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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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才有的一株并蒂蓮毀于旦夕,可向來愛花的楚振生卻來不及心疼,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小塊紅通通的東西從翻倒的細長花器里滾落出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是一塊血rou模糊的碎rou,里頭嵌著一塊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金屬,看樣子應該是個追蹤定位器。 慕鳴盛的臉色一下變得很差,認識他快二十年的楚振生從沒見過他像現(xiàn)在這樣理智全無地發(fā)狂。他彎下腰把那一小塊皮rou撿起來,狠狠握在手心,舉起槍對著傾倒的花器連開了數(shù)槍,竹子做的花器猝然裂作了兩瓣。 冒著煙的槍口和他壓抑不住的心情一樣躁得快要炸。 盡管在上下都有鄰居的平層開槍,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但現(xiàn)場沒有人敢上前勸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盡量不想讓慕鳴盛想起他們的存在,唯恐下一秒,那一連串精準地射擊到同一個點上的子彈會轉而打到他們自己身上。 慕鳴盛轉過頭冷冷地看向那個為首的隨從:“不是說找到了嗎?不是可以確定嗎?一群該死的廢物!” 楚振生被他連開數(shù)槍的狠辣驚得臉色慘白,扶著他的手臂說:“這盆插花是早上才到的,我去查查監(jiān)控就能知道是誰送來的了,不管是誰,但這個人一定是想離間咱們哥倆的關系。” 監(jiān)控室和物業(yè)管理處在一起,楚振生以丟了快遞為由要求查看當日的監(jiān)控,可保安一臉歉意地告訴他,物業(yè)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發(fā)生了故障,當天以及往前一周的所有視頻原片甚至備份都被清除了。 風雨欲來,天空中飄過一片巨大的陰云,天色霎時就暗下來。 慕鳴盛臉色陰沉地站在監(jiān)控室的外頭,锃亮的深色短靴焦躁地在地上蹭了蹭,無意地碾死了一群正急著回家躲雨的螞蟻。 所有的隨從都不敢說話,他們懷疑,這個殺伐決斷的男人就快要失去理智了,而他殺人也正如殺螞蟻那么容易。 畫面外,重復看了好幾次視頻的沈聽眉頭緊皺,他正在回想十幾年之中每每和慕鳴盛見面的那些細節(jié)。陳聰叫了他幾次他都沒聽見,直到楚淮南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他才回過神。 陳聰把話又重復了一遍:“楚振生涉嫌故意殺人一事,就算視頻里他親口承認了也沒辦法定罪。畢竟空口無憑,這樣的案件還是得有切實的證據(jù)才行。但目前比較清楚的是,慕鳴盛非法持有槍械,單靠這個視頻我們就可以以群眾舉報的名義拘了他,沈隊你怎么看?” 沈聽搖頭:“不要貿(mào)然行動,先通知海關辦禁止出境。” 對這樣的安排陳聰也十分贊成,“也對,根據(jù)視頻里的對話分析,這個慕鳴盛絕不是非法持槍這么簡單!” 潘小竹立刻拿起電話:“那我馬上通知戶籍和海關,先核實身份然后報禁止出境。” 蔣志補充道:“戶籍那兒用不著核實,直接報海關就行。之前沈隊懷疑過這個慕鳴盛有可能是whisper,所以我和文迪已經(jīng)做過一次身份核實,他是美籍華人,名下沒有房產(chǎn),在國內(nèi)也沒有申報過的常住地。這次回國,他的落腳點在靜和區(qū)的一處獨棟洋房里。” 洋房位于寸土寸金的鬧市,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貴。 沈聽又想起小時候,父親在提到這名優(yōu)秀的師兄時,言語間的自豪。 “他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上學那會兒不僅功課好,經(jīng)濟頭腦也很好。你剛出生那會兒,他建議我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房子。要是聽了他的話,小聽你搞不好就是個富二代了哈哈。” 慕鳴盛,慕伯伯。 自參與桃木行動以來,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進入沈聽的視野之中。在收到whisper寄來的陳峰的日記后,沈聽就懷疑過他。 而在查明他曾在他們?nèi)胱‘斕斓皆L過文旅小鎮(zhèn)、并在此之前去拜訪過沈母后,沈聽甚至覺得他很有可能就是whisper。 可這段由whisper發(fā)過來的視頻錄像,卻徹底推翻了這個猜想。 現(xiàn)在,沈聽已經(jīng)很篤定慕鳴盛不會是whisper。 那個行為鬼祟的whisper雖然極不信任警方、行為舉止總令人捉摸不透。但從他此前的種種行徑可以看得出來,盡管其所用手段不夠光明磊落,可這個人應該不是個“壞人”。 相反,在很多案件中,whisper都為警方提供了斷案的重要線索。比如眼下這條記錄了楚振生和慕鳴盛不為人知惡行的視頻。 這段視頻不僅揭露了楚振棠死得蹊蹺,還讓沈聽有了個可能性很高的可怕猜想——慕鳴盛就是陳峰日記中多次提到的那位f先生! 在日記,陳峰曾表明想讓沈止與f先生繼續(xù)和平共處,又強調(diào)了f先生于他有著一份沉重卻不得不報的恩情。 夜深人靜的時候,沈聽也總會獨自揣摩,到底是怎樣的一份恩情,才會讓陳峰愿意為那個f先生守住雇兇殺友的秘密呢? 隨著案情的查有所進展,那間曾經(jīng)名為珍美,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改名作“康仁”的精神病醫(yī)院進入了警方的視野,而撫養(yǎng)陳峰長大成人的陳添貴曾在珍美工作過。 因此,沈聽一直暗暗猜想,那份恩情會不會是假借他人名義的哺育之恩。 而被劉勝綁架后,沈聽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有關當年步行街殺人案背后的更多隱情。 據(jù)劉勝說,他父親沈止的死不過是一切事端的導火索。華鼎萬億的掌權人雇兇殺人,為的是引出毒品的來源,最終禍水東引,扳倒風頭正勁的航宇。 這么想來,華鼎萬億似乎也是姓慕? 慕萬億素來高調(diào),慕家做的雖然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卻仗著行動縝密,百密無疏而一向無所顧忌。風頭最盛時,慕萬億的一句“我慕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毒品市場上曾掀起過一陣“崇拜”浪潮。販毒起家卻用不著鬼祟躲藏,這是多少毒品倒爺夢寐以求的事啊! 如果慕鳴盛是他的兒子,而陳峰也是由慕家養(yǎng)大的,那么他幫著慕鳴盛殺掉沈爸爸從而引起軒然大波,使得警方對毒品來源進行窮追猛打,從而借警方的手光明正大地除掉對手!這也能說的過去。 還有那個愛爾基金。 沈聽將那張刊登有愛爾基金十二周年慶時,眾慈善家合照的的報紙翻了出來,轉頭對文迪說:“去問問這家報社,看有沒有更清晰的存檔。”他指了指站在貝隆身后身體挺拔但面目模糊的男人說:“這個人,應該也是慕鳴盛。” 第192章 沈聽的直覺果然是對的。文迪在報社的電子存檔中找到了一份高清版的pdf掃描件, 那張合照中站在最后一排的那個,果然是慕鳴盛。 這下,所有人都開始相信愛爾基金會和康仁跟慕鳴盛絕對脫不了干系。 一切殺人滅口的軌跡, 都圍著康仁打轉。偏偏他們對康仁的調(diào)查卻沒有絲毫實質(zhì)性的進展,眼下深入調(diào)查勢在必行。 沈聽想起從康仁逃脫的范芳曾描述過的, 想到那個關押著年幼病人的地下室,他不由心里一沉。 無論是臨時檢查和秘密搜查, 警方已經(jīng)接連做了兩輪,但仍然無法找到那個神秘地下室的入口。 沈聽撐著下巴, 打開了所有相關案件的人物關系圖, 鉛筆的筆尖一遍又一遍地在紙上描摹著。他們得想想辦法,找到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到康仁進行全面搜查的突破口。 …… 曹小琴從沒想到,在她的有生之年居然有機會可以再見到宋辭, 還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她因故意傷害等罪名被判刑,又因重病而被批準監(jiān)外執(zhí)行。 在她參加社區(qū)矯正活動時, 警方派人接走了她,說是有一些事情要先知會她。而后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見到了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見到那個青年人時, 曹小琴的第一反應是低頭看向自己。身子是佝僂的,衣服是舊的,但相較于她的狼狽, 端坐在對面的宋辭卻打扮得十分體面, 緊貼著他坐在一旁的楚淮南, 更是樣貌出色、儀表堂堂。 曹小琴咬著嘴唇, 臉色鐵青。 要不是屋里還有個穿著警察制服的陳聰在一旁盯著,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忍不住再給這個衣冠禽獸的畜生補一刀。——這是一種足以讓本來柔弱的女人的暴起的憤懣。 她忍耐得真的很辛苦, 也實在是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為什么總欺負是老實人。像她和女兒高菲這樣只想老老實實過日子的, 被迫活得如履薄冰,而像宋辭這樣的人渣,卻總能如魚得水。 “你好,高菲mama……”沈聽的真實身份是桃木行動里的最高機密,因此在曹小琴這兒,他依然只能是那個強暴了高菲的宋辭。 聽到這句“高菲mama”,曹小琴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她出離得憤怒了。 當這個稱謂從宋辭口中說出時,這便不只是個純粹的稱謂了!這是全然的侮辱,是赤裸裸的挑釁! 曹小琴“豁”地站了起來,奔到門口,她決定避一避,以免自己忍不住要和這個人皮畜生同歸于盡。 可門被人從外反鎖了,她推不動便拎起拳頭“哐哐”地砸門。 “讓我走!我想回去!人不能和畜生待在一塊兒。” 曹小琴的身體很弱,這也是她得以被批準監(jiān)外執(zhí)行的原因。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可憐女人實在經(jīng)不起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她臉色煞白、呼吸紊亂。 沈聽打算和曹小琴聊的這個事兒牽連甚廣,因此在外頭守著門的,是桃木行動小隊自己的人。 守在門外的潘小竹和文迪也沒想到曹小琴的情緒會這么激動,一時面面相覷。 還是潘小竹反應快些,柔著嗓子勸曹小琴配合警方工作,和里頭的宋辭好好聊。 “和這個畜生,我沒有什么好聊的!”門外的警察瘋了吧!不僅不帶她走,還讓她和宋辭那個王八蛋好好談!? 曹小琴的直覺告訴她,這次與宋辭的見面,大概又是一樁官商勾結、同流合污的腌臜事。她又氣又急,覺得嵌在胸膛的一顆心狂咚咚地狂跳,幾乎快要昏厥。 在此之前,沈聽就已經(jīng)預料到曹小琴見了他,情緒一定會有所起伏,但卻也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 他轉頭和一旁的陳聰交換了個眼色。 陳聰立刻大步上前,把倚著門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的曹小琴扶過來,哄著她先坐下。 曹小琴見到沈聽的臉,氣更不順了,抖著嘴唇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重重地一砸。她溫順本分了一輩子,對誰都沒有這樣過。 沈聽見曹小琴拿杯子就已經(jīng)料到她想要砸他,可他非但不躲,反倒迎過去任她砸。 如果怨恨的情緒一直得不到發(fā)泄,劍拔弩張的氣氛不能得到緩和的話,那急怒攻心的曹小琴壓根兒就聽不進去接下來的談話。沈聽一直在盤算著要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面,找個突破口,見曹小琴舉起杯子,他立刻覺得機會就來了。 一個憤怒但并非殺人狂魔的正常人,在看到血的時候,往往情緒上的驚恐會壓倒憤怒。而他正需要曹小琴的憤怒可以盡快冷卻下來,且為了達到目的,他對自己一向狠得下心。 而面對“應該被碎尸萬段”的宋辭,曹小琴壓根兒沒想著要留手,加厚的隔熱玻璃杯應聲而碎,沾了血的玻璃渣頓時掉了一地。 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發(fā)生,有人毫不猶豫,結結實實地為他擋了這一下。 “楚淮南!”沈聽錯愕地叫他的名字。 玻璃杯擦破了楚淮南的額頭,殷紅色的血順著額角留下來。俊美的資本家,頃刻破了相。——一旁的陳聰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出,臉一下子就垮了,高聲喝道:“曹小琴!你瘋了嗎?你還在刑期!正在監(jiān)外執(zhí)行!” “要不你先去醫(yī)院吧。”沈聽皺著眉檢查楚淮南頭上的傷口,好在傷口不深。 楚淮南沒吭聲,抬頭看了他一眼,情緒起伏不算太大,但沈聽立刻就知道了。——他生氣了。 傷錯了人的曹小琴有些懵。剛剛砸杯子只是單純?yōu)榱诵箲崳緵]想到自己會得手,還誤傷了無辜的人。 “足夠冷靜了嗎?”楚淮南用沈聽遞過來的手帕,按住了自己還在流血的額角,對著坐在對面目瞪口呆的曹小琴一抬下巴,聲音平靜的像受傷的人壓根兒不是他。 沈聽又提了一次讓他先去醫(yī)院的事情,他柔聲說“用不著。”,轉頭對陳聰說:“把事情和曹女士講講。” 但凡和沈聽在一塊兒,楚淮南總是笑意盈盈。陳聰很少見到楚淮南這樣嚴肅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偷偷瞄了一眼自家隊長,發(fā)覺沈聽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懊惱自己怎么沒攔住曹小琴的陳聰皺著眉,清了下嗓子對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曹小琴說:“宋辭報了案,要求詳細調(diào)查關于您女兒高菲的舊案。” 聞言,曹小琴的露出驚訝的神色。 “宋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申請成為了警方的證人,他表示很希望能夠幫助您一起查明高菲案當年的真相。” 真相?能有什么真相? 曹小琴凄慘地想:真相就是以宋辭為首的混蛋們欺負了我們家高菲!欺負了我可憐的女兒! 沈聽見她沉默,見縫插針地跟著說:“無論你相不相信,但我現(xiàn)在確定當年的案件,高菲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曹小琴抬起頭來。 “我想你應該認識這個女孩。”沈聽將舒靜兮的照片放在桌面,用食指推到曹小琴的面前。 女人的神色一凜,她認識照片里的這個女孩子!——這個女孩是高菲的摯友,曾和高菲形影不離。 沈聽從曹小琴錯愕的臉上讀出了答案,因此繼續(xù)說:“我希望您能明白,于我個人而言,我并沒有再繼續(xù)糾纏于這個案件的理由。當年的判決你很清楚,我從頭到尾都是被判無罪的。但現(xiàn)在我站在這里,只有一個理由。——我想求個心安,我想要找出當年案件背后的真相。” 曹小琴盯著他,眼神里淬著一些憎恨和不甘心,但到底有些松動。 沈聽趁熱打鐵:“據(jù)我所知,高菲現(xiàn)在正在康仁療養(yǎng)院接受治療和照顧,您的身體不好,我猜測您有打算在身故后把高菲托付給康仁,對嗎?” 聽他這么說,已經(jīng)被這個世界的惡傷得草木皆兵的曹小琴再次會錯意,惡狠狠地瞪向他:“你們想干什么?我的女兒已經(jīng)這樣了,難道你們還要打她的主意嗎?” “不是我們在打她的主意,而是如果你真的希望高菲過得好的話,就不應該把她托付給康仁。”對這個剛剛試圖傷害沈聽的可憐母親,楚淮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夾雜著冷淡的憐憫之色。 “如果警方的調(diào)查沒問題,康仁才是一切悲劇的起源,你總不希望親手把女兒送進虎口里吧?” 曹小琴警惕地看著他,猶豫著問:“你是誰?為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