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焚香祭酒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286
他拉過皇后的手,安撫地拍了兩拍:“跟著朕……讓你受委屈了。” 皇后伏壽,是侍中伏完與長公主安陽之女。若非選入掖庭,成為皇后,她定能尋一高門而嫁,而不是與他一同歷經(jīng)顛沛,日夜提心吊膽地受脅迫之苦。 伏皇后眼眶微紅:“陛下,你我之間,本不該說這些。妾并無委屈,只恨自己無法予以陛下任何幫助,心中愧甚。” 伏皇后的父親既是重官,又是外戚,本來應該是皇帝劉協(xié)的最大屏障。 哪知曹cao奉天子后,伏完立刻以避嫌之名,獻印辭官,領了個閑職,退到后頭去了。 劉協(xié)別無他法,只好封董承為侯,以做自己手上的刀。 原想著刀就算不稱手,好歹能將就著用……卻不料這刀主意正得很,竟絲毫不聽主人的話。 “你父親此舉,也是為了保護你我。”劉協(xié)寬慰自己的皇后,不想她再陷入無謂地自責,“曹cao在許都經(jīng)營已久,左右皆為他的親信。哪怕伏卿有心迎難而上,也會被曹cao忌憚,左支右絀。” “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陛下乃天授之子,為何要……舉步維艱?” 面對伏皇后的倉惶。劉協(xié)卻沒有辦法再繼續(xù)安慰她了。 他伸過手,捧起伏皇后的臉,語氣溫柔而嘲弄:“朕算哪門子的‘天授之子’?朕充其量,不過是‘卓授之子’罷了。” 伏皇后驚懼道:“陛下!” 劉協(xié)平靜一笑:“皇后何必驚慌?朕說的,莫非不是事實?” 他這皇位,本來就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若非董卓為了更高地掌控傀儡,廢皇兄而立他為帝,他如何能稱帝? 而自古,名不正言不順者,都需以絕對的武力與雷厲風行的手段坐穩(wěn)皇位。 說他是皇帝,不如說他是一個叫做“皇帝”的玩偶,被別有用心的野心者來回爭搶,嘗遍風雨飄搖。 “皇后與朕一路走來,對朕當今的處境應該再清楚不過—— “無論去往何處,長安也好,洛陽也好,許都也好……亦或是別的地方; “無論名義上是誰侍奉天子,董卓也罷,李傕也罷,曹cao也罷……亦或是袁紹、劉表乃至其他人; “朕都只是一個徒有虛名、可供利用的傀儡。 “無人會在意朕的想法,無人會顧忌朕的喜怒。” 年輕的帝王尚未及加冠之年,眼中卻沉淀著舉世的沉邃與凝重。 他以九歲稚齡登位,經(jīng)半生顛簸,每日與鮮血、死亡為伴;而今虛年十八,卻已見慣人情冷暖,歷盡戰(zhàn)亂煙火。 董卓奪權,民不聊生,他眼睜睜地看著洛陽城池毀于一旦,數(shù)萬平民在烈火中活活燒死; 李傕郭汜變政,戰(zhàn)火連綿,他親眼目睹百官、黎民死于戰(zhàn)亂,死于饑餓,駭然地明白:史書上所寫的“血流成河”、“易子而食”真的存在于世。 他惶然、憤怒、痛心而痛恨,恨不得提起佩劍,斬下亂國者的頭顱。 可他年幼無能,只能一忍再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旱之年下令開倉賑災,救濟城中的災民,親自監(jiān)督諸事,處置中飽私囊的官員。 “曹cao治郡有道,深知民間疾苦,并非李傕郭汜之流。他是朕最好的選擇。” 既然都是當傀儡,為何不選利國利民者,替他做大旗,做他的利劍? “何況曹cao,至少給予了朕明面上的尊重。” 昔日東遷時,李傕自己享用金玉之食,卻讓劉協(xié)與百官吃糠飲露。劉協(xié)為百官與諸侍向李傕求取五斛米與牛骨作賞賜。可李傕只奚落嘲諷了一番,丟下了一些發(fā)臭、不能吃的碎骨頭。 相比之下,將珍饈寶物優(yōu)先供奉于他,甚至讓出宅邸的曹cao,至少給足了“奉天子”的誠意。 伏皇后泣不成聲,額貼手背,躬身稽首: “陛下……” 劉協(xié)緩緩闔上眼:“可……朕亦不是圣人。” 平靜的話音中,竟多了一分哽咽, “朕可以為民之計,當一把利劍,當一個傀儡……可朕的子孫,又當如何?與朕一樣——成為一個皇位上的笑柄,瞧著人的眼色過日子嗎? “朕又如何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活在他人的陰影下。若朕斷送了大漢江山,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有何面目茍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