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胡來
春庭宮。 華貴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白楹賣了。 她這兩日找到一本娘娘生前最愛看的山水游記的孤本,左右閑來無事,便一字一句完完整整抄起來。 來日這些東西,一并燒予娘娘。 娘娘會開心的吧? 燭火搖曳,美人衣衫輕薄,坐在案前,玉手提著筆,一字一字寫的極為認真。 偶爾停頓,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事情,側臉微微柔和,嬌艷與滴的唇半輕揚。 有皇帝的警告,赤芍不敢發出聲音提醒華貴人。 華貴人自己又陷入回憶,沒有察覺到輕微的腳步聲。 她想到有一日,娘娘抱著營養不良的她坐在榻上,娘娘給她念游記中美好的山水。 小小的丫頭還不能理解娘娘語氣中的惆悵遺憾。 她不明白皇宮這么富麗堂皇,有這么多人尊敬娘娘,如此衣食無憂,娘娘為什么還要流露出哀傷的神色。 她把這個疑惑問出來:“娘娘為什么不高興?” 娘娘笑著搖頭,“沒有不高興……” 騙人。 她生長于市井,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娘娘掩藏的并不好,那一點兒哀傷又怎么會逃過她的眼? 她還想繼續問,可娘娘指了指書上的字,她看得一知半解,娘娘溫柔說:“棠棠以后去這里定居吧?” 她心下一慌,以后娘娘不要她了,“娘娘別把棠棠丟掉,棠棠吃少一點,棠棠不會讓別人知道棠棠的存在……”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 華貴人現在想起來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可愛又可笑。 她記得娘娘用憐愛心疼的目光望她,將她摟著,溫柔至極:“沒有不要棠棠,棠棠乖呀。這個地方,堪比世外桃源,我們棠棠以后會長大,總不能一輩子都跟著我,是不是?” 娘娘已經為她的將來做好打算。 可當時陷入被丟棄的恐慌的華貴人,只抱著那個芳華絕代溫柔似水的女子,一遍又一遍說:“不要,棠棠不走,娘娘求求您,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她當時怎么會這么不懂事呢? 辜負了娘娘一片好意,可娘娘卻不氣不惱,始終溫柔地安撫她。 她還可笑地認為皇宮哪哪都好,殊不知娘娘如籠中鳥,進出困難,甚至還沒有一個宮女來的自由。 “怎么不繼續寫了?”背后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華貴人手一抖,差點毀了整張紙。 她壓下所有情緒,哪怕這么多年過去,娘娘的音容笑貌,依舊牢牢記在她心上。 她擱了筆,給皇帝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女子面容絕色,神情平靜近乎冷淡,看得皇帝原本的瞬間一掃而光。 他不明白,自己就差把皇后之位奉上了,可她還仍舊對他不假辭色。 這到底是為什么? 氣氛一瞬間凝固,華貴人垂首站在一邊兒,皇帝來了,她沒心情再繼續抄下去。 最后還是皇帝先開口說話:“想出去?” 華貴人還沒反應過來皇帝的話,余光看到抄了不少的游記,她才道:“臣妾很多年沒出過宮了。” 皇帝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他牽過華貴人的柔荑,“改日朕帶你出宮逛逛。” 華貴人不動聲色問道:“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皇帝牽著她的手走到床榻邊。 她想去二皇子府行嗎? 華貴人淡淡道:“皇上已經很久沒去貴妃娘娘那了。” 這算是變相地趕人嗎? 皇帝不悅道:“前日還在貴妃那用了膳。” 華貴人輕聲道:“芳華搶了娘娘的夫君,已經于心不安,不能懷上皇上的子嗣,或許是芳華的報應吧?” 皇帝一愣,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怒。 驚的是華貴人還是第一次和他剖析內心,喜的是他覺得華貴人心里有他的,怒的是子嗣問題。 “胡說八道!” 他拉華貴人坐下,捏了捏她的柔荑,緩和語氣問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不準胡思亂想。” 皇帝是真的喜歡華貴人,因為她這番話,都開始懷疑到昭貴妃,李皇后甚至是自己的親娘頭上。 見華貴人不語,他安慰道:“不過是時機未到罷了,孩子遲早會有的。” 皇帝大手父摸著華貴人絕色的容顏,他含笑道:“什么夫君不夫君,朕怎么會是她的夫君?昭貴妃若是心中有怨,只管讓她來找朕,是朕喜歡你,是朕想要你,和你有什么關系?” 皇帝湊近,親了親沉默不語的女子。 他輕笑道:“你拒絕朕都多少年了,若不是后來,朕強硬……怎么能用搶這個詞呢?” 皇帝捏了捏華貴人嬌軟的耳垂,“是不是昨日她讓你過去時說的?” 華貴人側過臉,不讓他碰:“沒有。” 沒有? 皇帝不相信,若若是沒有,華貴人這樣的性子,又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種事情,皇帝一查就能查出來。 他心中憐愛萬分,對她,他真的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華貴人被他摟到懷里,她輕輕勾唇,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眼中冷意不加以掩飾。 她口中的娘娘,又怎么會是白氏這樣的賤人? 不過……她會得到報應的。 現在她只是收點利息。 華貴人真得感謝昨天昭貴妃把她喊過去伺候她用膳說的那番話,不然今天她也不好借題發揮不是? …… 白楹拿到龜甲,興奮了一晚上。 因為人視龜為神獸,通靈性,所以常以龜甲灼卜。 她想著步驟,書上說,如果要占卜,就得先把卜辭刻在龜甲上。 占卜時,用火灼烤龜甲時會發出噼啪之聲,這種聲音往往被理解為,是神在傳達旨意。 有點迷信啊。白楹心想。 白楹找了刀子,準備借著燭火在龜甲上刻字。 等等,是不是還要清洗干凈供奉一下? 白楹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她有點納悶,如果要在龜甲上刻上卜辭,那每占卜一次是不是就得刻一次? 刻滿了怎么辦? 這個問題書上好像沒有說。 要不……就隨她吧? 白楹用刀子在龜甲上用力刻上一個“+”,一個“-”。 +等于是,-等于不是。 她決定試一試。 白楹柔了柔鼻子,心里默念著心中所想,在所有人都進入夢鄉的時候,偷偷摸摸跑去了小廚房,在灶膛生起火來。 她算這時間,立刻把灶膛里的火給滅了,然后用鐵夾子把龜甲拋入水桶里。 “噗通!” 龜甲掉進水桶里。 白楹蹲著等了一會兒,等它差不多冷卻再撈出來清洗干凈。 清洗干凈的龜甲上只有一裂紋。 白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條裂紋劃過了“+”。 這是什么意思? 白楹做這個的過程中,一直在默念明天是不是下雨,她隨便選了一個做實驗。 也不知道占卜的準不準。 照上面的意思來看,是會下雨的? 白楹有點懷疑,今天這么大的太陽,明天會突然下雨,不現實吧? 白楹瞅了眼地上洗干凈的龜甲,她感覺,前輩們知道她這樣亂來,會被氣得用排位砸死她吧? 白楹是真的亂來。 好不容易托傅南歧找到合適的龜甲,她卻完全不按書上步驟來,卜辭什么的直接用兩個符號來代表。 最氣人的是,龜甲灼卜,她直接把龜甲放灶膛里燒! 這不是胡來嗎?! 難道晚上容易讓人沖動? 白楹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真的神經質了,這塊龜甲說不定傅南歧廢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她就這樣浪費了。 看著天氣,明天會下雨就有鬼了。 夜深人靜,白楹收拾完小廚房,揣著龜甲,小心著踩著腳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回房。 她現在格外清醒,沒有睡意。 但為了明天上學課上不打瞌睡,白楹強迫自己睡著。 因著睡的遲了,白楹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差點睡過頭。 就在她猛地驚醒,急急忙忙準備穿衣洗漱的時候,她發現好像哪兒不對勁。 外頭……什么聲音? 嘩嘩嘩的。 白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不是吧? 舒嬤嬤敲了敲門,進來:“楹丫頭醒了?今日可以多睡一會兒,外頭下了大雨,太學放假一日。” 白楹呆若木雞,嘴中念著“這也太神奇了吧”,“這是什么逆天運氣”,“難道是昨天沾了大佬福氣”。 “這傻孩子,凍著了不成?”舒嬤嬤貼了貼白楹的額頭,沒發燒啊。 白楹轉頭看舒嬤嬤,興奮無比:“嬤嬤!我找到一個寶貝!” 舒嬤嬤沒把她這孩子氣的話當真,只以為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夢中。 她哄道:“什么寶貝?我們楹丫頭才是一個寶貝。” 不! 傅南歧才是寶貝! 這是什么寶藏啊? 舒嬤嬤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阿楹再睡會兒,嬤嬤給你把早膳端過來。” “阿楹就起來,不麻煩嬤嬤了。” “這怎么會是麻煩?”舒嬤嬤笑了一句。 白楹深呼吸深呼吸,決定等會兒洗漱完再占卜試試看。 她要冷靜,要冷靜! 一定要悄悄抱住傅南歧大腿不讓任何人知道……不然別人知道了,跟她搶怎么辦? 白楹跟靜太妃用完早膳,正準備回屋,靜太妃喊住了她:“站住。” 白楹回頭,乖乖走到她面前:“太妃。” 靜太妃端詳著她的小臉,道:“昨晚很遲才睡吧。” 是肯定句。 靜太妃好歹比白楹多吃了幾十年的鹽,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白楹也不敢撒謊:“是。” 靜太妃倒沒有揪著這點不放,她給白楹理了理衣服褶皺,道:“你還在長身體,日后還是早些睡吧。” 白楹被感動到了,她點點頭,小聲道:“阿楹知道了。” “去吧。”靜太妃松開她,看著白楹消失不見的背影,她輕輕一笑。 正如白楹摸清了靜太妃的脾氣性格,靜太妃也把白楹給看透了。 這丫頭,看著軟硬都吃。 實際上心最軟不過。 當然,這也僅限于身邊親近的人。 白楹也不會傻到,旁人隨便關懷幾句,就感動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