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落水
平靜無波的水面升著絲絲縷縷白氣,纏繞著那根又長又細帶著小刺的荷葉柄。 荷花盛放著一片一片嬌美花瓣,露出里頭尚稚嫩的黃色小蓮蓬。 小姑娘們看得很興奮。 這并不是很稀有的景色,但在冬天看見,便顯得尤為珍貴。 至少懷陽郡主是沒有聽說過,除了將軍府,還有哪家大冬天還種著荷花,且還種的特別好的。 最最重要的是,這片種滿了密密麻麻荷葉荷花的大池子,是曲將軍對曲夫人愛的證明。 籠罩了一層愛情的光環(huán),哪怕這只是一顆小草,就會變得格外不一樣。 姚依依道:“真的太感人了,沒想到曲將軍對曲夫人用情如此至深?!?/br> “要是沒有那顆老鼠屎,將軍府又會是另外一個樣子吧?”孫嘉迎感嘆道。 曲娉婷還未好轉的臉色聽到“老鼠屎”三個字,又黑了下來。 偏偏孫嘉迎還未有所覺,她是真的覺得花倩那個女人就像一顆老鼠屎。 偏偏曲將軍也不處理了。 換在她們隨便一個人家,敢給主子下藥,就已經(jīng)是死罪了! 活活打死都不為過。 孫嘉迎嘆了口氣,忽然覺得曲將軍也沒有別人所說中的那么愛曲夫人。 曲將軍:夫人我又給你背黑鍋了。 一眼望不見邊的荷花池邊上還有好幾座假山,不少小魚穿梭在假山底下。 假山另一邊,不知道是什么。 但想來也應該是差不多的風景。 曲娉婷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走上鋪滿鵝軟石路,“你們下來湊近看看啊?!?/br> 白楹她們站在上面,居高臨下看著荷花池。 這高處看和低處看自然是兩個不同的感覺。 懷陽郡主她們意動,一個個應著:“好呀?!?/br> 唯獨白楹對曲娉婷的話不為所動,她淡淡道:“我就不去了,站這兒等你們好了。” 那怎么行?! 幾個人心里同時出現(xiàn)這句話。 嫡公主抿了抿唇,這才憋住要說話的念頭。 她總算是學聰明了,知道自己沖動說話會讓白楹懷疑。 曲娉婷勉強一笑,“我們怎么好把白姑娘一個人孤零零留下來?” “沒關系?!卑组阂参⑿?,“我喜歡一個人待著?!?/br> “阿楹你一個人待著多不好。”姚依依道,“還是跟我們一起下去吧。” “……”白楹瞥見傅云嵐一直在偷看她,知道可能有鬼,但懷陽郡主姚依依二人目光殷切地望著她,白楹只好道:“嗯?!?/br> 孫嘉迎之前隱隱約約察覺到傅云嵐和曲娉婷之間有了小秘密,她還看見她們對視了好幾眼。 孫嘉迎有點難過,她連說話的念頭都沒有。 只跟著她們一起下去。 荷花池很大,邊上也沒有石欄擋著,長長的鵝軟石路邊,生長著枯黃的草。 姚依依踩上雜草,還想再走近一步,被白楹扯住了手臂,“依依,小心掉下去?!?/br> “哦哦!”姚依依連忙退回來。 荷花池邊的雜草生長在微微詩潤的泥土里,底下?lián)u搖欲墜,一旦踏足,稍有不慎,便會土崩石解,撲通一聲掉進池中。 姚依依是小姑娘家家,貴女中的貴女,哪會知道這些?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白楹,生怕出事,拉著懷陽郡主連退好幾步。 傅云嵐和曲娉婷怎么都沒想到白楹竟然這么有防備,一個個暗惱起來。 若是白楹踏上去,還可以說是她自己不當心,才會掉進荷花池。 但她離池子有兩三步遠,這樣還能掉下去……那不用腦子都知道是人為了。 傅云嵐瞪了一眼曲娉婷,將火氣都撒在她身上,“這么危險也不早些講出來,要是摔進去,你擔待的起嗎?” 曲娉婷怎么說也是將軍府的庶女,但嫡公主責罵她就跟責罵宮里頭最低賤的宮女一樣。 肆無忌憚,毫不顧及別人的臉面。 曲娉婷收緊袖子里的拳頭,扯出一抹笑,在這個比她小的女孩子面前低下頭,“公主說的是,是娉婷不好?!?/br> 沒有人為她說話。 傅云嵐冷哼一聲,“你好好想想,怎么將功補過吧!” 這話說得倒有點嚴重了。 雖然曲娉婷沒有提醒,但畢竟有白楹提醒在前,什么事兒都沒有發(fā)生,也不好說這是過。 頂多算是疏忽。 懷陽郡主打圓場,“大家不是都沒事嗎?云嵐,你就就不要斤斤計較了?!?/br> “真要出了事兒,可就來不及了?!备翟茘鼓樕艹簟?/br> 她斤斤計較,是,她哪有懷陽會做人啊? 正當懷陽郡主驚訝欣慰于傅云嵐的懂事,曲娉婷讓下人弄來小舟,放到荷花池中。 雖說曲將軍嚴令不準任何人靠近這荷花池,但曲娉婷慣會折磨人,下人們不敢不聽從。 “娉婷在這里給諸位meimei賠不是了?!鼻虫眯Φ?,“還請各位賞個臉,與我同游,聽下人們說,荷花深處,還有新鮮蓮子。” 誰是你meimei了? 孫嘉迎滿不高興,但她從未坐過這樣子的小船,好奇最終打敗了對曲娉婷的不喜。 她躍躍欲試,“公主,我們上去玩好不好?” 小船有兩只,每只只能坐五個人,下人們拿來兩只,這里小姑娘一共有六個,每只船上需要兩個下人劃船,因此得分開而游。 姚依依正要去拉白楹的手,受到曲娉婷示意的下人卑躬屈膝道:“請郡主,姚小姐,孫小姐先上船,三位身高體重差不多,而大小姐稍稍年長幾歲,和公主,白姑娘三人加起來正好跟懷陽郡主們重量差不多……” 白楹面無表情地看著下人胡謅。 其實他的話漏洞百出,毫無厘頭,但懷陽郡主幾人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三言兩語便被哄去了。 覺得這樣安排不過是為了維持小船平衡,讓大家安全游玩。 白楹沒有說話,眼見懷陽郡主她們乖乖上船,先一步劃進荷花深處,曲娉婷眼中的惡意便慢慢顯露出來。 她先走了兩步,回頭朝白楹笑了一笑,意味深長道:“白姑娘杵著做什么?難不成,沒有坐過船,害怕嗎?” 搞笑,游艇她都坐過,還會怕船? 能不能別把她當個傻子?! 她看著很容易中激將法嗎? 白楹微微一笑,“這就來?!?/br> 傅云嵐撇了撇嘴,由婢女攙扶著,先她一步上了船。 小船一前一后都有下人,傅云嵐坐在了最后面,曲娉婷坐在中間,等白楹上船,只能坐在她們前面。 她添了添干燥的唇,背后有兩道讓人難以忽視的目光,光憑感覺就知道帶著弄弄惡意。 ……難搞哦。 小船簡易,不如大船奢華舒適,但正因為小,才能穿梭在荷葉之中。 越往里,荷葉的清香越濃郁。 清新而淡雅。 如曲娉婷所言,里頭果然有著許多蓮蓬。 有的正在嫩時,有的已經(jīng)老了。 因為是別人家,白楹雖然手癢癢想摘來吃,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船上無人說話,氣氛莫名詭異。 白楹知道,她們在等。 等一個時機。 她也在等,等她們什么時候忍不住。 白楹東瞥瞥,西瞧瞧,看似在賞荷,實際上早已提高了警惕,她后背繃的很直,只要感覺到身后有人伸出手或者站起來,她立馬就躲開! 兩個人加起來還沒有她以前歲數(shù)大,拿什么跟她斗? 白楹陰測測一笑,就算落水,她也要拉她們一起。 但這次來仿佛真的只是游玩,小船不緊不慢地前進,下人邊劃,邊撥開荷葉。 傅云嵐忽然冷冷道:“白楹,你怕嗎?” 白楹回頭,只看見傅云嵐半個側臉,她笑道:“怕什么?公主怎么突然這么問,啊對了?!?/br> 白楹破有深意道:“不知道公主,怕不怕呢?” 傅云嵐瞬間就明白了白楹話里潛藏的意思。 她是在威脅她說,怕不怕被皇帝太后懲罰! 熊熊烈火從五臟六腑開始燃燒,傅云嵐眼里都開始冒火,“你個賤人!” 怎么老是教不好的? 白楹還以為傅云嵐已經(jīng)吃到苦頭,不敢再惹是生非了呢。 白楹故作不懂,“賤人罵誰?” “賤人當然是在罵你!”曲娉婷急聲道,又重復,“賤人在罵你!” “噗!”白楹微微彎腰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當然知道,賤人在罵我?!?/br> 傅云嵐和曲娉婷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什么安排好的計劃通通拋之九霄云外! 傅云嵐猛地站起來,越過曲娉婷,橫沖直撞就向白楹伸出手。 后者完全沒想到傅云嵐這么簡單粗暴! 她反應也很快,身體微微前傾,傅云嵐的手沒那么長,隔著這么一段距離,她碰不到白楹。 但還有一個曲娉婷呢。 白楹剛從小布袋里拿出藥粉,曲娉婷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折斷了幾根荷葉,撕碎的大片葉子浮在水面水面,好幾根葉柄被她捏在手里,疾風刮過,眼看著要抽在身上,白楹下意識往邊上躲。 噗通! 下人驚慌失措要停下劃船,傅云嵐怒聲呵斥:“走!” “唔!”鼻子里進了水,白楹眼睜睜看著小船離開,張著嘴巴要呼喊,結果又喝了好幾口水。 白楹不會游泳,但她知道一些常識。 越是掙扎越容易下陷。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剛放松身體,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扯到了一個精瘦懷里。 “咳咳咳!”白楹被半夾著帶上了岸,在水里還沒什么感覺,只覺得水嗆死人,進眼睛進鼻子進嘴巴進耳朵哪哪都去。 但荷花池里的水一點都不冰。 一上來,冷風吹來,反而凍的瑟瑟發(fā)抖。 白楹詩漉漉的,頭發(fā)凌亂,鼻子通紅睫毛上都是水珠,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你,你怎么,來了?” 傅南歧冷冷道:“我若不來,就要給你準備棺材嗎?” “……”白楹用力咳嗽,一想到喝了好幾口荷花池里的水,她都忍不住想要嘔吐! 傅南歧本想把那塊帕子扔給她,但一想他全身也詩透了,帕子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傅南歧是跟著云家人進來的,臉上做了易容,身上穿著的極為簡單的黑色長衫。 但很奇怪,白楹一下子就知道是他。 她斷斷續(xù)續(xù)道了謝,然后催促他快走,不然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 雖然白楹不知道傅南歧是咱們出宮的,但總不能因為她而被抓包吧? 傅南歧低罵道:“豬腦子?!?/br> 一次又一次被算計。 不是豬腦子是什么? 這次白楹是真的冤死了。 但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話了,她無力地擺擺手。 傅南歧似乎也聽見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低頭看了白楹一眼,不聲不響離開。 白楹真的要被凍死了,但她腿軟的不行,加上一動,就感覺冷颼颼,她就維持著抱膝動作一動不動。 但她看過了,傅南歧將她帶上來的地方好像就是假山的另外一邊兒,沒什么人,但離前面賓客的地方很近。 白楹拿出來的藥粉在曲娉婷靠近她抽她的時候就灑到了她身上,無色無味,是絕不會被人察覺的。 布袋子里還有其他藥粉丹藥,好在都是小瓶子密封裝的,不會進水。 不然…… 白楹木著臉,把傅云嵐和曲娉婷兩個人罵了個遍, 罵著罵著,她又用力咬了咬牙。 麻的,說到底還是她蠢而不自知! 好好待在陸地上不好嗎?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她和她們關系又不好! 她沒把傅云嵐她們放在眼里,這下好了,吃虧了! 要不是白楹沒力氣,她一定要把大腿拍腫! 啊啊啊傅南歧說的果然沒錯,她就是豬腦子。 不過,曲娉婷會受到教訓。 至于傅云嵐……白楹被凍的磨牙,她這次,一定要!親自!報復她! “阿楹!”又驚又喜的聲音響起,懷陽郡主和姚依依幾人快步跑過來。 身后是孫嘉迎,傅云嵐,曲娉婷三個人。 傅云嵐冷哼一聲,見白楹自己游上來了,不免暗道運氣真好。 本來她還想讓她嗆嗆水,感受一下什么叫寒冷入骨,等吃夠了教訓再讓人去救她上來。 沒想到再次劃船進去的下人卻回來說沒有人。 傅云嵐還慌了一下,但溺死尸體也會浮上來,曲娉婷便讓下人不要鬧出動靜,在附近搜尋看看。 果不其然。 傅云嵐冷冷看著被懷陽郡主和姚依依攙扶起來的白楹,她就知道,禍害遺千年! 噠噠噠。 懷陽郡主扶起白楹,便將她交給姚依依,自己難得摒棄了大家閨秀的大氣端莊,上前就是一個巴掌! “啪!” 曲娉婷不敢置信地捂住臉,“你!你敢打我……” 懷陽郡主警告地看了一眼傅云嵐,她不能打云嵐,但外祖母可以教訓她! 后者被懷陽郡主看得忍不住倒退兩步,生怕懷陽也不管不顧打她耳光。 “本郡主打你怎么了?”懷陽郡主用帕子擦了擦手,帕子被她狠狠扔在曲娉婷臉上,“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一個個的,心懷鬼胎,老天都看著呢!打你本郡主都嫌臟,你且等著吧,膽大包天敢做出這種惡毒事情,我看曲將軍會不會包庇你!” 隨著懷陽郡主最后一個字落地,曲娉婷的氣憤化為烏有。 她驚慌地看向傅云嵐,這件事情是她和嫡公主一起合謀的,只是想給白楹一個教訓而已。 孫嘉迎擋在傅云嵐面前,狠狠瞪著曲娉婷,“你看什么看?還想拉公主下水嗎!” 曲娉婷有口難言,她知道已經(jīng)得罪白楹她們了,如果再把傅云嵐供出來,她就真的兩邊都得罪光了。 盡管懷陽郡主她們很清楚這件事情傅云嵐肯定也摻合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曲娉婷大聲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況且大臣庶女和嫡公主,哪個更尊貴? 姚依依先帶著白楹去曲家客房換衣裳,曲二小姐聽說了這邊的事兒,還很好心地送來了她沒穿過的衣服。 尺寸剛好跟白楹差不多大小。 白楹換上了干凈衣服,出來時只抿唇說了一句話:“我要回去?!?/br> 小姑娘明明沒有哭,說話語氣都淡淡的。 但懷陽郡主就是莫名心里一酸,眼眶就紅了起來。 是她們不好……不答應來曲家,不同意來荷花池,不同意坐船賞荷,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了! “好,阿楹,我們回去?!币σ酪勒f著,哽咽了一下,她和懷陽郡主心里有著難以言說的愧疚和自責。 說好把阿楹當做meimei一樣照顧,但實際上平日里阿楹比她們還要穩(wěn)重許多。 孫嘉迎看著懷陽郡主和姚依依圍著白楹走出去,忍不住說:“白楹,不是公主的錯……” 傅云嵐心虛地低下頭。 姚依依回頭罵道:“你閉嘴!”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為傅云嵐辯解。 孫嘉迎這個丫頭黑白不分,只知道維護傅云嵐! 孫嘉迎默默低下頭,絞著手指頭,看得傅云嵐心里不太舒服。 “行了,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备翟茘沟馈?/br> 她因為白楹被關了這么久,抄了這么多佛經(jīng),只是讓她喝幾口水怎么了? 怎么了?! 偏生她嬌貴一些的嗎? 都說白楹病秧子,但她現(xiàn)在看,怕不都是裝的。 傅云嵐一口郁氣出了,哪怕回宮之后會被責罵,她也無所謂。 心情好到整個人都神采飛揚。 孫嘉迎跺了跺腳,覺得是曲娉婷帶壞了公主,本來公主是不會再犯錯的。 女孩子們先一步離開了曲家,剩下的小兒郎們得到消息,一個個驚得都說不出話。 也紛紛告辭返回太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