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那是她的丈夫,雖然算不得喜歡與否,可嫁給了他,便要與他堅定的站在一起,風雨同舟。 紀瀾燦說完,除了賢妃與賀蘭姐妹二人沒有贊嘆,皆贏得了在坐之人的掌聲。 紀瀾燦目光含蓄內斂的逡巡著應嘉讓,聲音嬌柔,“我便邀崔少夫人作答。” 被點到名的應嘉讓,就連賀蘭頊都覺得如芒在背,這不是故意為難她嗎? 臺上的賢妃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應嘉讓,而應嘉讓受了紀瀾燦的邀,起身給了賀蘭姐妹一個安撫的眼神。 簾幕另一處的男賓方才還有些蠢蠢欲動,低聲竊語。見崔少夫人起了身,兩處的人通通噤了聲。 崔鶴唳隔著簾幕,看著那個影影綽綽的窈窕身影堅定的起身,他呼吸凝了幾息。 在一處與三皇子推杯換盞的賀蘭集,聽聞是嘉讓起身作答,瞬間凝了神,再也聽不進去三皇子說了何事。 這天地仿佛都瞬間停滯了一般。 作者有話說: 今天來晚了,昨天碼著碼著就睡著了,小天使們對不起啦 第15章 她是祭酒大人的女兒,母家是平都極有底蘊的百年文豪,嘉讓自知沒有哥哥那般才華橫溢,卻也上得了臺面,如今倒是不必藏拙了事。 只聽得崔少夫人的聲音還如云英未嫁的少女一般清潤柔糯,因說著極為莊重之事,神情卻透著那么幾分清冷英氣。 嘉讓亭亭如枝,眉目婉轉不卑不亢,端的是辯賽之上不分高低貴賤的儒生大氣。 “我并不贊同紀小姐所言,所謂大象無形,大音稀聲,不知全貌,不予置評。 若單單只論干將決策與百姓禍福之依存,自是淺薄,難以維.穩,甚至此辯題的出現也極為不合理。” 這一番話,倒是全盤否定了方才那一眾貴女的言論,引起在座之人的一片嘩然,她這是在質疑公主出題的水平,更是在打臉才女紀瀾燦剛才那一番慷慨陳詞。 靜嫻突的變了臉色,不相信她竟敢當眾質疑于她。本公主不要面子的? “既如此,那崔少夫人有何高見?”紀瀾燦不慌不忙,這命題本就是給她下著套,若是她敢為崔正欽一味說好話,那便是得罪了在場所有的名門貴女以及官家夫人。 嘉讓看了看在座之人的臉色,見有人面色不善卻也無人反駁,便大著膽子繼續講下去。 “高見不敢當,以名將高駢為例,出生禁軍世家,收交趾,破蠻兵,任節度使。自是足智多謀,領兵打仗之能人。 后黃巢起義,高駢鎮壓,此乃為將肝膽。 因手下愛將陣亡,駢飽經滄桑,遂不愿再戰。此乃仁義之師。 史書留評:駢憊戰,致使黃巢渡江,攻陷長安,駢之功名毀于一旦兮。 英雄凱旋,不過擊掌歡呼,英雄末路,世人抽絲剝繭。 上陣殺敵之人尚有血有rou,旁觀之人卻多以揣測指責。因一事而否萬古功名,實在有失偏頗且殘忍。” “可高駢嗜好裝神弄鬼,極盡癲狂,雖頗具才干,但濫殺無辜,此人品質爭議極大,恕不敢茍同。”紀瀾燦也是飽讀詩書的女子,自是知道她想拿高駢做引,從而為崔正欽“平反”。但她想不通,高駢此人名聲算不得正面,她為何會引據于他? “紀小姐此話不假,自古英雄多爭議,古有項羽,高駢,今有家公崔大人,可紀小姐也不得不承認,干將為家國的犧牲與貢獻遠比在座高堂之人多得多。 而今我等在此陽春白雪,卻妄議堅守一方安穩的首將,就不怕寒了大齊將士們的心? 既然今日春日宴是為大齊國運而祈福,而國運二字,不正是那些茍利國家生死以,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人,一筆一劃蘸著血淚書寫鑄成的?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等既得了最好的地位與資源,更要以善意待他人。 家國所求不過日往菲微,月來扶疏,若是沒了鎮守疆土的基石,那便是一場 春秋大夢。 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上行下效,在邊境安穩。 故此,我雖不才在此獻芹,卻知感恩戴德,是以公主所出之題,實乃月露風云。” 這一番綴述,擲地有聲,字字珠璣,應嘉讓從沒說過這樣連篇的長話,不過是道出了自己的心聲,以及那么一點私心,想要憑自己的力量去護一次崔鶴唳。 她不想因為她們無意義的針對而傷及崔鶴唳,那是他的父親,自己的家公,容不得外人指點妄論。是以,她從未表現得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不假于色。她甚至覺得,今天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不然她為何心中洶涌澎湃,甚至有些激動到想要熱淚盈眶...... 滿場鴉雀無聲。 賀蘭集聽得怔了神,他下意識的側目去看崔鶴唳,只見往日里如一尊殺神般的修羅將軍現在面無表情,神情依舊冷漠如昔,可他知道,這人的心底不知醞釀了一場怎樣的疾風驟雨。 李霽神色幽暗隱晦,卻是第一個撫掌之人,眾人見燕王殿下如此,也慢慢從方才的不可思議與發人深省之中回過神來。是以,撫掌之聲如雷貫耳,在焦山別院之中經久不衰。 應嘉讓說完之后才顯得尤為緊張,聽著那些自發于心的贊嘆,她的手心已經冒了一層薄汗。于是還要硬撐著端莊大氣的模樣落落大方的回坐在蒲團上。 與嘉讓方才燦若桃李,春風撲面的感覺不同的是,靜嫻已然是臉色發白。 卻不是因為應嘉讓說她月露風云,所出之題毫無意義,而是因為倉廩實而知禮節,她是大齊的公主,她享受著大齊女子最高的待遇,卻沒能有一顆寬以待人的真正高貴者的心,她好像突然知道了為什么父皇會喜歡靜和jiejie,原來不止她溫良恭謙,乖巧聽話而已,她才是有著公主最應該有的品貌...... 紀瀾燦沒有想到的是,應嘉讓并沒有正面去回答靜嫻所出的辯題,而是直接推翻辯題,各個擊破著她們心里那點見不得光的小心思。 而她是否有沒有回答得上已經不重要了,而是所有人都已經被她牽著鼻子走,都認同了她的那一套言論。她知道應嘉讓沒能贏過自己,卻已經贏得了人心,已經沒有比這個還重要的了。 紀瀾燦看著簾幕那邊飄渺虛幻的李霽,那個布滿了她密密麻麻心事的男子,突然覺得天地轟然倒塌,少女的驕傲碎了一地,怎么縫補都無濟于事了。她不能輸,輸了便是無用! 紀瀾燦還想出聲反駁,卻被上首的賢妃娘娘一記眼刀制止。紀瀾燦對上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不由瑟縮,隨即不甘的咽下了這口氣。 宴席散去,崔少夫人的名聲大噪,已然有不少世家夫人想要同嘉讓結識。崔鶴唳卻沒顧上這些,沉厚震顫的低醇男聲在嘉讓身旁響起,“隨我回府。” 嘉讓沒有多說什么,看著他神色如常,便乖乖跟上。 馬車里的兩個人,依舊是沉默的,崔鶴唳目光沉沉的看著她,他的妻子身上有一種自成一體的氣質。 自在卻不閑散的悠然大氣,與不爭不搶的淡然富貴氣。 可今日卻一下打破了他對她最淺顯的看法,一個女子,最強大的武器便是美貌與智慧,最富有的品質便是良善,可最難得的性情卻是堅韌進取,滿腹正直,同時內心強大,不然今日怎會為了維護他崔家,做了她平日從未為之的事? 崔鶴唳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書案上她標注的那頁紙,或者,她亦是個有夢想的女子...... “將軍為何這樣看我?”女子面色帶著羞怯的水色嫣紅,很是清媚勾人,雖然是夫妻,可嘉讓被他注視得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崔鶴唳原本還正襟危坐,此時這副女子天真的引誘之態讓他看得心悸,卻沒有預料之中的邪火四起,好像只要她對他說話,他便會立馬軟下心腸,珍而愛之。 看著這雙漂亮得不真實的眉眼,還有下方近在咫尺的櫻粉丹唇,她抹了一層薄紅,襯得容色嬌艷欲滴,唇形精致小巧,唇珠水潤飽滿,看得人直想一逞口腹之欲。崔鶴唳沒有克制自個兒,低下頭便輕柔的一親芳澤。 “唔...”還未來的及驚呼的嬌顫立馬被男人吃進腹中,這么猝不及防的一個吻前面還是彌足珍貴的克制溫存,到了后面,嘉讓眸中帶淚,眼尾泛紅,被糾纏得氣喘吁吁。好生磨人,竟咬破了她的唇角,這讓她怎么見人? 這個漫長的纏吻漸漸停下,嘉讓也如同被驟雨澆濕的白梨花,分外純潔的糜艷。 嘉讓瞬間不想理他了,虧她方才舌戰群雄,一己之力扭轉她們的偏見,他倒好,用讓她難堪。 崔鶴唳不知自己怎么了,他的定力好像越來越差,只要嘉讓在身旁,就總想將她作弄得像如今這副模樣。 心中思緒萬千,一言不發的將鬧著小性子也可愛嬌憨的女孩抱坐在膝上,下頜角磨蹭著她柔軟的發頂,有些饜足后的落寞,恍惚著開口: “那一年父兄皆戰死,家中只留下母親一人。我在回京的路上才知道原來父兄中了jian人計策,做下了不可扭轉之事,后來將軍府被圍困,我也被收了兵權,軟禁在府里。 年年,你知道嗎?若是那一回戎狄沒有來犯,可能我已經是皇上刀下的一縷亡魂了。” 他若是不想死,誰也沒有辦法讓他死,可死了又有什么用?給宵小jian佞鋪路? 想著精忠衛國的父兄明明該是風光大葬身后事,卻落得個指揮有誤,疑似通敵叛國的罵名,最后草草收場。就連所謂的平反,也是看在他還能為皇室鞍前馬后得來的模棱兩可的文書。 修文帝的皇位坐不長,以萬燁為首的骯臟世家也應當要不久于世了...... 嘉讓不知如何安慰他,這是崔鶴唳第一次在她面前吐露心聲,她摸了摸他眼角的傷疤,有些心疼的說道,“以前...疼嗎?” 疼嗎?疼吧... 作者有話說: 昨晚室友生日,玩的太晚了,在ktv她們唱歌,我在碼字,我太慘了感謝在20200425 19:36:27~20200428 22:37: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鉞斬紅塵斧辟寒暑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6章 賀蘭集見李霽這幾日在暗中多有動作,想著那位掌事姑姑該是透露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十三是風信子的密探,更是江湖令的軸心人物。所以今日他回來復命,賀蘭集就預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 十三面色微擰,“燕王身邊的一等暗衛斑影自姑蘇之后便沒有跟著回來,而且中途去了一趟漠北,我們的人一直遠遠的跟著,應該是被發現了。所以在丹河的地界兒便跟丟了...” 賀蘭集略一沉思,開口道,“斑影是李霽心腹,跟丟了也不奇怪,若是在丹河跟丟,那斑影極有可能是去了草原。” 去草原?可是去草原要做什么?李霽還有什么事是不能讓他知道的?忽而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什么,“你說,盤藍公主有沒有可能沒死?” 這話一說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十三更是驚詫,不敢妄下言論,“屬下不知。” “罷了,斑影一有回京的消息便回稟于我。” 十三轉身退下,賀蘭集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壁上的洛神圖,又回想起了昨日春日宴上的嘉讓,是他沒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見過的堅定與正義,那一刻的她,實在是大放異彩,艷光四射。以至于賀蘭集靜下心來瞧著眼前的名畫,與她相較之,也覺著索然無味。 這樣一個美好的人,卻是崔鶴唳的妻子,就算是蠢蠢欲動的不甘心又能怎樣?賀蘭集沉訥著臉,笑自己癡心妄想。 正如戲詞里說的那樣:人這一輩子,還是別太早遇上驚艷難以忘懷之人,否則余生都不得安穩度日。他如今總算是受教了。 ...... 江公公見前幾日殿下從姑蘇回來之后,神情便一直不大好,眉間凝著一團郁氣,經久不散。 本來春日宴上的殿下見著了崔少夫人,面色還有些好轉,但今日斑影自漠北回來復命之后,殿下便硬生生的捏碎了一盞茶杯,那暴虐又破壞性的力道可想而知是有多暴戾。 江公公進去給李霽包扎的時候,也不由心疼,那么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就合該撫琴弄簫,好生養護。眼下就這么沾著殷紅紅的血珠,指不定會留下疤痕,看著就甚是可惜。 “殿下就算是再難,也不能拿自己出氣啊。” 李霽任由江公公包扎,腦子里千回百轉,卻是忽而笑出了聲,那陰森森又瘆人的輕笑在大殿中像是一陣妖風吹過,引得江公公身上一陣寒顫。 “這一點傷,怎么比得了二十年的欺瞞來得痛?”此時的李霽顯得異常的頹靡與脆弱,江公公看得心驚,殿下眼下這般模樣,還是六歲時,貴妃娘娘過世的那兩年才出現過。 江公公心尖一疼,他是宮人,自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主子透露了什么,只要稍稍一想,便能囫圇個大概。 “殿下...可、可是娘娘還活著?”江公公眼眶通紅,聲音帶顫,他做到如今這個地位,已經很少有什么能讓他震顫了,但殿下的生母,死去的貴妃娘娘不一樣... 李霽眼神渙散,整個人呈現的模樣妖邪橫生,仿佛醞釀著毀天滅地的暴戾壓抑。 “殿下,您別與自己不對付,娘娘她也是有苦衷的...”江公公的命是貴妃給的,所以他誓死效忠李霽,從無二心。 正乾四年,大齊的孝呈皇貴妃,盤藍的烏杞公主長眠于永安殿,修文帝勃然大怒,仗殺太醫,宮奴四十七人,封永安殿,毀畫像。 從那以后,宮中不得再提起皇貴妃此人,但皇帝還是沒能狠下心剝奪她的封號,并且還是將李霽安穩養育至成年。不然這吃人的后宮,哪能讓一個沒了母親的小皇子安穩度日? “有苦衷?”李霽冷漠的審視著江公公,有苦衷所以拋棄了他?跟著別人隱姓埋名生活在邊陲小鎮?他搖搖頭,良久之后,才揮了揮手,讓江公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