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自掘
“所以你無法看出他的為人。”淮南王妃慢悠悠又補(bǔ)充了一句。 “霜兒,我沒有不讓阿盈和傅南歧在一起,只是入贅這種事情……一般男子都不會答應(yīng)的。” “但傅南歧又不是一般男子。”淮南王妃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馈?/br> “……” 淮南王可以說是非常無奈了。 “對了。”淮南王妃語氣變低,“阿盈今日還和我說了一事。” “什么?” “她問我,成親后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淮南王眼里出現(xiàn)兩個問號。 “阿盈不想生孩子?” 淮南王妃輕聲道:“我今日,想了好久。你知道的,女人總是覺得沒有孩子會留下遺憾,所以一開始,我并不贊同阿盈的想法。” 淮南王聽的很專注。 他知道,以淮南王妃對女兒的愧疚寵愛,哪怕白楹說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想盡辦法去給她辦到。而這種“小事”,淮南王妃就算一開始再糾結(jié)反對,也會同意下來。 就如同白楹和傅南歧的事情。 淮南王妃微微一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只是后面……我想了又想,反復(fù)思量,到底不愿意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淮南王溫聲道:“且不說傅南歧同不同意,便說日后,他們老去,膝下沒個孩子……” “我自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diǎn)。”淮南王妃道,“宴兒是阿盈哥哥,依依又視阿盈如親姐妹,等他們孩子出生,還怕不會對阿盈好嗎?” 淮南王啞然失笑,“你倒是考慮周全。” 淮南王妃搖頭道:“只要阿盈自己不畏懼流言蜚語,她就是一輩子不要子嗣,我也支持。” 淮南王將她輕輕摟到懷中,“說不定阿盈只是孩子氣話,來日如何,現(xiàn)在怎么說得準(zhǔn)呢?” 淮南王妃道:“來日方長,我只爭朝夕。” 她淡淡道:“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淮南王無奈道:“夫妻多年,你莫不是還不了解我?” 這番試探,扎心了。 淮南王妃笑道:“我想聽你說。” 淮南王握住淮南王妃的手,“阿盈不想要子嗣,那就不要。”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嗯?” 淮南王溫柔地看著她,“你忘了?當(dāng)初你生宴兒,九死一生,差點(diǎn)沒撐下來。后面我說再不要孩子了,只是沒想到又有了阿盈……若是可以,我不想阿盈和你受一樣的苦。” 淮南王妃心中暖洋洋,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呢。” “怎么會?”見妻子笑了,淮南王也跟著笑。 夜深人靜,脈脈溫情。 * 白楹還不知道她爹娘一個晚上就敲定了她的未來,此刻她正坐在洛妃床榻邊,給洛妃喂粥。 “早就好了,哪里還需要你們這么小心。”洛妃無奈,卻拗不過白楹。 如花在旁笑道:“這是楹姑娘的關(guān)心呢,娘娘受納就是。” 白楹附和:“就是就是,洛妃娘娘對阿楹這么好,我不過喂個粥罷了。” 洛妃抿唇一笑。 用完,芳年將空碗拿下去。 白楹神情忐忑,終于說出了今日來的目的:“洛妃娘娘,您想出宮嗎?” “什么?”洛妃愣了一下,隨即輕輕笑道,“進(jìn)了宮的人,怎么能出去呢?” 便是死,都是要死在宮里的。 白楹卻道:“如果能出去呢?如果能永遠(yuǎn)離開這個地方,您愿意嗎?” 洛妃腦海空白一瞬,從白楹的眼睛里仿佛看見了二八年華的自己。 閨閣時候的她,遠(yuǎn)沒有白楹無拘無束,但在父兄的關(guān)愛下,也天真無憂。 皇宮如囚籠禁錮了她半生,從前的美好時光被高高的墻攔在外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歲月沖刷,幾乎透明不可見。 出去…… 這是她的夢寐以求啊。 又怎么會不愿意。 白楹道:“宮里大半都是秦王的人,洛妃娘娘若是愿意,我們就走。反正您如今‘病重’,太醫(yī)束手無策,死一死又何妨?” 洛妃總算明白白楹的意思,她是怕她在宮中遲早一日再次被害,她也想離開這個牢籠,可…… 洛妃笑容苦澀:“天大地大,我又能去哪兒?” 她不是普通的出嫁女,她是皇帝的妃嬪,洛氏不能再接納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非她一輩子隱姓埋名,躲躲藏藏。 否則總有一日會被發(fā)現(xiàn)。 “娘娘,您覺得,皇上還能活很久嗎?”白楹笑容頗有深意。 皇帝每日要吃那么多丹藥,就算身體沒問題的人,都要壽數(shù)大減,更何況他身體本就有問題。 說起來也好笑,皇帝又不是沒吃過白楹給的丹藥,隨便比比,都能感覺出來那道士煉的丹藥有多少雜質(zhì)。 可他還是吃了,每日不停。 嘖,自掘墳?zāi)梗瑪r都攔不住。 白楹笑道:“這世界之大,您想不想去看看?便是您甘愿一輩子留在這,我也不舍得。” “娘娘,您不要想這么多。只問愿不愿意離開,其他交給我吧。您的大好芳華,不該消磨在這皇宮之中。” 洛妃心頭一跳,手指輕顫。 她眼中浮現(xiàn)些許光亮,聲線不穩(wěn):“可,可以嗎?” 白楹露出令人信服的笑容:“當(dāng)然。” 洛妃眼眶一熱,她應(yīng)該高興的,但卻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她想,哪怕只是去瞧一瞧外面的天,她也心滿意足。 這個皇宮壓得她喘不過氣,每日兢兢戰(zhàn)戰(zhàn),哪怕做事再小心也擋不住別人的迫害。午夜夢回,她總是想起初入宮的自己,以及后面為了有孕而喝的苦藥。 她什么都沒做,為什么要讓失去為人母的資格? 她待皇帝一片真心,孝敬伺候太后,可他們卻是冷眼旁觀她戴著那個血玉鐲子,每日每日地喝藥,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她的父兄,明知道她在宮里不快樂,可為了保全家族,只能在其他上面補(bǔ)償她,盡可能對她好。 洛妃揪著被褥無聲落淚。 時到如今,她依舊得顧全大局,連哭都不發(fā)出聲音。 她像是要把前半生的苦楚都發(fā)泄出來,這一哭,就是兩刻鐘。 白楹抱住洛妃,悶聲道:“您受苦了。” 不,能遇見她,就不苦了。 洛妃擦掉眼淚,想到方才,臉忍不住發(fā)燙,她摸著白楹的臉,柔聲道:“阿楹,不管如何,還是要以自身為重。” “您放心。” 同一句話,白楹也跟靜太妃說了。 比起洛妃的悲傷欲絕,希望期冀,靜太妃波瀾不驚,無比平靜。 她就一句話:“我不走。” 白楹急了:“為什么?您跟我出宮,就算不回霍家,也還有我啊,我養(yǎng)你啊。” 舒嬤嬤聽到這番話都不覺心中慰貼。 靜太妃端坐高椅,淡淡道:“我在宮里好端端的,出去做什么?”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靜太妃抬手打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也得問問我想不想要,總不能蠻不講理讓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吧。” 白楹哼了一聲:“那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靜太妃橫眉冷對:“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就是皮癢了,現(xiàn)在你也追不上我。” 說完白楹就一溜煙跑了不給靜太妃反應(yīng)機(jī)會。 舒嬤嬤找到她的時候,白楹坐在青石臺階上抱著膝蓋看螞蟻搬家。 “楹丫頭。”舒嬤嬤拍拍她的肩,“地上涼,快起來。” 白楹搖了搖頭。 舒嬤嬤無奈笑道:“嬤嬤知道你委屈……” 白楹抬頭道:“我不委屈啊,我就是不明白。” 舒嬤嬤和藹一笑,笑容充滿對白楹的疼愛,和說不出的豁達(dá),“不明白是對的。” 她伸出手,拉白楹起來,帶著她景玉宮的小佛堂而去。 舒嬤嬤道:“那都是陳年往事了。” 她推開門,灰塵撲面而來。 舒嬤嬤揮了兩下,把白楹擋在身后,等灰塵都沒了,才走進(jìn)去。 “太妃不信佛啊,為什么這里要設(shè)一個佛堂?”白楹看著面前金光閃閃的佛像,不明所以。 舒嬤嬤淡淡一笑:“小姐從不信佛。” 白楹皺著眉頭,“那為什么?” 舒嬤嬤回憶道:“先帝選秀那一年……” 先皇選秀那一年,霍大人的女兒霍靜,也不過十五,正是青春年華,肆意又張揚(yáng)。 狀元探花榜眼騎馬游街的時候,所有閨閣女子都戴著頭紗站在高樓偷偷只開窗瞧一眼,唯獨(dú)霍家小姐不同,她靠在木欄上,含笑等他們走近,然后在一眾歡呼聲中拿了婢女手中的香囊,從上而下極有準(zhǔn)頭地砸中了狀元郎的頭。 “噗!哈哈哈!”面對狀元郎茫然張望的眼神,霍小姐笑出聲,不等別人看過來,她噔噔噔跑下樓,看完熱鬧就走。 “小姐,小姐您這樣,不成體統(tǒng)!不合禮儀!” 霍小姐頭也不回:“聽不見聽不見。” “小姐,咱們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我要去九龍寺。”說完忽然停住腳步。 身后的阿舒差點(diǎn)沒剎住撞到小姐。 “小姐……怎么了?” 小姐的目光定定落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和尚身上。 和尚一身僧袍,眉清目秀,面前站著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婆婆,他翻遍全身,只找到十個銅板。 周圍喧鬧,聽不清他說了什么,只能看見和尚露出窘迫的笑容,耳根紅紅的,彎腰雙手托著那十文,送到老婆婆手中。 拿著破碗的老婆婆一愣,熱淚盈眶,一個勁道謝,甚至還要跪下磕頭。 和尚忙不迭扶起老婆婆,似乎沒看見她臟臭的衣服,笑容親切,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