的笑臉都遮不住的倦色，有些心疼，琢磨了會，問道：“最近在忙什么？前幾日都沒聯系上你。”

    想起自己這兩日的放縱，戚淺淺心虛了，說出的話都有些結巴：“我……提前給很多副畫作做……做好了……場景設計……”

    說完，她抬頭看了眼邵澤汀，發現他并沒有接話的意思，只是淡淡看著她。愈發心虛：“我……還……還給畫廊的外觀……重新……重新做了設計……”

    再抬頭，發現邵澤汀還是沒有開口，她慌張地低下頭，是比蚊蟲還低的聲音：“忙完后……我……我……玩了會……游……游戲……”說到此處，她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邵澤汀，發現他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她更慌了：“對不起，老師，老師我錯了！”

    “錯哪了？”

    她抬起頭，一臉正經：“不該沉迷游戲！不務正業！”

    邵澤汀被氣笑了，這丫頭這會倒是不結巴了，聲音還挺洪亮，他嘆了口氣：“我不反對你玩游戲，你以前也分析過游戲用來吸引玩家的手段，所以我完全相信你有抵御電子游戲誘惑的能力。而你這回也只是在完成工作后，想放松一下，對嗎？”

    戚淺淺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就怕慢一點表不了自己的誠懇一般……

    邵澤汀又嘆了口氣，無奈道：“所以，你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這么累？”

    誒？戚淺淺仔細瞧了瞧老師的臉，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氣嘛，她連忙接過梯子，順勢爬上：“老師，我以后一定注意休息。”

    邵澤汀白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天就算了，回去好好休息，這些天我都在，明天開始每天陪我打兩個小時網球。”

    戚淺淺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應道：“好吧。”

    她不喜歡運動，可沒辦法，誰讓她犯錯了呢。

    ***

    當天晚上，vvg上來的時候，vitvg并不在線，但她下方的狀態變成了：自律使我遠離運動。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滿滿的幽怨，他輕輕笑了聲，看來今天她是不會來了。

    他關閉了游戲，心想著，下次遇到，再問問她怎么回事吧。

    真是，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