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蘺攔住我，在我耳朵邊上小聲地咬耳朵。“我們不必上去，現(xiàn)在看起來是沙彌香一個人對著千軍萬馬，但是這種瞬息萬變的事情，我們是猜不到的。如果沙彌香說完了，那幫人還是執(zhí)迷不悟，你再給沙彌香可憐也來得及?！?/br>
    “就是就是，池淺姑娘，我們是外人，沙彌香才是那幫怪物的同族，我們幫不了他。一個細(xì)胞發(fā)生病變，別的細(xì)胞只能看著。內(nèi)在的破壞只能靠著內(nèi)在的免疫力去解決?！毙∫灰蔡痤^對我說。他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怕是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種族吧。

    也許他們說得都是對的。我站在原地，距離那么近，卻又那么遠(yuǎn)。即使瞇起眼睛，我也很難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沙彌香的樣子。沙彌香的身高已經(jīng)不算矮了，但是其他的變異族人卻比他高。他站在高處，堪堪與別人持平。

    “余江蘺，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沙彌香的時候，是在我們結(jié)冥婚的時候。他身上有好大一個傷口，渾身冰涼冰涼的，流了一棺材的血。我以為他是鬼，是個要來收了我的命的可怕的家伙。他還說……”說到這里，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嘲笑自己曾經(jīng)的異想天開和幼稚，也覺得沙彌香那時候的狼狽很凄涼，“他還說為了彌補(bǔ)，會給我燒紙錢的?！?/br>
    “那時候，我都嚇壞了?！蔽铱粗硰浵阏驹谂_上大聲說著我不懂的語言，心有余悸地說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看著，沙彌香的本事沒有我高，我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進(jìn)去和離開。我碰到你的時候，感覺你的體溫和我的體溫其實(shí)都沒有相差多少。”

    余江蘺這段話說完，我就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圈。小一“咦”了一聲，捂住了眼睛。

    這家伙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竟然能夠憋得住。我至今都記得在舊校舍中余江蘺揮舞著劍花卻對我說不能送我出去的模樣。

    這家伙，還有沙彌香，真是太過分了。

    “你不知道，沙彌香身上的傷是阿修羅傷的。阿修羅想要把剛穩(wěn)定下來的你的情緒放到斐黎的身體里去，斐黎的身體也不是身體，只是一種能量的凝聚而已。沙彌香想要偷了那東西來給你，結(jié)果被反傷了。”

    余江蘺聳聳肩膀，從衣服的寬大的袖子里舉出了一個小小的扇子，塞進(jìn)我的手中。

    “當(dāng)初給你的扇子是不是早就不見了，現(xiàn)在重新給你一個，這可是你自己的扇子，我代為保管而已?！?/br>
    我翻了個白眼，對余江蘺的話不可置否?！澳憔谷徊粠蜕硰浵?？他也太慘了點(diǎn)，那天晚上血可是流了很多呢。”

    風(fēng)中吹來一陣腥咸的味道，我一抬頭，就看見沙彌香抬手之間，把一個大聲喧嘩的族人的腦袋給斬了下來。這舉動嚇了我一跳。不過看見那個無頭的尸體手中掉下來的一把刀片的時候，我那顆幾乎跳出來的心臟又被安了回去。

    若是沙彌香殘暴，這定然要去阻止，若是有人要?dú)⑸硰浵?，那么我就寧愿自己是個瞎子。人心都是偏的，就連天帝都不是好東西，我也放棄了這時候的所謂天平。

    “依照沙彌香的本事，如果他遇上阿修羅，不可能那么慘。在那之前，沙彌香和阿羅婆吵架了，阿羅婆說沙彌香也想要羅剎族去死，他和沙彌香打了一架，沙彌香沒有出全力，所以就被阿羅婆打傷了。事后沙彌香收到阿修羅的消息，這才急匆匆去了阿修羅那里。說起來，還是阿羅婆間接害了沙彌香?！?/br>
    余江蘺求拉起我的手，往一邊田埂模樣的地方走去，小一跟在我們的身后，就像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安靜的小花童。

    “我真為沙彌香不值。從他的幾句話里我就知道，他為羅剎族一定做了不少。就算是當(dāng)初的羅剎女子，現(xiàn)在也幾乎是聽不到了。羅剎族的名聲沒有變好，卻也沒有再惡化?！?/br>
    我心疼地蹲下來，捧起一抔黑土。那黑色的土壤中藏著一朵奄奄一息的白色小花朵。它的根順著我的掌心，扎進(jìn)我的血rou里頭，我知道它在吸食我的血rou，但是我給的心甘情愿。

    余江蘺的嘴唇抿著，顯然是不情愿的。

    不多時，這朵花就復(fù)活了，它也開了靈智，沒有繼續(xù)貪得無厭地享受。我樂呵呵地把花朵栽回土壤里頭，給它澆了黃泉水，讓它的花朵更加好看一些?？盏厣系膕ao動沒有影響到我，我把花栽種好，站在余江蘺的身邊。

    “看吧，阿羅婆開始發(fā)瘋了。池淺你站得遠(yuǎn)些，免得被瘋狗咬到了。”余江蘺拉著我推開，他捂住我的受傷的手，迅速地退了開去。我只來得及看一眼發(fā)生了什么就被余江蘺擋住了視線。

    沙彌香把那個神秘的畫卷抖開了，整個羅剎族都開始暴動，那澎湃的情緒我怎么能感受不到。其中最為瘋狂的大概就是剛才姍姍來遲的阿羅婆了。

    我聽到了他的嘶吼，其中夾雜著女人的喊叫聲和孩子的尖銳的哭泣。沙彌香在哈哈大笑，聽著他的笑聲，我摸了摸眼角，竟然有了幾滴眼淚。

    “余江蘺，發(fā)生了什么？”我扯了扯余江蘺的衣角，問道。沙彌香的笑聲半晌停不下來，我有些擔(dān)心。

    余江蘺讓開身子，我眼神逐漸變得凌冽。我剛開始救活了的花朵被阿羅婆踩在腳下，生命的枯萎在我面前發(fā)出燒焦的味道，難聞得讓眼淚一刻不停地流淌。我為什么會那么難過？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把阿羅婆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上一頓。

    余江蘺瞥了我一眼，說了一句，“想做就去做吧?！蔽叶挷徽f沖了上去，小一也跟著我沖了上去。小一伸出自己的小短腿，往阿羅婆的小腿上狠狠一踹，我聽見“咔嚓”一聲，阿羅婆單膝跪在我的面前。

    就在這時，余江蘺一揮手，地上一塊石頭飛起，砸中了阿羅婆的另外一只腳，又是清脆的咔嚓聲，這條腿也廢了。他跪在地上，滿嘴都在說著，“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我瞇起眼睛，抬起腳走了上去，照著他有黑袍罩住的地方猛地踹去。

    “叫你踩我的花，叫你污蔑我，叫你欺負(fù)沙彌香，叫你不知道好歹，叫你這個蠢貨竟然相信天帝，叫你這個混蛋竟然出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