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景吾
當(dāng)然有。 面對這群“不速之客”,傅南歧神情冷硬如鐵,吐出的字也像是冰渣似的。 他道:“出去?!?/br> 皇帝微微皺眉,但想到方才那太監(jiān)字字句句的尖酸嘲諷,又松開眉頭,看著少年和先皇后格外相似的面容,皇帝的心里,難得產(chǎn)生了一絲絲愧疚。 但讓皇帝反省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當(dāng)年的事情……皇帝不再去想,偏頭看了眼空遠大師。 空遠大師上前一步,雙手合十向傅南歧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僧見過二皇子?!?/br> 傅南歧面無表情,像自雪山之巔,身上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氣。 空遠大師毫不介意,他本就慈悲面相,說話不疾不徐,極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與防備。 “二皇子命格特殊,福澤深厚,于江山社稷有益,于國運更是息息相關(guān)。” 空遠大師說完,傅南歧忽然冷笑一聲,又重歸平靜,冷漠道:“你就沒聽過,所謂天煞孤星嗎?!?/br> 空遠大師痛心道:“貧僧多年不問世事,直到前些日子算出二皇子乃是福運之子……當(dāng)年不知誰穿出了天煞孤星之說,簡直是荒謬至極!才使得二皇子在冷宮多年,也累得邊境多戰(zhàn)事,百姓多疾苦。” 聽到這,皇帝淡淡地撇了這老和尚一眼。 知道邊境多戰(zhàn)事,百姓多疾苦,也能厚著臉皮在白云寺享受清靜。 有本事他催死都不下來,怎么沒本事老死上頭? 白楹呀了一聲,拉回皇帝的滿是怨氣的思緒。 小姑娘看上去完全不怕冷冰冰的少年,她上前歡喜地拉著傅南歧的衣角,笑道:“那小哥哥出去了,是不是對國對民,都有很大好處呀?” 當(dāng)著皇帝面,傅南歧抽回衣角,面無表情道:“走開?!?/br> 空遠大師道:“阿彌陀佛,小姑娘所言正是?!?/br> “那皇上和空遠大師是來接小哥哥出去的嗎?”小姑娘小聲道,不想讓傅南歧聽見似的,“這里好陰森,什么擺設(shè)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小哥哥好可憐?!?/br> 空遠大師嘆了一口氣。 兩人一唱一和,互相配合。 且還都自認為自己表演的不錯。 傅南歧:“……” 皇帝還真就把白楹的話聽進去三分。 他也沒忘了來這里的目的。 皇帝喊了一聲高公公,后者立馬從外面走進來,微弓著腰,“皇上。” “……”皇帝正要吩咐,可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該用什么方法證明傅南歧的“福澤深厚”。 正如空遠大師所說,福運這種東西,虛無縹緲,又不是活物,想要驗證,實在有些難度。 高公公還在靜等吩咐。 空遠大師適時道:“皇上,可有想好以何方法證明二皇子的福氣?” 這皇帝別是個傻子吧? 福氣還得當(dāng)場證明? 白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抬頭,她眨著干凈的眼眸,“這種東西還需要證明呀?” 皇帝一頓,也覺得自己的決定可能有點讓人不可思議。 但話已說出口,如同潑出去的水一般,無法收回來。 白楹笑著道:“有些事情可以靠聰明才智來完成,但如果能在無數(shù)綠豆里,找出唯一一顆紅豆,那是不是就是運氣使然呀?” “阿彌陀佛,運氣也是福氣的一種?!笨者h大師道,“白姑娘簡直聰慧過人。” “空遠大師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兩人互相吹對方的彩虹屁。 “……”皇帝沉吟道,“也可?!?/br> 高公公立馬去準備一大盤的綠豆。 其中紅豆被放在綠豆之間,哪怕顏色不同,也毫不起眼。 白楹立馬屁顛屁顛拿出小布袋里的白帶子,自告奮勇要給傅南歧包上眼睛。 傅南歧冷眼旁觀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在白楹要靠近他時,他身上冒出無形尖銳,冷漠得讓白楹不敢有所動作。 傅南歧冷笑一聲,道:“我需要你們的施舍嗎?” 他不想出冷宮?! 皇帝不可思議,心底升起怒意。 空遠大師慈悲憫人道:“貧僧知道二皇子受了不少的苦,心有怨懟,但殿下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先皇后娘娘想想啊。” 皇帝也想起來了。 “過幾日便是先皇后娘娘的忌日,殿下已經(jīng)十多年未曾去拜過娘娘了,難道,就不想出去嗎?” 空遠大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句句在理,字字懇切。 “我觀二皇子乃是至誠至善之人,心中怕是早有掛念兩位故去母親,可不論生恩養(yǎng)恩,只要二皇子在冷宮之中,那無論如何都是報不了的。” “……”傅南歧微微垂下眼眸。 白楹見空遠大師似已經(jīng)將傅南歧說動,便湊近他,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腳尖,厚厚的白帶子纏了一圈又一圈,給傅南歧的眼睛包裹得嚴嚴實實。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白帶子束縛住傅南歧的眼睛,反而讓他多了一絲飄逸俊氣。 白楹驚嘆道:“皇上的孩子怎么個個都這么好看呀?這個小哥哥比三皇子還要漂亮!” 空遠大師:“漂亮是形容女子的詞匯?!?/br> 皇帝臉龐微微柔和,先皇后比之昭貴妃,要絕色不知道多少倍,自然她的孩子要比三皇子俊美很多。 傅南歧冷硬道:“說夠了沒有?” 皇帝示意高公公將那一大盤子綠豆送到傅南歧面前。 “二皇子,奴才給您放桌上了。”高公公道。 桌子離傅南歧有幾步遠,因著眼睛被蒙住了,白楹怕傅南歧撞到桌角,就上前道:“阿楹扶小哥哥過去!” 空遠大師含笑道:“阿彌陀佛,白姑娘純善。” 白楹軟綿綿的手拉住傅南歧,掌心里的東西滑到傅南歧手心里。 傅南歧站好,擰著眉頭,伸出右手。 白楹站在桌前,小腦袋探呀探,剛好把那盤子綠豆遮住。 空遠大師不禁也上前一步,盯著傅南歧的動作,身形遮擋了皇帝大半目光。 空遠大師道:“阿彌陀佛,二皇子開始吧。” 修長如玉的手指落下,隨意在一盤綠豆中捻了一粒,扔了出去。 一粒紅豆在半空飛過。 小到幾乎捕捉不到。 空遠大師出手,動作極快,接住了那一粒豆子。 他定定看著掌心,笑道:“貧僧卜卦,從未出過差錯!” 高公公小心翼翼接過空遠大師手里的紅豆,奉到皇帝面前,“皇上,您看?!?/br> 確確實實是紅豆! 高公公道:“奴才敢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奴才只放了一粒紅豆,絕沒有多的。” 皇帝移開目光,看向少年,少年依舊蒙著眼,高挺的鼻子,寡情的薄唇,的的確確像極了他。 皇帝沉著聲道:“運氣使然?!?/br> 什么?! 空遠大師心里開始罵娘了。 就連白楹也傻了眼。 “……”一個轉(zhuǎn)折,皇帝頓了頓道,“高安,兩日后,接二皇子出冷宮?!?/br> !??! 白楹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爆喜的小表情,她壓住到嘴邊的土撥鼠尖叫,驚喜道:“這么好看的小哥哥,要去住像昭貴妃娘娘住的那樣的宮殿了嘛!” 小孩子的關(guān)注點總是和旁人不一樣。 但,說的一點兒錯都沒有。 冷宮破的不成樣子,別說金器銀器玉器這種擺設(shè),就連最簡單最基本的用具都沒有,身上穿的衣衫如同平民百姓穿的一樣…… 其實活在冷宮,這種待遇也是應(yīng)該。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白楹那語氣所影響,皇帝竟然覺得這個兒子受苦了。 且還受了這么多年的苦。 皇帝淡淡補充道:“賜景吾宮?!?/br> 景吾宮離景玉宮不遠,是曾經(jīng)云妃居住的,里頭一應(yīng)規(guī)格如洛妃碧洛軒一般,甚至因為斯人已逝,皇帝每年都會賞些東西進去。 可是人都不在了東西賞去給人看? “阿彌陀佛?!笨者h大師道,“皇上,二皇子年已十八,若還住在宮里頭,怕是不合規(guī)矩?!?/br> 皇帝臉色瞬間又不好看了。 老和尚! 高公公謙卑道:“空遠大師有所不知,二皇子剛出冷宮,皇上之前又從未同殿下相處過,故此想留殿下在皇宮多住一段時日,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噫! 此話一出,白楹和空遠大師齊齊在心里翻白眼。 培養(yǎng)你麻麻的感情呢! 明明就是不放心傅南歧住到宮外,想放宮里隨時都能知道他的動向。 空遠大師:“阿彌陀佛,皇上慈父心腸?!?/br> 白楹也跟著道:“皇上真好!阿楹真羨慕嫡公主,可以有您這樣的好父親?!?/br> 傅南歧:“……” 空遠大師:“……” 這樣的話,從小孩子嘴里說出來,格外動聽。 皇帝微微露出笑容,只道:“阿楹是個好孩子?!?/br> 時間不短了,皇帝帶著白楹三個人打道回府。 高公公捧著那盤綠豆,里頭確確實實已經(jīng)沒有一顆紅豆了。 說明他當(dāng)時只放了一粒紅豆進去。 白楹跟在他們身后,走在最后頭,回頭朝傅南歧比了一個歐克的手勢,大拇指和食指之間,捏著一粒紅豆! 這是她趁皇帝和高公公看紅豆的時候,背對著他們,從盤子里挑出來的。 至于傅南歧精準找到的那顆,是白楹去扶他的時候,偷偷塞進他手掌心的。 運氣? 這種東西怎么說得好? 當(dāng)然得靠計謀啦! 傅南歧扯下白帶子,看著白楹唇畔的笑意,眼神晃了一晃。 明明見到皇帝,他的心情應(yīng)該差到極點。 可是……他心里除了那一點點兩個母親死的恨意,其他竟然沒有。 他對皇帝,對所謂的父皇,沒有半點憧憬。 想到小姑娘和空遠大師兩人一唱一和地配合,傅南歧唇角輕輕上揚了一個弧度,低下頭看著手里柔軟的白帶子,低低道: “小傻子?!?/br>