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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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通讓楚淮南撂下會議的重要來電,內容卻稀松平常。 “我今天有事兒,要出門一趟,不在家吃飯,你不用特地趕回來。” “家”這個詞,讓楚淮南微微笑了起來。這是通報備電話,出門知道要報備,是個值得稱贊的好習慣。 光聽聲音,沈聽都能想象出,楚淮南那雙可惡撩人的桃花眼,此刻肯定正在亂放電。 “你還傷著呢,別總到處亂跑。” 楚淮南的這句,明明是句責備,可口吻卻很溫柔,順帶還理直氣壯地查崗:“下午去哪兒啊?” 沈聽很想半開玩笑地頂一句:去哪兒,你管得著嗎? 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去見個人,處理點事情。” 他打這通電話,本來就是為了和楚淮南提一提天匯的事。 楚淮南聽到電話那頭,明顯地靜了一靜。對方情緒不高,語氣里還帶著點兒少見的低落:“唉,你既然調查過我,那應該知道,前陣子我哥出了意外,現在不省人事。” 仿佛是猶豫著究竟要不要說,他的聲音微微一頓,而后才繼續道:“其實,有人想趁機徹底改朝換代,也不奇怪,人嘛,總是利己的。” 沈聽微微嘆息,語氣無奈卻又堅定:“我這次回國,就是想要和那幫狼子野心的家伙爭上一爭。雖然我也知道,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能像你一樣,年輕輕輕就握了公司的實權。但就算我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也總得掙扎一下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直姓宋的天匯,就這么拱手讓他人。” 楚淮南當年“肅清異己”,獨攬大權的事跡,在江滬市的商界,被傳得都有些妖魔化。 雖然歌功頌德的很多,但在暗地里指責他無情利己、不留情面的也不在少數。 楚淮南一向不覺得在他這個年紀就手握實權,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相反,這種形式的大權在握,仿佛時時刻刻在提醒他,楚家家長的早逝。 從某種程度上看,沈聽和楚淮南都是心理比生理更早熟的典范。在如今這個年代,“早熟”似乎變成了一件,特別值得驕傲的事情。 而“少年老成”、“穩重持禮”的年輕人,往往會被許多同齡人當做楷模標桿。 可實際上,人的成熟程度和人生閱歷緊密相關。 一個永遠生活在蜜罐里的年輕人,哪怕他讀過萬卷書,并且能夠敏銳地從文字里,窺探別人的人生,并吸取教訓,得到經驗。可那畢竟只是紙上談兵。思考出來的道理和實踐得到的“真知”,到底分量不同。 也曾有人,把人心比作一個蘋果,說心智成熟的過程,其實就是蘋果被氧化、逐漸腐爛的過程。 一個人,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心智,其實一點都不值得驕傲,相反,這是一件相當可悲的事情。因為,這在某種程度上,印證著他所經歷的苦難。 往日里,但凡有人當面提起“年紀輕輕”、“掌握實權”這樣的詞,楚淮南都會下意識地生出不悅。可今天,他卻只覺得沈聽說的那句“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能像你一樣……”聽起來格外順耳。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 明明最不喜歡被設套,被利用,卻居然很喜歡聽對方跟他明著訴苦,暗著奉承。 這算不算得上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共享煩惱呢? 第48章 就這么一來二去的幾句話, 心思通透的楚淮南便完全了解了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大樹底下好乘涼, 對方是想要把他的支持, 作為爭奪天匯實權的籌碼。 做什么都至少要共贏, 最討厭被人“免費”利用的資本家,態度體貼而自然, 主動問:“所以, 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沈聽打這通電話, 本來是想點到為止地跟楚淮南透個底,再試探一下對方的口風。心里早做好對方完全不接招的打算。——畢竟,他們“分房而寢”的這點交情, 遠不到“不分你我”的程度。 逐利的資本家, 大多不見兔子不撒鷹。還沒嘗到甜頭, 就要出力氣,這不符合科學邏輯。 但感情就是這么不講道理,楚淮南見對方遲遲沒有應聲, 語調溫柔,哄騙般地“嗯?”了一聲。 壓得低低的聲音, 魅力十足, 透過電話,震得鼓膜發癢。 不是“十指連心”嗎?怎么連耳朵也連著心,光聽這一句“嗯”,胸口便微微有些發燙。 不過, 沈聽對疼痛和癢的容忍度一向很高, 他對自己胸口升起的那一丁點熱氣渾然不覺, “楚總真仗義啊,不過目前我應該能搞得定。”想了一想,又補充道:“要是往后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電話末了,楚淮南提出讓司機張叔回棠城濱江接送他,被沈聽果斷地拒絕了。 他的胳膊、肩膀本來就都沒事兒,躺了幾天更是生龍活虎,更何況雖然宋家的那點財力,在楚淮南面前只是滄海一粟,但車和司機還是養得起的,哪兒用得著楚淮南給他另外指派。 中午和林霍吃了餐便飯,又順便聊了這幾天董事會的動向。 沈聽看得出來,林霍的心情很好。 談話間,這個說話文縐縐的宋詩心腹,特別高興地告訴他,幾個本來并不贊成他經手公司業務的董事,都紛紛主動示好,表示年輕人早一點進班子里歷練歷練是很有必要的。這無疑是給宋辭進入天匯的管理層,開了一路綠燈。 在去見貝爺的路上,林霍反復叮囑,說貝隆疑心重,活到這把年紀就更怕死了。進他的門天王老子也要先搜身,這是板上釘釘的鐵規矩。 而在他身邊伺候著的幾個小姑娘,旁人更是不要多看,最好連看都不要看。 “哎喲,他的女人是金子做的啊?看一眼是能磨損還是怎么著?” 林霍瞪了一眼又開始耍嘴皮子的宋辭,語重心長:“一會兒不管發生什么,你都得斂著性子,不要跟對方起正面沖突。畢竟貝隆的輩分在那兒,作為晚輩,幾分薄面還是要給的。” 沈聽吊著眼梢,很不屑地笑話他:“這話你都說了第三遍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俊朗的臉上,滿臉寫著『我明白、我都懂』,“等會兒,他要搜身就讓他搜,他的女人不給看,我就不看唄。” …… 貝隆約著喝茶的地方,是他在徐流區的一棟小洋房。 看得出來主人很會享受,屋子被打理得很好。四周圍了一圈小花園,目測不到四百平,雖然占地面積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舊租界,也已算得上奢侈。 院子里滿園鳥語花香,連修剪花草的花匠,都是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車剛到門口,就立刻有人前來引路,一前一后地押隊,一路領著他們,一直送到小洋房二樓的書房門口。 書房門口的保鏢認得林霍,但依舊要求搜身。 林霍被象征性地檢查了口袋。 在確認里面除了一把防身用的64式手槍外,并沒有其他槍械后,保鏢朝林霍冷淡地點了個頭,讓他在一旁等一等。 可連槍都沒帶的宋辭,卻被搜得格外仔細。 負責搜身的,是個滿身腱子rou,一臉兇相的男人,他態度禮貌,動作卻很粗魯。在反復檢查了口袋、又把宋辭渾身都搜了個遍后,竟連大腿內側也不肯放過,猶豫了一下,便伸手來摸。 沈聽知道,這八成是因為能抗事兒的宋詩倒了,老爺子想給接手小朋友的來個下馬威。 按照江湖規矩,初來乍到是要忍的。 但“宋辭”一向拎不清,從被摸胸口的那一瞬間起,年輕的臉上便已隱隱有動怒的前兆,當對方的手伸向大腿內側時,他終于忍無可忍,勃然大怒地一拳打向對方的鼻梁,罵道:“老子褲襠里的槍,你長成這樣也配摸?” 另一個握著槍的保鏢,立刻舉槍對準了他。同一時間,林霍也舉起槍瞄準了對方。持槍的兩路人,臉上都浮起互不相讓的冷冽殺意。 劍拔弩張時,門后傳來低低的笑聲。 蒼老粗啞的聲音里,有種特別沒誠意的假好心:“小朋友難免不懂事,放他們進來吧。” 保鏢聞聲收了槍。林霍卻刻意放慢動作,黑洞洞的槍口在對方的眉心刻意多瞄準了幾秒,才悠悠地把槍放了下來。 滿臉不爽的沈聽,一進門就看到了端坐在書桌后的老頭。老頭的身后除了一名孔武高大的保鏢外,還站著一個四十歲上下,一臉諂媚巴結的中年人。 這個老頭少說有六十歲了,穿著一身青灰色的唐裝,右手手腕上盤了串鳳眼菩提。和林霍給他的照片一樣,很瘦,臉上都是褶子,戴著副鏡框很小的圓框眼鏡,看人的時候像眼鏡蛇盯住了獵物。 他身旁圍著仨看上去最多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一個正為他捏肩捶背,另一個正動作嫻熟地在連著書桌的茶海上,泡茶布水。還有一個則蹲在他腿邊,青蔥般的手輕柔地按著他瘦得跟竹竿似的腿。 女孩們很年輕也水靈,卻都穿著一襲不符年齡的高領開叉旗袍。特地設計過的一抹低胸,配上一路叉到臀部的開叉,襯得這些稚氣未脫的姑娘們個個妖嬈玲瓏。 沈聽厭惡地磨了磨后槽牙,用不著靠近,隔著七八米遠,他都能聞出對方身上那一股子人渣味。對這么小的女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這種猥瑣而作惡多端的老頭,建議逮捕后原地槍斃。 林霍臉上浮現出讀書人特有的斯文笑意,他朗聲跟貝隆打了個招呼。 貝隆虛應了一聲,卻連看都沒看他,眼神一直鎖在“宋辭”身上。 被眼鏡蛇般的一雙眼緊緊盯住的沈聽,掛著一臉沒心沒肺的笑,一點犯怵的樣子都沒有。 如果把犯罪者比作眼鏡蛇,那作為刑警的他,大概就是合法的捕獵者。再毒的蛇,拔掉毒牙,取出蛇膽,也不過是一灘冷血的骨rou。 “以前就常聽阿詩提起你,今天見了面,才知道什么叫‘百聞不如一見’。” “是嗎?以前我也常聽我哥提起您,坊間總有誤傳說您老身體不太好……”沈聽的眼神掃過正趴在貝隆腿上為他輕輕揉著腿的小姑娘,若有所指道:“今天見了才知道,貝爺老當益壯,不減當年。” 老頭聞言發出的爽朗的笑聲,前額到眼角的褶子,皺得像朵棕紅色的菊花。他用干樹皮般的手,拍了拍半蹲在腿邊的小姑娘,揉腿捏肩的兩個女孩立馬都停了手上的動作,一臉乖順地垂眼站在了兩旁。 那個負責泡茶的女孩嬌俏地笑著,將已經泡好的普洱倒進并列放著的三個金黃色的小杯子中:“請爺喝茶。” 三個杯子呈冷金黃色,行家細看便會知道,是早已經絕品的紫砂黃金段六方杯。 貝隆的這一套做派,倒挺像封建時代的員外老爺。沈聽在心里不齒地啐了一口。大清朝亡了一百多年了,這種還做夢“一樹梨花壓海棠”,專門禍害小姑娘的封建余孽,真該早點抓起來關死牢。 “阿辭,坐。”貝隆不知道眼前這個頗有膽色的青年人正默默在心里給他量刑。他和善地抬起棕紅色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太師,椅示意對方入座。 椅子只有一把。仿佛在暗示,身為秘書的林霍在貝隆面前不配占一席之地似的。 林霍也不惱,握著槍無聲地跟在沈聽的身后,客氣又戒備地站著。 “阿辭,阿詩的情況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托您的福我哥的情況一直挺穩定的。就這么穩定地一睡不起,也不是不可能。要不然,今天也輪不到我來陪您喝這杯茶。”斜勾著嘴角的年輕人特別江湖氣地曲起手指,用食指指節在茶海上敲了三下。——以手代首,這便算是第一次前來拜謁喝茶的晚輩,向長輩磕過頭了。 貝隆神色欣然地看著他,這個宋辭和傳聞中不太一樣。雖然渾身都透著痞氣,嘴角也勾著散漫的笑,但眼神騙不了人。極黑的瞳孔,冷漠中帶著點草菅人命的傲。用不著開口,便散發出一種——“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不可一世。 看來,宋詩確實把這個弟弟護得很好。小朋友不僅不懂規矩,更不懂得要收斂光芒。這樣一個把野心寫在臉上的青年人,一釣上楚淮南便急著亮出底牌,倒也不奇怪。 沈聽拿捏著表情,眉角眼梢都是戲。斜著睥睨他人的眼尾,是個銳利的、鋒芒畢露的銳角。對宋辭這種城府不深的紈绔子弟來說,韜光養晦是不存在的,針尖對麥芒,才更符合宋辭的智商。 論心智成熟程度,沈聽一向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人生在世,本該一層層地去體驗世情。不同的年齡段都有獨屬于這個階段的快樂。 但在沈聽的成長過程中,父親沈止一直忙于工作,本來就有角色上的缺失。而母親又是個溫婉柔弱的家庭主婦。 小孩子就應該有小孩子的樣子,這句話對沈聽來說,非常的奢侈。 他從小就被教育,要成為一個穩重的、懂事的、凡事能自己消化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還記得,小的時候曾被同學們扯進過順口溜里。 『沈聽的爸爸是警察,每月工資二毛八,買不起雞買不起鴨,沈mama氣得想自殺。』 他氣得張牙舞爪,把起哄得最厲害的胖小子打得哭著求饒。 沈mama擦著眼淚,帶他去人家門上道歉,后來還反復叮囑他,作為警察家屬,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得學會忍。不要動不動就以暴制暴,簡直像個流氓。 從那一刻起,那個“忍”字,便被懵懂的孩子與委屈的辯解一起咽進了肚子里。那是mama流著眼淚叮囑的“忍”啊。 不“忍”不行的“忍”。 后來,父親因公殉職。命運為少年的成長又一次按下了加速鍵。殘酷的苦難在摧毀天真爛漫、透支人生的同時,也用千錘百煉,讓他忍出了一顆刀槍不入的心。 因為學會了忍耐,學會了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沈聽得以冷靜地做一個生活的旁觀者,他揣摩人心,深諳世事,能演好每一個任務里的角色。 貝隆所謂的喝茶,不過是想借機摸底,順便敲打。繼剛剛門口的下馬威之后,喝茶時他又來了一出“憶苦思甜”,特別感慨地提起了許多舊事。開口閉口都是“我跟你哥打天下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