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陳諾舟聲音哽咽,不是沒有原因的。 順著施簡指著的方向望去,一個大洞,垂直往下深不見底的大洞,就在她腳旁。 即使周圍很黑,陳諾舟依然看得清那個大洞,它緊緊地貼在地表,寂靜無聲,只有呼嘯的風從里面竄出來,刮得人寒意陣陣。陳諾舟默默起了雞皮疙瘩,他看一眼施簡,看一眼洞,又看一眼施簡,看一眼洞…… “別看了。”施簡開口,平靜的聲音阻止了他重復的行為:“沒事,跳吧。” 陳諾舟挺起胸膛。有施簡這句話,再怎么說,他也不該膽怯了。 看他面色好轉,施簡抿了抿唇,轉身一躍。 陳諾舟咬緊牙關,立即跟了上去。 風聲呼嘯。 好像有一瞬間,他們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感覺視野黑了兩秒,很快又恢復,陳諾舟定睛一看,映入眼簾的,竟然又是一個黑漆漆的、只點著蠟燭的房間。 不是第一次來類似的房間了,陳諾舟很明白這是哪里。 “這就到了?”他低聲。 放低聲音,主要是因為室內的人已經很多,卻沒有一個人說話。為了不引起大家注意,陳諾舟把聲音壓了再壓,說的話幾乎已經化作氣流,才從唇齒間流露出來。 這安靜措施做得好吧?陳諾舟正想驕傲地叉個腰,沒曾想施簡魔高一丈,直接點點頭,就算回應了。 站了兩秒,施簡又碰一下他的肩,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陳諾舟在她后面,最初的驚異漸漸褪去。這時陳諾舟也明白了,那個看似像洞一樣的東西,其實是個空間跳躍點。在當今時代,空間跳躍也算是高級技術,不過,沒到不可能的地步。 敢私自舉辦地下卡牌游戲的人,必定有點背景,這些技術,想搞,多半還是能搞來的。 帶著他,施簡走到一張木桌前。 木桌后面坐了個人,弓腰駝背,頸部低垂,整個人彎得像只蝦米。室內昏暗,陳諾舟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不過再細細一看就能知道,這人并不是坐姿體態不好,而是……他真的很老了。 就在陳諾舟打量他時,老人像是察覺到什么一樣抬起頭,精準地看向陳諾舟,目光如炬。不過很快,他眼里就流露出一點詫意,只因為陳諾舟對他的目光不躲不閃,而是從容而沉默地回望著他,滿眼都寫著理所當然。 鎮定得不像個愣頭青小子。 老人收回目光,顫顫巍巍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再顫顫巍巍點燃。他動作斷續而遲緩,似乎與剛剛那個有著鋒利眼神的不是同一個人。 這時候陳諾舟才認出,老人應該是熟面孔了。之前在那顆污染嚴重的星球上,兩人已然見過。 “有點意思。”老人沉醉地吸了一口,再也沒看陳諾舟,而是把目光轉向施簡,“來了?” “嗯。”施簡等待已久,看一眼老人:“兩個人。” “又帶上這小子?”老人話有所指,仍然不愿意留個視線給陳諾舟。 “對。” “真有錢啊。”老人忽然一樂,叼著煙,笑呵呵地掃描過施簡的瞳孔——這就算收款了。 想到之前買過的隨機名額,陳諾舟知道,入場費,肯定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忽然想起,上次參加也是施簡幫他給的……所以—— “記賬上了。”極有可能有讀心術的施簡扭頭看他,說。 陳諾舟:“……” 給完錢,施簡要走,在木桌后面抽煙的老人輕輕“哎”了一聲,叫停了她的步伐。 施簡就將視線投過去,沉默地等待下文。她和老人也算是舊相識了,彼此之間要說什么,心領神會足矣。 看了眼施簡,終于,老人重新把視線分了一點給陳諾舟。 “小子。”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假聲,“你知道你闖禍了嗎?” 飛來橫禍,坐地背鍋,陳諾舟當然不知道,茫然地搖了搖頭。 “呵呵呵。”老人音量控制得很好,確保只有他們三個能聽到,“為了你,她暴露實力了呀。” 陳諾舟驚醒。 路易之所以會覺得他能對付施簡,是出于往日對施簡的了解。這了解肯定不限于他和施簡的接觸,恐怕,還有社會大眾對于施簡的認知。 所以施簡……在有意控制自己的形象? 她要把自己的形象控制在有能力、但不會過分出挑的范圍里。 可因為他,施簡的控制出現了裂縫。 明白過來的陳諾舟,無法說出反駁的話語。 瞥了他一眼,老人接著挑明:“你說你,怎么不變得更強一點呢?如果不被抓走,也就沒有那么多破事了對不?” 他竟然知道前兩天才發生在施簡身上的事情。 施簡的性子不可能到處說,也絕不會輕易泄露自己的行蹤。這樣看來,老人跟施簡的關系,比陳諾舟想象的還要密切。 陳諾舟垂下頭,不打算辯解。他覺得老人說得對。 “沒事。路易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也是時候給他們一點警告了。我有分寸。” 一旁的施簡忽然開口:“而且,是我擅自去的。他有找老師,幫忙只慢一步。” 老人的表情更玩味了。他又吸一口,吐個緩慢完美的煙圈,再說:“真是罕見啊。” 陳諾舟啞然,不知道應該接什么話。 氣氛凝固了半刻,老人好像也倦了,揮揮手,把他們倆趕到一邊,“行了,過去準備吧,別在這浪費時間。” 他們又默默退下去。 再等了一陣子,眼睛開啟。 熟悉的流光溢彩,陳諾舟和施簡對視一眼,走了進去。 * 又是短暫的失去意識。 陳諾舟是被機械的聲音吵醒的。 那聲音笨重而緩慢,嘎吱嘎吱地持續著,像是齒輪咬合再分開的聲響。陳諾舟先聽到聲音,再恢復視野。 這里是個廣闊的空地,上方的天空碧藍而虛無。在空地兩側,有著高聳入云的圍墻,切斷人往左右兩邊看的視野后,它們戛然而止。 陳諾舟打量一下那兩堵墻,是人絕對不可能翻越的高度——當然,也就不知道旁邊是什么。 往前看,透視感極強。陳諾舟原先以為,是因為遠處的盡頭太過遙遠,仔細觀察后才發現,這兩側的墻原本就不是平行,而是朝著遠處的一個焦點收縮的,夾在它們之間,自然會覺得視線的收緊感被強調了。 身后,兩堵墻漸漸發散開來。陳諾舟試著往身后更遠的地方走了點兒距離,被看不見的邊界擋住了,再也動不了一步。 看來,這次的場地是有范圍的。 待他打量完一圈,施簡也已經恢復了意識。她觀察完四周,走上前來。 “提示詞。”施簡直截了當。 陳諾舟這才想起,趕緊低頭看了眼—— “保持空曠” 就這幾個字。 陳諾舟疑惑地復述一遍,沒讀出任何信息。 這種提示,還是得隨著游戲發展,才能知道是什么情況。 施簡看著他,思考了一會兒。 陳諾舟問:“你的呢?” 因為是組隊,所以互相之間需要知道提示詞。 施簡答:“我的是‘結束游戲’”。 “這算什么提示啊……”陳諾舟撓了撓頭,“我們這次的提示語,是不是不太好?” “難說。”施簡轉個頭,將視線投往前方,“你看那邊。” “剛剛看到了。”陳諾舟重新將目光投送過去,盡頭,是第三堵墻:“要不要過去看看?” “嗯。”施簡看看背后,“就這么點場地,只有前面有東西。十有八九是關鍵。” 陳諾舟應了,走在前面。 越往前走,空間越狹窄。起初的寬度,二十多個人并列走也沒有問題,到了最后,只能剛好站下兩個人。 兩人走到頭,停下腳步。 他們倆的眼前,還是墻。不過這墻很窄,與兩側的墻相連。 這應該就是場地的另一個邊界了。 肩并著肩,陳諾舟稍微比施簡站得更前。有過從墻那邊伸出來奇形怪狀東西的經驗,陳諾舟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敢讓施簡站在前面。 雖說施簡現在比他強得多,但……陳諾舟還是不希望她以身試險。 在前面,能多擋一點,就算一點。 施簡卻輕輕推了推他,說:“讓我看看。” 陳諾舟警惕:“你要干嘛。” “我摸一下墻。” “……” “不試試,很難有突破。”施簡望著他,“我有個猜想,需要摸墻驗證。” 擔心出現什么意外情況,陳諾舟不同意她動手,自告奮勇地頂替了。 施簡拗不過他,只好說:“你注意一點,手不要在上面停留太久。” 陳諾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們這樣對話時,周邊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的成分很混亂,顯然不是一種東西發出來的,有弄醒陳諾舟的齒輪咬合聲,也有別的聲音。 那些聲音的種類不好辨別,只是發出響聲,搞得人心浮躁。 有些警醒地,陳諾舟抬頭望了眼天空。 此時三面環墻,天空的視野變得很狹窄。能看到的天,像一條長長的碧藍色的線,沉默地懸在他們頭頂。 陳諾舟收回目光,緩慢而輕巧地,將手掌搭在面前的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