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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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帝君安排妥帖,我不過坐了回船。” 瑤姬嘴上客氣著,頓了頓又問:“戰神可是先到了?” 本來若是沒有之前那一段不歡而散,兩人聯袂而來才是正常,然而如今瑤姬心里正憋悶著,便一個人來了冥界。 到了地頭上,卻少不得要問一問戰神的行蹤。 紫微大帝看過去,年輕的神女狀似云淡風輕這么一問,然而她的眼神卻出賣了她的心事,心中不由默了默。他抬起眼睫,看著不遠處劃過河心的小舟,道:“正說起,戰神便快至眼前了。” 瑤姬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便見蚩尤負手立于舟中,一身玄衣攜著河中霧氣颯颯而來。而此時蚩尤亦發現了她,筆直看過來的眼神清寒無匹,合著冥界的煞氣,讓瑤姬渾身一個機靈。 瑤姬別開了眼睛,不過片刻,蚩尤已足下生風站到了她面前。 “神女來的倒是早。”蚩尤淡淡道。 瑤姬側首道:“也不過剛剛到。” 紫微大帝的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一圈,便道:“兩位既然已經到了,便先請入殿稍事休息。” 如此,便由紫微大帝在前面引著,蚩尤和瑤姬并肩走在后頭。 這條山道旁開著一些紅色的花,靡麗燦爛,是這陰森森的冥界難得的鮮活顏色,瑤姬不禁多看了一眼。 “這是赤箭,只冥界才能看到的花,世人所稱的彼岸花就是它。”紫微君轉頭招呼他們的時候看到了瑤姬的眼神,便好心解釋道。 瑤姬便笑了笑道:“原來這就是彼岸花,長得倒是別致。” 一朵彼岸花上卻分別長著好幾簇花瓣,它的花瓣纖小細長,向外卷曲著,中間的蕊卻絲絲縷縷抽長向內虛虛裹成一團。最后竟然以蕊為花形,以瓣為花蕊,重又組成一朵濃烈的花。 不過再是濃烈鮮活,也不過引得神女一顧,自不會因此而耽誤了行程。 英靈殿建成之后瑤姬還未來看過,因冥界的陰風煞氣實在對她的身體不利,今日之行也是她好不容易自雨師那里爭取來的。故而紫微大帝把她引至英靈殿時,她一時便真就為其氣勢所懾。 紫微君見她一時愣住,便道:“英靈殿落成,其間戰神費神費力,實在居功至偉。” 瑤姬聞言便抿了唇對一旁的蚩尤道:“如此浩大的工程,多謝戰神盡心盡力,瑤姬這廂有禮了。” 戰神抬了眼皮看了她一眼,道:“這是在下的職責,神女無需多禮。” 紫微大帝見他二人如此客氣,不由摸了鼻子笑了笑,道:“兩位可先熟悉一下典禮流程,我這邊還有些瑣事,便失陪了。” 瑤姬忙不迭行禮,直道紫微君先忙。 待紫微大帝離去,便只剩瑤姬同蚩尤面面相覷。 昨日不歡而散的場面猶在眼前,今日卻是要不可避免的面對對方。 “殿下今日怎么一個人貿然來了冥界?”蚩尤的口氣很不好,瑤姬便也沒好氣道:“紫微君安排周到妥帖,有他安排的擺渡人來接引,我自然客隨主便。” 她顧左右而言他,蚩尤心里自然有數。 瑤姬昨日并未宿在天宮,而是回了巫山,今日也是順著忘川支流到了這里。蚩尤去找她時,卻得知她早已一人先行而去,便只得順著天河而下,直入三途河主河道而來。 “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他忽然便壓低聲音問道。 瑤姬一愣,不防他突然提及此事,便本能地搖了搖頭:“不是。” 她不是生他的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氣。她是對她自己失望,這話卻沒法向蚩尤解釋。 然而蚩尤卻覺得她果然是生了他的氣,正待要說些什么,便見有人過來拱手向他二人行禮。 瑤姬側首一看,正是當初在天庭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閻君。 “今日在冥界得見兩位大神,當真是令地府生色不少。” 因有了閻君這一打岔,他二人之間那古怪的氣氛便也驅散不少。如此及至迎靈大典開始,兩人皆都不能單獨說上一句。 待迎靈大典開始,瑤姬已幻化出昔年在南庭出席大典之時所著的冕服。南庭尚火,冕服一貫也都是赤色,上頭壓著金線繡成的朱雀圖案。此番因是喪儀,她所著的冕服換作了素色,連朱雀圖紋亦選了不起眼的銀線勾勒。 她一身素白,在一眾黑漆漆的鬼神之間,格外顯眼。 冥界平日里少有天神來,如今為了這樁事,倒是來了不少的神仙。不說蚩尤瑤姬這兩位金光閃閃的主事神仙,其他但凡是與南庭有舊的,都有來參加這個儀式。 戰神當著諸鬼神的面宣讀了玉帝王母的旨意,迎靈大典便正式開始。 南庭這批遲遲不愿入輪回的將士足有三百余人,此前因他們滯留上古戰場十多萬年,煞氣太過強大,引起冥界一些小鬼的不安,故而暫時被收在玉帝賜下的乾坤袋中。 此番瑤姬要把他們自乾坤袋中放出,以南庭禮儀迎至英靈殿中,并行供奉,以慰亡靈。 瑤姬便依禮而行,如此這般將他們一一迎入殿中,復又行大禮,焚香禱告祭拜天地,助其歸位。 待做完這一切,瑤姬心里總算落下一塊石頭,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她能為他們做的,也只有這些。 見禮成,各路神仙同瑤姬寒暄幾句便也都告辭而去,畢竟普通神仙在冥界待的久了總歸不利于修行。 倒是祝融想要在英靈殿中多待一會兒。 “當初,我未與他們同赴戰場,今日便讓我多送他們一程。” 瑤姬想了想,終還是抬了手放在祝融肩上道:“刑天已經帶走了一半的兵力,當時當地,我父皇自然不會再讓你離開,此事不怪你,你有你的責任。” 瑤姬早已不是養在深宮不關心兵事的那個無知少女了。當時,無論是她父皇默許也好,還是刑天自作主張帶走南庭的一半兵馬也罷,剩下的兵力,炎帝自然不會再放,他總歸要為南庭留下足以自保的有生力量。 然而君令是一回事,將心是另一回事,祝融作為南庭雙璧之一,若不是身上職責所在,必不會缺席那場大戰。 他有他的心結,瑤姬無法,只能隨他。 出了英靈殿,便見蚩尤等在門口。 “瑤姬,我有話同你說。” 此刻他倒不客氣地稱她為“神女”了,然而經過方才那場法事,又見了祝融如此,瑤姬心里頭正壓抑得緊。這時見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上來,只悶頭往前走。 待走到他面前,她低了頭,把頭抵在戰神的胸口,閉上了眼睛。 “你哪里不舒服?”蚩尤邊伸出手護住她,低頭問道。 “哪里都不舒服。”她說著嘆了口氣,道:“你別說話,讓我靠一會兒。” 蚩尤等了片刻,見她一直不動,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已經昏睡在他懷里了。 戰神手中化出披風把瑤姬團團裹住,為其擋去冥界的陰風煞氣。一回頭便見紫微大帝正站在不遠處。蚩尤遙遙向他點了點頭,而后把瑤姬攔腰抱起,一掠而去。 正從英靈殿中走出的祝融見了這一幕,心中一嘆,慢慢走過去,向紫微大帝拱了拱手。 “瑤姬殿下向來體弱,自北海回來后身體還未大好,這一回經了冥界陰風煞氣,竟又是病倒了。幸而迎靈大禮已成,而方才戰神就在一旁,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紫微大帝點了點頭道:“方才正想來送一送神女,卻不想見到了神女暈倒。若不是戰神在旁,本君亦是責無旁貸。” 祝融笑了笑,又說了些場面話,方告辭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酉陽雜俎》卷十九:“金燈,一曰九形,花葉不相見,俗惡人家種之,一名無義草。合離,根如芋魁,有游子十二環之,相須而生,而實不連,以氣相屬,一名獨搖,一名離母,言若士人所食者,合呼為赤箭。” 第62章 瑤姬來到了一片陌生的山林, 山林中氤氳著許多霧氣,沾衣欲濕,讓瑤姬覺得裙裾也被山霧染的越加深碧。 山中有霧, 又似乎設了什么陣法, 她走了許久卻一直會回到原地,竟是在團團打轉,不得而出。 林中有鳥雀鳴啾啾, 總算有些聲息,不至讓她生出困于林中孤掌難鳴的困頓。瑤姬聽聲辨位, 向著傳出鳥鳴聲的方向走去。 幸好那雀鳥一直鳴叫不停, 瑤姬也漸漸從那片鬼打墻似繞了兩三圈的密林中走出。 迷霧漸漸散去,眼前視野突然開闊起來。那一直鳴叫著的是一只黃腹山雀, 它焦急地朝著一處枝叉間的鳥巢鳴叫著。瑤姬凝神一看,原是那巢里有幾枚鳥蛋, 而不遠處,一只小小的山貓伏在枝干上, 虎視眈眈地一窩雀鳥蛋。 山貓雖帶了個貓字, 性情卻極是兇猛, 性喜rou食, 是林中一等一的獵手。而眼前這只,看著還小,只怕剛斷奶不久, 卻凝神專注, 打著這窩鳥的主意。 那黃腹山雀擔憂兒女,卻又耽于山貓之威,不敢靠近。只盤旋在鳥巢上空,啾啾不停。 瑤姬見了覺得那山雀也算于自己有恩, 抬頭見一旁枝葉上正有一滴露水落下,她曲指一彈,那露水凝著一股柔勁向那山貓飛去。 那山貓被打濕了耳朵,兇巴巴的看向露水飛來的方向,瑤姬還以為會見到它齜牙咧嘴的兇悍表象,卻見那山貓看了她片刻,便輕捷的三兩下跳躍,已躍至她面前。 山野生靈一般少有親近人的,更何況瑤姬方才對它出了手,然而那山貓卻傻的緊,見了瑤姬竟似乎要湊過來。 瑤姬看著一臉依賴的小山貓,有些遲疑地伸出了手。 軟軟的rou墊搭在她手上,瑤姬心中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而不遠處,有白衣的少女乘著赤色的猛獸穿行于山林間,瑤姬看著竟覺得有些眼熟。 她突覺手上一空,剛剛還蹭著她手背的山貓已是消失不見。方才散去的霧重又聚起,那霧氣越來越來,從四周合圍過來,只把她逼困于一處。 “瑤姬……瑤姬……”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著她的名字,她總覺得喚她的這個人,同她關系匪淺。她想要呼應這呼喚,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急的她出了一身汗。 喊她的那人聲音近了許多,那人似乎就在伸手可及之處。霧氣時濃時淡,透過天光,瑤姬隱約可見不遠處那人的身影。 他肩上趴著那小山貓,似沒看到她似的走過她的面前,喚著不遠處乘著赤色猛獸的白衣少女。 瑤姬心中猛然一痛,似乎是為自己失去脫困的機會而傷心,又似乎是在為著其他事而難過。 倒是那山貓,睜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與她對視。 那還是一頭小獸,瑤姬卻從它眼中看到了奇怪的東西,竟似乎帶了孺慕之意。 她從這樣的眼神里驚醒過來。 “殿下可算是醒了,再不醒,陵光怕是要放火燒山了。”開口說話的是祝融,她見瑤姬眼神似乎還不是很清醒,便放輕了聲音解釋道:“殿下似是被夢魘住了,已昏睡了一天一夜,一直不能醒來。” 瑤姬坐起身來,抬手一摸腦門,竟是一手的虛汗。她想著方才夢中所見,心里一空,竟差點落下淚來。 瑤姬深吸一口氣,眼珠一轉掃視了一圈,只看到祝融一人,便道:“就你一人在此?” 祝融摸了摸鼻子道:“蚩尤他有事走開了。” 瑤姬便哼了一聲道:“誰問他了。” 祝融便笑道:“那是臣想岔了。殿下一直不醒,小玉已經去請夢神了。” 瑤姬點了點頭,偏頭又問:“這一回我昏睡不醒,我師父他有說什么嗎?” 祝融道:“太虛真人倒未說什么,只依著往常給殿下抓了藥。” 正說著,赤松子便端了一碗藥走了進來。 瑤姬如今見了她師父便格外乖巧,雨師還未說什么,她便接了藥捏了鼻子一口灌下。她師父給她端藥端的也已十分習慣,而她也早就練出一口悶下苦藥的本事。當初在昆侖山的最后那段日子里,瑤姬每日喝的藥比吃的飯喝的水都多,他們都已然習慣了這個相處模式。 “這是安神的藥,殿下喝了藥便好好休息,祝融你跟我出來,不要打攪殿下。”赤松子是長輩,如今神格雖同祝融相當,但直呼其名亦無不妥。 祝融看了瑤姬一眼,便道:“那臣先告退了。” 瑤姬本想同他再說幾句,但看了看她師父的臉色,便也懨懨揮了揮手以示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