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有罪
像安國公府這樣的母族,有時候還不如沒有的好。 沒有的話,至少傅云祁此刻不會因為安國公府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愧難當。 江林同情地看著傅云祁,微微彎腰語氣還算謙和:“祁王殿下,您不妨狠心一點,自己動手處置了安國公府,否則等我家殿下查清當年和蠻族那一戰北氏一族真正的死因......”他露出一個含蓄又詭異的笑,像是恍然大悟,“奴才記得,彼時安國公管著后方糧草,這其中啊,能動的手腳可多了去了。” “若等我家殿下查出北氏一族覆滅和安國公有關,祁王殿下。”江林笑道,“那到時候,可來不及了。” 北氏一族只剩下個傅南岐,沒道理安國公府可以享盡榮華富貴,肆意妄為。 傅云祁的臉色白的不能再白,幾乎搖搖欲墜:“他們,他們不會的...” 當時北氏的全族都去了邊疆,為國效力,與蠻族廝殺,那事關大煜存亡,安國公再怎么荒唐也不可能在這上面動手腳啊! 傅南岐冷冷一笑,他生的俊美無雙,哪怕神情刻薄也不惹人厭。 江林大吃一驚,憐憫道:“祁王殿下,一個能和北疆皇族交易的人,他其他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奴才懷疑安國公早在多年前就和蠻族勾結,這不是沒可能啊。” “您說呢?” 傅云祁聽的雙目通紅,“夠了,夠了......” 別說了,別說了。 他面色煞白,忽然噴出一口血,雙目失神空洞,整個人無力滑跪在地。 這是...被刺激的急火攻心,吐血了啊! 江林下意識看向傅南岐,“殿下?” 傅南岐扯了扯唇,就這樣還想覬覦他的阿楹。 順風順水沒受過波折的人,被心上人拒絕幾次就仿佛天塌下來一般,他也配許阿楹一生? 傅云祁跪在地上,喃喃道:“二皇兄......縱使安國公犯下滔天大罪,可安國公府尚有稚子無辜,你饒他們一命吧。” 他屈膝折頸,是對傅南岐多年來所受的苦有愧,亦是為安國公的所作所為感到有罪。 他生來坦蕩驕傲,清清白白,只是攤上這么一個母族,一切都毀了。 “尚有稚子無辜......”傅南岐輕輕念著這句話,神情平靜,如果不看他眼底怨恨和手背青筋突起的話,“跟蠻族那一戰,我三舅母即將臨產還在為戰士療傷,我的二表兄不過五歲,天資聰穎,是頗負盛名的神童,還有我的表姐,溫婉嫻淑,明明是世家貴女,卻心甘情愿跟婢女一起為將士縫補衣物。” 當時作戰艱苦,國庫虧空,大軍過著緊巴巴的日子,是北氏出錢出力出人,為大煜拋頭顱灑熱血。 如果他們是真的實力不敵蠻族,全族死在邊疆,那也無話可說。 可當時誰都看到了勝利曙光,偏偏因為安國公辦事不力錯過良機,導致北氏一族和邊境無數將士覆滅。 這種情況下,哪怕傅云祁,都無法信誓旦旦保證安國公是無心之失。 傅南岐對北氏并沒有感情,但再怎么樣,那也是他的母族,他冷冷看著傅云祁,反問道:“我的表兄表姐,舅舅舅母,外祖父外祖母還有那么多將士,他們是活該死在那,連具完整的尸首都沒有,也不配葬回故土嗎?” 字字錐心,恨意無處遁形。 傅云祁只覺氣血翻涌,心口被一塊巨石壓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是啊,無辜的人這么多,憑什么,憑什么就要寬恕安國公府? 傅云祁再也沒了力氣開口。 他知道,他和傅南岐早就是站在對立面,除非一方付出血的代價,再也無法翻身,否則只會一直不死不休,糾纏下去。 傅南岐走出四季樓,江林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問道:“殿下,您覺得...祁王會親自處理安國公府嗎?” 傅南岐道:“他舍不得。” 或者說,他不忍心看著安國公府的男人連累那些內宅女眷,和尚在年幼的孩童。 傅云祁太心軟了,太仁慈了,他的光明磊落,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一把利劍,捅向自己。 江林忍不住面露惋惜,“但凡他果決一些,也不會被安國公府拖累至此啊。” 傅南岐淡淡看他一眼,江林面色訕訕,“奴才說錯話了。” 說錯了嗎? 沒有。 傅南岐微微一哂,如果傅云祁真的能果斷處置了他的母族,他照樣可以如從前一般清白磊落,沒有污點,不會因為有這樣的母族而被攻擊,甚至傅南岐愿意親自推他坐上那個位置。 可他真這么做了,就不是傅云祁了。 江林覷著傅南岐臉色,道:“奴才還有一事不明,既然殿下早就知道祁王不會更改主意,為何還要來一趟...這豈不是白費功夫?” 傅南岐淡淡道:“不來怎么讓他清楚認識到,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條,果決一些處置了安國公府,一條,依舊心軟。 可他心軟,傅南岐不會手下留情。 他既然選擇了第二條路,就不要抱有任何希望,沒有人會為他的選擇買單。 像求傅南岐放過安國公府老弱婦孺這種想法,根本就是妄想。 如今他只能堅定不移的為了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一并護住滿手人命的白氏,和犯下滔天大罪的安國公。 江林恍然大悟,看著傅南岐的背影,第一次覺得,或許殿下他其實......也很心善。 至少在傅云祁這個情敵上面,他還給過他機會,想來也是不希望看著這樣一個曾經風光霽月的人因為那樣藏污納垢的母族而失去一切吧? 江林這樣想著,在心里不免感激白楹。 比起從前陰冷暴戾的傅南岐,在有白楹管束之后,已經變得克制不少。 雖然距離真善美還是道路漫長,但對于江林他們這些下屬來說很滿足了。 * 白楹還不知道傅南岐和傅云祁之間有這么一出,她才在國師塔休息沒兩日,霍府就遣了人過來送喜訊。 “你說什么?” 懷陽郡主身邊的婢女站在國師塔門口,恭恭敬敬回話道:“郡主今早診出了一個多月的喜脈,還沒和長公主說,就讓奴婢先來告訴姑娘這個好消息。” 白楹:“......” 婢女小心翼翼抬眼,見白楹神情復雜,還以為自己哪里說錯話了,正誠惶誠恐,就聽見白楹說:“啊...這樣,是個好消息。你在這等等,阿元jiejie,你去我房間柜子里第三個抽屜拿......” 白楹回過頭溫聲道:“你幫我帶點東西給郡主,其他也不必多說了,左右她都有經驗了。就是有一點,讓她多照顧草草的情緒,小孩子敏感,可別讓他以為郡主有了孩子就對他不上心了。” 婢女連連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 小孩子這么點大能懂什么? 若是小公子知道郡主即將給他生一個弟弟或meimei,高興還來不及呢。 哪里還會鬧脾氣? 心里想歸想,婢女回去后還是老老實實照原話復述給懷陽郡主。 懷陽郡主正躺在榻上,霍瀾小心翼翼伺候著,草草靠在老嬤嬤懷里好奇看著懷陽郡主平坦的腹部,想如往日一樣撲到娘親懷里,但老嬤嬤卻不讓。 “小公子乖,郡主懷孕了,肚子里有小寶寶呢,您可不能再像往常一樣撲上去了。” 草草委屈癟嘴,他不明白為什么娘親的肚子里會有小寶寶,明明那么平坦,而且他也是娘親的小寶寶啊,為什么不能和娘親親近? 姑姑不是說過,娘親最愛的就是他嗎? 連爹爹都比不上。 這個時候,懷陽郡主聽完婢女的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霍瀾則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在那張肖似他的臉上看見委屈迷茫,忽然就有點心疼。 一半心疼兒子,一半心疼他未來的家庭地位。 “阿楹說的對。”良久懷陽郡主慢慢開口道,“還是她考慮的周全。” 她朝草草招手,“過來娘親這里。” 老嬤嬤忙道:“郡主,小公子調皮不知輕重,若是傷到郡主和肚子里的孩子......” 懷陽郡主冷冷道:“我有分寸。” 霍瀾見妻子不虞,也皺眉道:“行了行了,都出去吧,用不著這么多人伺候。” 草草走到懷陽郡主面前,想抱她,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娘親......” “沒關系,快讓娘親抱抱草草。”懷陽郡主摟著兒子,露出笑容,“草草知道嗎?很久很久之前,你也是這樣在娘親肚子里,然后一點點變大......” 草草好奇道:“變大?” 懷陽郡主點頭道:“對呀,所以娘親想問問草草,你希望有弟弟meimei嗎?” 草草嘟嘴道:“不要......他們會哭,會流口水,討厭!” 霍瀾心想他也覺得討厭,但懷都懷了,總不能讓懷陽郡主喝墮胎藥吧? 那樣更傷身。 “嗯......草草不是挺喜歡星星的嗎?” 草草表情很委屈,奶聲奶氣:“姑姑想讓我跟弟弟好啊。” 懷陽郡主和霍瀾對視一眼,對小孩子的敏感聰慧有了更深一個程度的認知。 他們總以為小孩子很好騙很好玩,甚至有些話從不避諱就當著他們面說,實際上,小孩子都能聽懂。 他們比大人還要敏感,能感知到各式各樣人的情緒,聽懂別人話里是善意惡意。 懷陽郡主頭一回這么小心翼翼和孩子說話:“那,草草不喜歡星星的話,我們下次不去玩了好不好?” 草草有點小糾結:“弟弟乖,就喜歡。” 那什么才算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