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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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列完現有線索后,沈聽單手撐著下巴,福爾摩斯上身般地分析道:“你剛剛說,爆料人是在人流密集處,用手機移動網絡給媒體發的郵件。那我覺得這個兇手有點兒奇怪啊!” 奇怪?楚淮南一邊用筆記本看王曉君發來的明日例會綱要,一邊等待著這個總一驚一乍的青年人的下文。 然而對方卻撇開兇手不提,突然問:“你還記得那個造謠帖的發帖人嗎?” 那個惡意造謠,卻讓網警和遠南網安部的精英們都束手無策的發帖人,楚淮南當然記得。 見他點了點頭,坐在對面的青年,面露深沉道:“這個發帖人很不簡單。普通的造謠者在發帖時,壓根兒不會想到自己隨口編造的謠言,會驚動到警方。可造謠你爸雇人殺了你媽的那個神經病,打從一開始,就特地掩藏了行蹤。” 說著他微微吊著眼梢看過來:“這說明對方早就做好了會被警方追查的準備。據我那哥們兒講,發帖造謠的王八蛋和透露指紋信息的大喇叭,有可能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兇手。” 見楚淮南一臉早就知道的淡定,卻并沒有指出他話里的破綻——爆料者和發帖人應該不是同一伙人。 沈聽瞇了一下眼睛,繼續暗示道:“奇怪的是,既然兇手在造謠時,能夠通過暗網來隱匿行蹤。那為什么在爆料時,卻放著這么高級的手段不用,要舍近求遠地利用移動網絡給媒體人發郵件呢?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楚淮南終于從那份會議綱要里抬起了頭。 其實,把眼前這個人帶回來,聽他做所謂的案情分析。不過是為了創造兩人獨處、及進一步觀察對方的機會。 這個案件與當年造成他母親的死亡的那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事隔十五年,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再次出現了一個、與上個被害人職業相同的死者。這些詭異的巧合讓楚淮南不由想起了,另一個不同尋常的偶然。 當年,他的堂伯楚振生在他母親去世前不久,曾大量拋售了遠南集團的股票。盡管楚振生給出了“欠下巨額賭債”這么一個倒霉卻也合理的理由。但對此楚淮南一直心存懷疑。因為,按照他的了解,楚振生雖然好賭,卻一向玩的不大。 在父親去世后,掌權的楚淮南立刻派人調查了這個堂伯當年拋售股票后的資金流向。竟發現楚振生賣股票的那一大筆錢,根本沒有出境! 那筆所謂已經用于償還賭債的款項,在到賬后便立刻被投入了某個金融機構中,通過同業拆借,成為了某些項目的短期過橋資金! 而在遠南股票跌至谷底時,那筆錢又重新回流。在低價收回原有股份的同時,剩下的那些,便成了仿佛能預知他母親死亡的楚振生,輕松賺到手的超額收益。 抱著對楚振生的懷疑,楚淮南這些年來,一直試圖查出母親死亡的真相。 那日,在酒店偶遇宋辭后不久,楚淮南在自己的外套口袋中,發現了一枚小卡片。 上面用標準行楷寫著的兩個短詞:『黑警、楚振生』。 楚淮南立刻聯想起,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起拋尸案。——兇手在拋尸現場也留下了『黑警在人間』這樣的句子。 而前幾日,從機場派出所回來后。在他打聽宋詩時,還意外發現對方曾和楚振生交往頻繁。 這一點,在過去調查楚振生的這么多年里,他竟從未發覺! 一向警覺性不強的楚振生,卻有意向外界隱瞞了自己和宋詩有來往。這是為什么呢? 而又是誰在自己口袋里放入了這枚卡片? 楚淮南的首個懷疑對象,是當天與他同乘一部電梯的宋辭。 但宋辭為什么要留下這枚卡片呢?是想要暗示什么? 他又究竟……是不是“真的宋辭”呢? 而這些,又到底與當年的案件有著怎樣的關聯? 還有,他母親的死真的只是個意外嗎? 帶著一連串疑問的楚淮南,卻不能指望任何人提供支持或幫助。 如果有血緣關系的堂伯靠不住,而代表著公義的警察又有可能是黑警。那么,能驅散團團迷云,找出真相的,就只剩下他自己。 楚淮南微微瞇起倒映著屏幕亮光的眼睛,目光深沉而銳利。 盡管前路謎霧重重,禍福難測。但對擅長突破困境,也樂衷接受挑戰的他來說,真相的誘惑,遠勝于對未知的恐懼。 眼前這個青年剛剛的那一段話,令楚淮南得出了一個新的結論。 如果把犯人躲警察,比作一場游戲。 那懂得利用“洋蔥路由器”來掩蓋行蹤的發帖人,就是游戲中高級的技術玩家。而選擇用移動網絡來混淆視聽,則更像是新手村里的入門玩家才會用的手法。 可有□□的人,會選擇用拼刺刀的方式和敵人決一死戰嗎? 答案是否定的。 刻意引導的沈聽,在確信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言下之意后,嘆了口氣,佯裝對自己剛剛那番話里的邏輯,全不自知,惋惜道:“可惜我這個發現好像意義不大。對找出兇手,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 說著,端起杯子,又蜻蜓點水般地沾濕了嘴唇:“這個案件真神奇,處處都是死胡同。我的思路其實和警方一致,也覺得兇手很有可能就是安康或者李廣強的親友。而且警方也已經證實,他倆都有個兒子。” 楚淮南依舊沒有接話。沈聽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猜出他的想法,于是繼續說:“ 但根據警方的最新情報,這兩人的兒子都在當年案發后不久就失蹤了。”無語地撇了撇嘴角,“你說這事兒巧不巧,嫌疑很大的關聯人親屬,卻都因為失蹤多年,在法律上其實早就都是‘死人’了。而那個李宋元,更是連戶口都被注銷了!” 一直沉默著的楚淮南,突然問:“李宋元的戶口為什么會被注銷?” 沈聽一愣,反問:“戶口被注銷有什么問題嗎?” 在剛知道這個消息時,他就本能地覺得這事兒有點怪,卻一直說不上來,究竟怪在哪里。 楚淮南面無表情:“注銷戶口,是要去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特別申請的。” “哦,你說這個啊。”沈聽佯裝回想了一下,“我朋友好像說,是李宋元的遠房堂弟,在09年4月時,幫他申報了戶籍注銷。” 深諳人性的資本家立刻就發現了新的疑點,冷笑了一聲道:“失蹤人口被家人申報死亡,多數是為了解決遺產歸屬及分配的問題。而那個李廣強只有一身的債,當年的李宋元也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學生。既然,兩人名下都沒有資產,那為什么還會有熱心的親戚,掐準時間點,跑派出所去主動申報李宋元的死亡?” 沈聽被他說得一怔。然后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先前總隱約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到底是在哪兒! 法律規定,公民下落不明滿四年,才能宣告死亡。 仔細想,09年4月,這個李宋元被申報死亡的時間節點,未免卡得太準了些。 而正如楚淮南所說的那樣,一般不涉及到遺產歸屬,很少有人會愿意主動申報失蹤親屬的死亡。畢竟申報手續繁瑣,需要準備的資料一堆,誰愿意去惹這種出力不討好的麻煩? 就在沈聽埋頭梳理案情時。 那位總能趕在警察之前,找到關鍵線索的資本家,又補充道:“況且,你前面也說,李廣強的堂兄,也就是李宋元的堂伯早就不和李廣強這脈聯系了。那為什么他的兒子,還會自找麻煩,特地幫已經和自家斷絕往來多年的遠房堂兄申報死亡呢?” 話音未落,楚淮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發出“叮”的一聲——他的電子郵箱里來了一封新郵件。 移動鼠標,點開郵件,快速掃了幾眼。楚淮南微皺的眉毛舒展開來,他轉臉看向沈聽,意有所指道:“宋辭,有沒有人說過,要是你愿意去做警察,那大概會是名福將。” 聽到“警察”兩個字,沈聽幾乎下意識地神經緊繃。而后,立馬輕蔑地笑了:“警察?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警察哪點比我強呀?” 他清澈明亮的眼睛不屑地朝下一瞥,抱臂往沙發上靠了靠,傲慢地揚起頭道:“我是納稅人,我養警察!” 面對滿臉寫著“我驕傲,我自豪,我給祖國發展添肥料”的青年人。江滬市公認的納稅大戶,只低調地笑了笑:“你是很好。” 想到宋辭的德性與教養,沈聽覺得這句“很好”夸得實在rou麻。 他認定資本家是“色令智昏”,又聯想到這個令對方昏頭的“色”,還是來自于他自己,不由在心里不齒地暗啐了一聲。 磨著牙,腦海中浮現出“舍身從賊”四個大字的沈警督,歪著身子,光明正大地去看對方的電腦:“你收到了什么新消息?是有關案件的嗎?給我看看!” 第30章 楚淮南雇了幾個在業內口碑很好的私家偵探,替他追查十五年前及眼下的這起兇案。 但由于要查的東西, 很多已經時隔久遠。 因此, 即便是這些頂級的私人偵探,查到的, 也大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消息。 這些特別雞零狗碎的信息, 對查明真相的幫助, 實在不大。 可這個被他笑稱為“福將”的青年人, 只三言兩語就令案件的調查,有了新的方向。 此刻, 楚淮南篤定, 在網上發謠言貼的和透露指紋消息給媒體的,是兩伙不同的人。 也知道接下來, 得讓人去查查那個“已經死亡”的李宋元, 及申報了李宋元死亡的李廣強堂兄一家。 他本想等沈聽走后,再通知私家偵探們分頭去細查。卻沒想到,已經數日沒有給過反饋的某位偵探,居然在這個時候主動聯系了他。還發來了一封特別有意思的郵件。 楚淮南本來就沒打算隱瞞,見沈聽探身朝自己的屏幕張望, 索性大方地把電腦轉過去了一點。 沈聽調整了一下坐姿,自然地把臉湊到屏幕前。目光掃過收、發件人的郵箱地址,才正式落到了郵件內容上。 發件人簡單粗暴地在郵件主體中, 直接貼了好幾十張圖片。每一張圖片中, 都是一連串的人名、數字和時間。 這是銀行的轉賬記錄。 看著開戶人那一欄的『李廣強』和『2003010120050210』的日期區間。 沈聽不由瞥了一眼正滑動著鼠標的楚淮南。 十年前的轉賬記錄都有辦法搞得到?這人的路子真他媽的野! 圖片上的明細是根據時間, 由近到遠排序的。 楚淮南的閱讀速度極快, 幾分鐘后,鼠標的指針停在其中一條記錄上。這是筆發生在05年1月份的轉賬,金額是八萬元整。 八萬塊錢,放在2020年,可能確實已算不上是什么大數目。 可放在十五年前,即便是在經濟發達的江滬市,這也是一筆金額頗大的轉賬。 楚淮南用余光觀察著對方。這個自進門起,就一直試圖與他保持距離的青年人,此刻歪著身子,坐得離他特別的近。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散著幾絡碎發,神情專注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楚淮南有些心癢,特別想逗逗他。于是轉過臉,戲謔地一眨眼:“查轉賬記錄,是我從‘雇兇殺人’的謠言里得來的靈感。” 但這個一直很健談的青年人,卻破天荒地沒接他的茬,臉色也不太好。 當年的無差別殺人案,因兇手李廣強與被害人沈止互不相識,兩人間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經濟糾紛,所以警方并沒查過李廣強在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賬單流水。 沈聽的目光落在八萬元轉賬對應著的收款人『李良中』上。 這個名字,他之前在刑偵支隊的案卷中見過,李良中就是撫養李廣強長大的那個堂兄。 沈聽的心驀地一沉,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一種離奇的想法——說不定,是有人用這筆錢買了父親的命。 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想非常荒謬。 但當受害者遇到自己無法接受的事實時,都不免會陰謀論。 當年沈止死后,沈聽也曾一度偏執地認為,那個刀刀都扎在要害的兇徒,肯定是故意對他父親下的毒手! 然而,警方最后的調查結果顯示,李廣強是因為吸毒過量才出現幻覺殺的人。 沈聽相信警方,一如相信擁有熾熱信仰、以刑警職業為榮的父親。 而這次,之所以他會主動提出要為楚淮南分析案情,并給他提供了些線索。是因為先前從林霍處,獲知了楚振棠與宋詩的犯罪集團,有著某種見不得光的緊密聯系。 雖然林霍否定了宋詩的“天匯”與遠南集團有直接的利益往來。但這并不妨礙沈聽懷疑楚振棠身后的遠南,可能不太干凈。 再者說,被害人陳峰家里出現了僵尸,而宋詩又被高度懷疑為僵尸幕后的cao控者。 因此,雖然楚淮南積極地追查步行街拋尸案這事兒,可以排除他本人就是兇手的可能。但這種積極,卻增加了他的另外一種嫌疑——他可能與僵尸有關,并已經知道了,警察在陳峰家里搜出僵尸。所以才會急著想要追查出,是誰殺人拋尸,還把這該死的新聞,弄得這么大。 畢竟,僵尸幕后的cao控者并不知道公安部早已介入調查,還布局了針對追擊僵尸的“桃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